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文学批评标准及其严肃批评观
2009-10-28臧玉超
摘 要:沈从文的文学批评是其创作经验的总结、审美理念的伸张。其文学批评文本和具体的散文、小说作品都包含着丰富的文学批评遗产。对人性宗教般的虔诚是贯穿其批评文本的主导标准,对“天才论”“白相文学态度”的否定,对读者的重视,构成了其严肃的文学批评观
关键词:沈从文文学批评 人性标准 严肃批评观
引言
沈从文的文学批评研究方面的成绩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笔者觉得有的论文过于理论化,有一种理论先行之嫌;有的过于笼统,并没有很好地做到结合沈从文的文学批评文本来谈问题。鉴于此,本论文的主要目的就是对在沈从文文学批评研究领域所产生的盲点加以明确的论述。本文所有主要的观点的母体皆来源于沈从文文学批评的合集《沈从文文集》(第11、12卷),另有张新颖编著的《抽象的抒情》,这本书弥补了上述《沈从文文集》的缺失。为了更全面客观地把握沈从文的文学批评,本论文还将借助于从沈从文的具体的散文和小说作品中发现的一些比较重要的论断,把这些论断恰到好处地运用到本论文的行文中,也是笔者努力的一个方面。
一、沈从文文学批评的标准
任何文学批评都有标准,正如鲁迅所说:“我们曾经在文艺批评史上见过没有一定圈子的批评家吗?都有的……”[1]“圈子”在这儿就是“标准”。那么沈从文文学批评的标准是什么呢?
“我以为一个作品的恰当与否,必须以‘人性作为准则。是用在时间和空间两方面都共通处多差别处少的共通人性作为准则。……”[2]“人性”是沈从文文学批评的主导标准,是衡量作品成败得失的关键。正如沈从文在另一篇文章中所说:“这世界上或许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3]沈从文是带着自己的创作经验开始文学批评的。所以,我们分析他的文论时去结合他的创作就是一种明智之举。沈从文对人性的自然情态和旺盛的生命力是充分肯定的,因为这就是人性美的表现。这在诸如其《边城》、《柏子》、《萧萧》、《丈夫》、《媚金·豹子·与那羊》等作品中都有着精彩而深刻的表现。同时,对那些都市中人生命力的缺失感到气愤而加以否定和鞭挞。
自称“乡下人”的沈从文实践着自己在作品中要树立一种“健康人生观”的创作哲学。表现人性的欲求,展示生命的丰富多彩,使读者从作品中接触另外一种人生,并从这种人生景象中有所启示,对人生或生命能做更深一层的理解,这是沈从文进行创作的目标,亦是其进行文学批评活动的主导标准。
二、沈从文的严肃批评观
这主要体现于沈从文对当时流行于文坛的“天才”论调的否定;对崇尚“讽刺与幽默”等“语丝社”文风即作者所谓的“白相文学态度”的反感;对读者的阅读期待和影响等方面的重视。
沈从文对“天才”论调一向极为反感。因为“天才”论的鼓吹与他自身踏实的作风和对文学的持久虔诚的信仰格格不入。这在《小说月刊》一卷三期卷头语中体现地最为明显:“表现魄力的是什么?一个诗人很严肃的选择他的文字,一个画家很严肃的配合他的颜色,一个音乐家很严肃的注意他的曲谱……一切伟大问题皆产生于不儿戏。一个较好的笑话,也就似乎需要严肃一点才说的动人。一切高峰皆由于认真才能达到。‘严肃,谁能缺少这两个字?”[4]
沈从文对“白相文学态度”的批评在多篇论文当中都有所提及,但集中体现于《论中国创作小说》中。他认为幽默与诙谐不是不能在作品中出现,而是要懂得节制,否则适得其反。在这篇论文最后的第五部分,沈从文如是说:“我们看看年青人的作品中,每一个作者的作品,总不缺少用一种谐趣的调子,不庄重的调子,每一个作者的作品,皆有一种近于把故事中人物嘲讽利,……文学由‘人生严肃转到‘人生游戏,所谓含泪微笑的作品,乃出之于不足语此的年轻作者……”[5]面对一些后进青年作者的这种不分好坏的习气追求,沈从文是极其失望的,也有一种无奈。在鲁迅的名号下,围绕在北方语丝派刊物周围的许多青年作家,已经深坠于诙谐之中而无法自拔。
沈从文严肃的批评态度还体现于对读者的阅读期待和影响上。这体现了一个评论家应有的和最基本的专业素质及道德修养。
