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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沧浪之水》主人公池大为的内心世界

2009-10-28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9期
关键词:内心

李 虹

摘 要:阎真的《沧浪之水》自2001年出版以来,引起很多人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思考。不断退守、自我审思的主人公池大为,在其沉痛的自我谴责中,我们更能罕见他极力为自己辩护的隐秘冲动。本文正是从四个方面——作品叙事人、主人公的主体定位、主人公与两位女性的关系设置、与其他知识分子的对比来探寻他的这一深层内心及不断退守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沧浪之水》 池大为 自辩 隐秘冲动 内心

阎真的《沧浪之水》自2001年出版以来,引起很多人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思考,它向我们呈现了当代知识分子追求、动摇、幻灭的精神历程。小说中写得最有激情的部分就是主人公池大为在现实困境和权力诱惑面前大段的内心独白,那是一个不甘沉沦的年轻人痛苦的心灵煎熬和痛彻心脾的绝叫。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在清醒的自我意识面前,不断退守的池大为一直在进行着深刻的自我审思。但“再真诚的自责也难免包含隐约的自辩。”[1]池大为也不例外,在他沉痛的自我谴责中,更能窥见他极力为自己辩护的隐秘冲动。

一、从作品叙事人说起

《沧浪之水》直接以第一人称“我”述说自己的个人经历,主人公池大为在小说中不但是男主角,同时也是故事的叙事人。作为一个聚焦者,“除了记录外部世界”、“能够自我感知”以外,他“还能够反思——思考所看到的或决定行动的方向。”在作为观看者、自我观看者和自我反思者,他“可以自由地选择掩盖或揭示意识的内容”,“我们的同情是被那些我们了解其思想的人唤起的。”[2]因此,刚读完小说,人们会很自然地认为他的屈服、退守都情有可原。然而,仔细思考,就会觉得叙事人对主人公的想法说得太多,人物的心理脉络梳理得极其分明,这种天衣无缝的安排太过周密、太过完美、太过明晰。难道除了这些理智分析式的因果关系之外,就没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了么?“任何第一人称叙事都可能被证明是不可靠的,因为它源自一个面向某人说话或写作的自我。”[3]重读作品之后,我们会觉得:在叙事人即主人公池大为不断痛悔责问自己退守的同时,更多的则是主人公对自己的直接标榜,对自己心理矛盾斗争的极力渲染。读者看到的始终是刚开始自责却又紧跟着一大段自我辩护的形象。

二、从主人公的主体定位看池大为的自辩

小说主人公池大为始终把自己定位为国家、民族、人民的“代言人”——真正的知识知识分子这一“大我”的社会角色。他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也提醒读者:他是一个有良知、有道德感的知识分子。他父亲自画像旁题的那十六个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就是他内心深处永远挥之不去的情愫。正是心中这份永恒的牵挂,使得他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心中始终有两个“我”在打架,这也正是作品向我们极力所展示的。虽然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尽那一份天然的责任,属于角色的责任、良知和责任感,最终走向妥协、退守,但因为他的主体定位、他心灵的这点自我审思,我们会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觉得池大为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一个想着办实事的不错的官。

三、从主人公与两位女性的关系看池大为的自辩

首先,屈文琴,池大为工作后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也可以说是池大为走向退守路上的第一位人生导师。他们刚谈恋爱时,她就经常谈论主人公应该怎么进步,在马厅长的妻子生病住院时,她带着池大为前去探望,“无中生有套上了关系”。后来,由于池大为对厅干部去宾馆起草文件、厅里买小轿车等不正常开支提了些意见而被调到清闲的中医学会,她又主动要求带池大为去见马厅长的妻子,力图把这件事挽回来。而此时刚参加工作不久坚持知识分子精神高贵的池大为硬是没有去,最终屈文琴一去不回。

