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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茂芳:扎根新疆的新中国第一代女军垦

2009-10-23

时代人物 2009年8期
关键词:石河子新疆

鲁 南

20世纪50年代初,为了支援新疆的建设,全国各地都积极把自己最优秀的儿女送往新疆,与此同时,戍边新疆的解放军将士也迫切需要解决婚姻难题。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来自山东和湖南的一个年轻的女性群体走进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为新中国第一代女军垦,她们把自己的青春和终身都献给了新疆的建设事业。山东姑娘金茂芳,就是她们中颇具代表性的一个。

荒滩戈壁“犁”崭新的人生

1933年11月,金茂芳出生在山东济宁市邹县一个地主家庭,这样的出身给成年后的金茂芳一度带来无尽的痛苦,解放初县里有好几个厂子招工,她都被拒之门外,金茂芳为此多次哭红了眼睛。她恨自己为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多么渴望能走出家庭,远走他乡,做一个不受歧视的人。

1952年9月,金茂芳听说县里正在为新疆石河子招女兵,高兴得一夜没有合眼,天刚亮就往县城跑。她忐忑不安地说出自己的家庭情况后,招兵军官肯定地说:“只要个人表现好,出身不好我们也要。”于是,金茂芳二话没说就报了名。父母哪里舍得让这个最小的孩子“发配大西北”,极力反对,而天性倔强的金茂芳说啥也不肯舍弃这一“脱离苦海”的好机会,竟以绝食相抗,父母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火车和汽车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多月,金茂芳和其他8000名山东姑娘终于抵达梦想中的“人间天堂”——新疆石河子。车门开启后,姑娘们才发现,等待她们的,竟然只有茫茫的戈壁、芜生的芦苇和漫天黄沙,秋天旷野上的戈壁风一阵阵吹过来,就像一大群人再哭。很快,队伍里有许多人跟着这风声哭了起来,她们谁也不愿意下车。接兵干部劝解道:“现在的石河子虽然是白纸一张,但我们要在这儿建农场、筑高楼、盖花园,在这张白纸上画出最美的图画……”好说歹说,姑娘们这才下了车。

金茂芳经过学习,认识到当兵不仅仅是为了光荣,更重要的是要做一个优秀的劳动者,用自己的双手建设新中国。她发现,建设现代化大农场要用拖拉机,当组织上征求她选择什么工作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开拖拉机!”1953年3月,金茂芳经过短暂培训被分到机耕队,放下犁铧后,她在原野上耕出第一犁,同时也“犁”出了自己崭新的人生。

当初创业的艰险,金茂芳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那时候,战士的帽子没有帽檐,上衣没有衣领,喝的是戈壁滩上的自然积水,住的是地窖子。一次在苇湖开荒,金茂芳在地头等着接班,因劳累不知不觉睡着了,忽然觉得背上凉凉的,她下意识地猛一抓,竟是一条2尺多长的大花蛇,当时她吓得差点休克过去,继而号陶大哭。还有一次,金茂芳晚上在地里加班割过麦子,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狼未了,这时跑已经来不及了,她赶快把割倒的麦子都拨拉到身上,在麦子下藏了整整一个夜晚。

尽管这样,要强的金茂芳仍然每时每刻都在心底要求自己:“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地主的女儿不比别人干得差!”戈壁7月地面如流火,金茂芳曾坚持三天四夜不下车。寒冬腊月,拖拉机因为机油被冻而经常熄火,她就用嘴对着管子吸油,用体温去暖化油器,直到发动机重新启动。别人的拖拉机只带一台耕地机,她则带两台,别人耕4行,她就能耕8行。石河子市至今还保留着金茂芳机组创下的这样一个纪录:金茂芳自1958年至1964年担任莫特斯机车组组长7年时间,累计工作时间33395小时,共完成2s万个标准亩,节约油料52145公斤,机车越过6个大修期,节约开支8万多元,7年完成了22年的工作任务。

1959年的一天,兵团要评选金茂芳当劳模,她连忙对领导说:“我出身不好,还是换人吧。”兵团领导说:“我们国家评劳模不讲出身、成分,关键是看你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所作的贡献。”虽然成了劳模,但金茂芳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不踏实。

1965年7月5日,正在石河子视察的周总理接见了金茂芳等劳模代表。兵团首长向周总理介绍说金茂芳是个出身不好的劳模代表后,总理很高兴,特地返回单独跟金茂芳握了一下手,并和蔼可亲地对她说:“出身不由已,但是前途和道路是可选择的!”金茂芳一听当场就哭了,总理这句话彻底解开了她心底的那个出身“疙瘩”,让她感动了一辈子。

金茂芳的努力工作不仅赢得了这片崭新的土地,也赢得了这片土地上所有劳动者的敬仰。她带领的机车组年年被评为先进机车组,]965年被树为“兵团十二面红旗之一”,她本人也先后入了团、人了党,多次被评为新疆自治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全国“劳动模范”和“三八红旗手”,多次赴乌鲁木齐和北京出席“群英会”,她当年开的那台“莫特斯”拖拉机也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历史博物馆作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收藏。此外,至今还有很多人认为,金茂芳就是我国1960年版第三套人民币壹元券上“女拖拉机手”的原型(另一说是东北的梁军——作者注)。