文学批评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分析作家作品的得失,同等意义上,还在于帮助读者去顺利地进行文学接受活动。批评家处于作者和读者的两端,是二者进行交流的一个重要的中介,对于培养读者健康的文学趣味提高读者的鉴赏水平都是极其有益的。沈从文真心希望“批评家中会有几个人,忘了自己是‘传道师,明白他的责任和限度,却愿意做读者的‘朋友,能用一种‘缜密、诚实而又谦虚的态度,先去了解作品,认识作品,在把自己读过某一本书某一个作品以后的印象或感想,来同读者谈谈的。”[6]
20世纪30年代的沈从文,在创作的同时还担任着《大公报》、《益世报》等大报文艺副刊的编辑工作。职位的特殊性更增加了他对读者的审美情趣、期待视野等方面的重视。铁肩担道义,沈从文在《论中国创作小说》中曾明确地说到,他写评论,目的不是告诉读者买一本书或不买一本书,而是明白那些已经买来的书,如何用不同的态度去认识,去理解,去鉴赏。显然,沈从文试图去做一个有良知的批评家,去正确地引导读者的文学接受。坚决反对“批评家欢喜说大话、说谎话,尤其是少数人常常有种过分自大的态度,总以为自己的工作是左手捏着作者的咽喉,右手捏着读者的咽喉。”[6]的错误的批评态度和立场。批评家的工作是专业的、庄严的,来不得半点儿戏。批评家要以自己真实的阅读感受去带动读者的感动,而不是用一些套语敷衍了事或者去生搬硬套一些舶来品让自己食洋不化的同时,亦使读者坠入云雾之中。
作为京派的精神领袖,沈从文与纯粹学院派的作家学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更加“入世”。虽对时代、社会颇有微词,但他希望能用自己的笔墨去带动读者,让读者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学作品,懂得游离政治中心、思潮变幻和宗派纷争的作品不一定就不是好作品,也许还会是流传更加久远的作品。对读者的充分重视,是沈从文区别以往和同时代作家的批评特质。
结语
沈从文首先是一个作家,然后才是一个批评家。所以,他的批评文字同时也就是他的创作经验谈。他的文学批评一头连着作者,一头又指向读者,他希望能用自己的笔把文学创作的真谛传达出来。阅读他的批评文章,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作者对人性的虔诚和生命的信仰,会看到他的心灵与作者的心灵的无间的交流,你会通过他优美、贴切的文笔徜徉于各位作者为我们勾画的艺术殿堂。同时,沈从文又是严肃的、理性的,是一个极严肃认真、敢说真话的人。他不仅在批评文章里进行着逻辑严密的论述,而且在文学世界的外部,他勇于同把文学政治化特别是商业化的炒作行为作斗争,文学史上著名的京海派之争便是他在担任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时发表的《论“海派”》引起的,从中我们可看到作为一位真正艺术家的艺术良知。
注释:
[1]鲁迅:《批评家的批评家》,《鲁迅全集》(第5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348-349页。
[2]沈从文:《小说作者和读者》,选自张新颖《抽象的抒情》,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7-18页。
[3]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沈从文文集》(第11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42页。
[4]沈从文:《小说月刊一卷三期卷头语》,《沈从文文集》(第11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26-27页。
[5]沈从文:《论中国创作小说》,《沈从文文集》(第11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182-183页。
[6]沈从文:《新废邮存底·第十一篇》,《沈从文文集》(第12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
(臧玉超 汕头大学文学院 515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