其次,董柳,池大为的妻子。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她毫不做作的质朴打动了池大为。她对生活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但孩子的出世改变了很多东西,为了不让孩子受一丁点委曲,孩子的用品她都要买最好的,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在最好的环境中成长,天天催“我”想办法把一波送到省政府幼儿园去。是董柳软硬兼施地逼着池大为把向上级反映全省血吸虫情况的匿名信交出来烧成灰烬,也是有了儿子后变化巨大的董柳无形中给了池大为一种“追求上进”的压力。正如池大为所说“我自己委曲吧压抑吧,我无所谓,我不会因此而给别人赔笑脸。可全家都跟着我受委屈,我心里不好受。”[4]“为了儿子、妻子,我得挣扎,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活着是硬道理,没有比这个硬道理更硬的道理了。”[5]

可以说,对这两位女性与池大为关系的设定无疑又使我们对他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同情。“她很明白他们夫妻俩的成功、未来、幸福以及生存正当性之证明都在这个他人的股掌之中。”[6]因此,她们在自觉不自觉中总是强调池大为作为一个男性应尽的家庭责任。池大为本人确实也处在这样的艰难困境中:一方面心系世界天下,另一方面又不能忘记小家。很明显,董柳作为妻子在一定程度上对池大为最后的退守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董柳也绝非一个不可理喻、不讲道理的人。有句话说得好:“虽然某些事件是由女人而爆发的,但她们是借口而不是行为者。”[7]同样道理,作为妻子的董柳也并不是构成池大为最后完全退守的决定性力量,而只是一个催生因素。

四、从对其他知识分子的描述看主人公的自辩

首先,丁小槐,池大为刚进卫生厅时的同事。丁小槐的种种行为,在池大为看来都是难以忍受的,被形象地称为“狗人”。他为了年度评优可以请一向不和的“我”吃饭,他处处巴结马厅长,甚至还亲自为马厅长烤袜子。稍不合意,就被马厅长当众责骂。池大为作为小说结构中唯一发出“声音”的人,统筹着其他人物的声音。而丁小槐作为一个不能发声的人物,我们看不到他的内心活动,只能通过主人公池大为的眼睛去看他的外在行动。所以同样作为一个沉沦的知识分子,我们对池大为的同情和理解不会为丁小槐而存在。仅有一次“酒后吐真言”,我们听到了他真实的声音“谁不想立起来做个人,倒想当个摇尾巴的东西?……光是为了我自己吧,我要挺得笔直的做个男子汉!可是你知道我家在山沟沟里,一家人都巴巴地望着我,我不想办法出息出息行不行?不行啊,我有责任!像我这样的人不靠自己又去靠谁去?弟弟妹妹年龄一年年大起来,盼着我带点消息回去,我都没勇气回去过年了。哪怕让他们到食堂里做个临时工吧,到厅里看个大门吧,那也得等我当了个处长才行,对吧?为了这个我要装着对自己无尊严的生活麻木不仁。”[8]这难道不是另一个池大为么?丁小槐酒后对池大为那一声 “兄弟”的称呼可谓对二者关系的形象传达。或许由于丁小槐拍马屁的本领不高,所以不能做到恰到好处、不显山不露水,引起了人们的反感。然而,我们再来看看后来的池大为本人又怎么样呢?他也同样把内心自尊的抵抗击溃,把清高和骄傲放下来,把大人物的想法当作自己的想法。更有甚者,还去告密直至最后发展到“管他妈的良心不良心”。与丁小槐相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他后来也为厅里做了一些实事,但功过又岂能相抵?

其次,晏之鹤,池大为的棋友和精神导师。“厅里有名的闲人,二十年前是厅里一支笔,后来潦倒了,这几年虽有一张办公桌却什么事也不用做,经常上班时间在图书室与人下象棋,倒也没人叫他的名字。”[9]就因为年轻的时候舍不得屈一屈,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当年作为厅长秘书的他从此就走下坡路了。可以说,晏之鹤的人生是为池大为提供的另一种选择,时刻为池大为敲响警钟。晏之鹤作为过来人,一直担任着池大为的人生导师,时刻为池大为出谋划策。由于他的存在,我们对池大为的许多行为更能谅解。每当池大为犹豫不决、左右为难之时,都是在他的指点下才没有“误入其途”,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如告密那件事,在很大程度上,池大为是在听了晏之鹤的一番话并多次考量得失以后才做的决定。因此,我们会觉得池大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如此就能让池大为不再受到良心的谴责了么?