在芳香的泥土中收获浪漫的爱情

金茂芳进疆后不久就发现,她们肩负的任务远不像普通的女兵那样简单,除保卫边疆和建设边疆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给戍边的战士做老婆。到新疆后,她们被陆续介绍给男兵,脸蛋好一点的被介绍给当官的,条件稍差的就嫁给普通士兵,丈夫大多比她们年长十几岁,且彼此之间无从了解,更没有爱情可言。很多女兵尽管心里不乐意,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服从了。

金茂芳自然也肩负着这一“特殊任务”,她年轻时长相很秀气,一个副营长和一个司务长先后看上了她,他们都多次托人介绍,甚至以组织的名义让金茂芳“顺从”。金茂芳唯一不同于其他姐妹的是,她的“犟驴”脾气又“发作”了,她对介绍人说:“我对他们都没有感觉,组织上也不能想让我嫁谁就嫁谁,你们去查查我的档案,我可是少数民族(回族)!”就这样,她拿自己的特殊民族身份做“挡箭牌”,将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一个个堂而皇之地拒之门外。她对几个要好的姐妹说:“我要为自己寻找一个真正喜欢的‘同命鸟。”

原来,她早有了心上人。他叫王盛基,甘肃武威人,13岁被抓壮丁到新疆,在旧部队当卫生员,部队起义改编后在兵团担任文教,1953年被调到机耕队,同金茂芳一个机组。他-仅比金茂芳大两岁,一表人才,干起工作机灵利索,是当时姑娘们的首选目标。金茂芳“近水楼台先得月”,和王盛基谈起了恋爱,让她收获了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

1955年,金茂芳和王盛基随着十万大军一起就地转业,成为不吃军粮、不拿军饷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军垦职工,他俩被一起分配到石河子机耕农场。这年秋天,当田野里的庄稼又染上金黄色的时候,他们正式向组织呈交了结婚申请。

然而,组织批复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麻烦。因为金茂芳是回族,当时的政策还不允许回汉通婚,组织上当然不能批了。婚眼看要结不成了,两人的心里都不好受,金茂芳对王盛基说:“现在你该咋办就咋办吧,我不能拖累你,反正今后我是不再找人了。”王盛基蹲在地上,抱着头喊道:“你不找,我也不找。咱们就这么等,一直等到政策允许的那一

天。”

就这样,他们都在耐心地等待着对方,都在耐心地等待着组织,都在耐心地等待着政策。1956年初,随着国家新婚姻法的颁布实施,原来个别不合理的政策得到了修正。1956年12月26日,王盛基和金茂芳在石河子机耕农场举行了婚礼,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

金茂芳和王盛基在一起生活了16个年头,两口子从来没有吵过架。用金茂芳现在的话说,就是“两人从来就没有好够过”。开发莫索湾的那年冬天,天气格外冷,气温都在一45C以上,金茂芳穿上丈夫给她买的皮大衣、皮毡筒都冻得手脚钻心疼。她每次从拖拉机上下来,王盛基就用手、用怀给她取暖……

王盛基老实本分,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喜欢打扮金茂芳。她那时穿的衣服,都是王盛基先给她设计出来,再找裁缝去做。一次,金茂芳在劳动中不小心将丈夫价值200多元的手表丢了,金茂芳回家后自己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可王盛基不但没生气,还反过来安慰她。王盛基有一次打球时,把金茂芳给他织的毛衣弄烂了,他便跟个娃娃似的给妻子认错和道歉。他是个很细心的人,一辈子都很珍惜妻子的东西,连她当时写给他的每一封情书都好好地保存着。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婚后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王盛基老家的人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非常重,1961年夏,王盛基的二弟王德基夫妇带着刚出生6个月的儿子来到石河子,说是给他们送孩子来了。王德基有5个孩子,按父母的意思就把最小的孩子过继给哥哥王盛基。当时农场正在开展比学赶帮超的立功创模活动,金茂芳和王盛基的精力都用在争上游的工作上,哪还有心思去管孩子。但二弟两口不远千里把孩子送来了,没法拒绝,只好收下,先找人照看着。后来,王盛基的妹妹王玉兰又把她一岁半的女儿过继给哥嫂,就这样,金茂芳膝下也算儿女双全了。

“文革”开始后,王盛基被打倒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从国民党部队起义过来的,罪名就是“国民党反动派”,有“严重的历史问题”,职务被撤,人被游街,还要天天写交代。金茂芳作为“黑家属”,同样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工作被停止,隔三差五还被要被批斗。受尽屈辱的金茂芳没有倒下来,她坚信这最难的一页早晚会翻过去,在日夜操劳尽心照顾丈夫和两个孩子的同时,不断给丈夫打气,鼓励他顽强地生活下去。这时候,坚强的她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

然而,不幸还是不期而来。1972年初,王盛基被确诊患了胃癌,王盛基从当年3月的住院之日起,就天天要金茂芳陪着他,其他谁也不要,谁也不见。金茂芳一步也不肯离开地守着丈夫,直到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6个月的路程。

洒下无数汗水的土地给了她丰厚的馈赠

丈夫的英年早逝,对当时年仅38岁的金茂芳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打击。当时,他们的孩子大的11岁,小的只有4岁。金茂芳望着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心如刀割,曾一度想自杀随丈夫而去,是孩子的声声“娘亲”唤醒了她,她认识到为人母的责任,决定再苦再难也要生活下去。为了不让年幼的孩子受委屈,金茂芳决定不再嫁人。此后,她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孩子,以坚强的毅力和无私的母爱撑起了这个家。

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不仅先后参加了工作,还分别人了党,曾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和先进生产者。在他们的心里,金茂芳不仅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更是他们的人生导师。他们说,母亲的一生可以用8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勤劳、善良、平凡、伟大”。如今,他们都在用百倍的孝心回报着母亲,兄妹俩还曾共同出资在繁华的石河子市中心给母亲买了套新房子,金茂芳高兴极了,原来的老邻居们也投来羡慕的目光。

“文革”结束后,组织上为王盛基恢复了名誉,同时给金茂芳落实了政策,将她安排到石河子市石油公司工作。金茂芳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如既往地尽心尽责,先后5次受到上级和本单位的表彰和嘉奖。1988年12月,金茂芳退休了。按说,劳累了大半辈子,从此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她并不肯闲下来,积极参加各项社会公益活动,用余热烘托出一片夕阳红。她关心中小学生的德育教育,经常到附近各学校讲这座城市的历史,谈继承和发扬优良传统的重要性,激励广大青少年努力奋进:她继续关注兵团的发展,积极参加兵团组织的座谈会、演讲会,给新一辈军垦人热情洋溢地谈创业的艰苦,鼓励他们为兵团、为新疆多做贡献……

如今的石河子,戈壁变成了绿洲,一幢幢现代化的楼房拔地而起,宽阔平直的街道绿树成荫,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曾先后荣获国际迪拜改善人类居住环境良好范例奖、首届中国人居环境奖、全国卫生城市、园林城市等等称号。金茂芳每天早晚都会在石河子市的街头自豪地溜上一圈,沐浴在文明的阳光雨露中,伴着音乐,或扭扭腰身,或打打拳,生活很是惬意。

著名诗人艾青曾经为石河子写下这样一首诗歌:“我到过很多地方/数这个城市最年轻/她是这样漂亮/令人一见倾心/不是瀚海蜃楼/不是蓬莱仙境/她的一草一木/都是血汗凝成。”艾青说得没错,这里的“一草一木”,的确“都是血汗凝成”。在这几可汇成江河的“血汗”中,自然有金茂芳这样一个优秀劳动者的“贡献”!

金茂芳在这片土地上抛洒了无数汗水,这片土地也给了她丰厚的馈赠。她的事迹被拍成纪录片,她先后受到周恩来、朱德、邓小平、贺龙、陈毅、邓颖超、王震和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2008年6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联合举办的“十大戈壁母亲”评选活动揭晓,金茂芳众望所归成为“十大戈壁母亲”之一。

评选委员会授予金茂芳的颁奖辞是:她用女性的细腻养护着机车,又用青春的理想,让马达不停地轰鸣。7年间,她干了22年的活,在戈壁荒原变绿洲的开发建设中,她叙写了最动人的篇章。如今,她驾驶的那台拖拉机,就存放在石河子军垦博物馆。她是兵团第一代女拖拉机手,是拓荒岁月里最杰出的女性!

2009年2月25日,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妇联等部门联合主办的首届“新疆十大杰出母亲”评选结果揭晓,金茂芳又以高票入选。2009年5月初,“新疆十大杰出母亲巡回报告团”在新疆石河子市举行,金茂芳的报告赢得观众一阵阵掌声。

从1952年至今的57年里,金茂芳回山东老家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第一次回家是在1962年,因为按当时的规定,像她这样出身不好的女兵,参军满10年才允许回家探亲。年逾古稀的父母一看到她,抱着她哭得跟泪人一样,问她是否后悔自己的选择,她想也没想就摇了头;第二次回家是在1976年,她曾借出公差的机会回了一趟济宁,这时父母双亲都已经去世了,亲人中只剩下一个大姐,房子也给了别人。因为当时通信不便,她至今也说不清父母去世的准确时间,更不用说在床前尽孝了;进入新世纪后,金茂芳在媒体的邀请下回过山东几次,但这时,大姐也已经去世,她真正意义上的“家”早已经不存在了。

尽管觉得亏欠父母等亲人太多,金茂芳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她说:“生我的是山东,养我的是新疆,我的青春和一生,一切都献给了新疆,献给了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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