五、主人公变化的深层原因

除了以上几个方面外,小说还写了市场化、金钱霸权、官场黑幕等种种社会诱因。正如书中池大为的总结:“这不是谁的过错,这是历史。……历史决定了我们是必然的庸人,别无选择。”[10]池大为的屈服在种种自辩下显得顺理成章,作为读者不仅不会过多地指责池大为,而且会对当今时代未发展好的社会体制加以大力斥责。但在人类生存的残酷法则面前,最终“放弃了世界”,在生存意义上赢得了胜利的池大为到底是赢家还是输家,恐怕他自己都很难说清楚。只要他还未完全泯灭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就难免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巨大的心理扭曲的代价,内心倍受煎熬,使得他无法坦然面对自己。他只有通过不断的自责和极力的自贬来寻找某种自我安慰,然而内心时刻紧绷的道德顾虑又使他始终挥不去为自己竭力辩护的冲动。无尽的自辩,以至于到了失去分寸感和合理性的地步。似乎池大为揭示自己“堕落”的目的就是要为自己开脱,洗刷自己历史上的污迹,让自己心安理得,从而掩盖住了他精神溃败的深层心理原因。

池大为总是从理智上去解释分析自己的沉沦,无论是情绪化的自责,还是貌似坚决的自贬,只不过是池大为无法割断对自我辩护的依恋的另一种表达,尚未形成义无反顾的自我批判,也未深挖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在刚一写到自己的丑陋点,他就开始辩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终极价值在现实生活中的疲乏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个人命运,但却无法提供他必然被全面同化的依据。池大为对当今时代为他指定的社会位置的顺从,显然在相当程度上是基于他对实现自我角色的热衷。

身受传统思想的束缚,旧意识的因子早已沉淀入他的全身血管,在池大为的心灵深处始终涌动着一种传统知识分子追求功名的冲动和狭隘的现世功利目的。池大为刚到省卫生厅报到,听说马厅长亲自点名把他留下来,又打招呼为他专门安排了一间房时,他心里想:“房子倒在其次,难得的是一份看重。人活在世界上,有一半也是为了‘看重这两个字活,不然追求成功干什么?”[11]由于给厅里提意见而被调到清闲的中医学会,开始感觉还不错,可这么过了两年后,“我心中渐渐地有了不是滋味的滋味,一种自己也无法确切描述的沉重。就像一个人双脚悬着,没有踩在地上的那份踏实之感。……没有事情来找我,就说明世界并不需要我。不被需要的感觉一旦明了,就越来越难以忍受。”[12]可见,池大为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欲求”被压抑着。当丁小槐当上处长时,他心里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的。池大为认为儿子被开水烫伤,而自己由于没带够住院费又没权没位,就连放弃尊严双膝下跪也不能让儿子尽快住进医院这件事,给了他完全退守的勇气和决心。然而,事实并非如他所说。就在儿子出院后,他依然是处在犹豫不决的煎熬状态。其实是董柳“人只有一辈子啊”这句话提醒了池大为,唤醒了他内心压抑已久的现实功利意识和实现现世功名的渴望。即使没有家庭那一连串的现实困境,池大为也不会一辈子甘心于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现代隐士”。“重世俗,讲功利,实用的理智思维异常发达;总是从群体的角度估量个人的价值,习惯于以自我收缩来适应环境:这就是中国文人的两个基本的精神特点。”[13]池大为的最终屈服也就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在池大为顺理成章走向退守的表面逻辑下,掩盖了这一直稳坐在其内心的深层动因。

注释:

[1][13]王晓明:《潜流与漩涡——论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家的创作心理障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98页、第249页。

[2][3][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6页、第143页。

[4][5][8][9][10][11][12]阎真:《沦浪之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5-136页、第250页、第52-53页、第40页、第407页、第24页、第145页。

[6][7][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441页、第125页。

(李虹 广州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学院办公室 51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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