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衰退与国际格局的调整
2009-10-22于海洋
摘 要:全球经济衰退的发生与国际经济活力的恢复,都与国际政治格局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国际政治中的权力因素、制度因素和观念因素在经济危机条件下调整的力度,对国际秩序未来的走向具有极大的影响。冷战后形成的国际格局在严重的经济衰退中依然保持了较高的稳定性,但也存在着变革的需要。中国必须对这一问题有清晰的认识,在此基础上才能确定自身需要优先考虑的国际政治目标。
关键词:经济衰退; 规范性观念; 国际格局
中图分类号:D81; F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09)09-0050-06
作者简介:于海洋,吉林大学行政学院讲师、法学博士(吉林 长春 130012)
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既重创了国际经济体系,也动摇了人们对既有经济秩序的信心。随着金融危机向实体经济扩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09年全年世界产出将减少1.3%,2010年才可能逐渐恢复,但增幅仅为1.9%(注:IMF,Joint Foreword to WEO and Global Financial Stability Report,2009(4),http://www.imf.org.)。在严峻的全球性经济衰退面前,反思自由放任经济模式和重建国际经济新秩序成为当前国际关系话语中的主要议题。G-20峰会制订的行动计划第35条明确指出,“作为加强对跨国公司监管任务的一部分,应该建立一个监督联盟对所有专门跨国财务机构进行监督” (注:参见Final Report of G20 Working Group on Reinforcing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nd Promoting Integrity in FinancialMarkets(WG2), 27 March,2009,p3,http://www.g20.org。)。但是在经济管理模式与经济管理权力的重构方面,国际政治格局作为一个隐含的变量所发挥的作用却被人们有意无意地淡化了。1929-1933年的全球经济危机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重要诱因的历史已经证明:一方面,国际经济危机几乎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各国内部的政治波动,并进而对国际格局产生影响;另一方面,国际格局的稳定与变化程度也会对国际经济危机的演进模式和解决路径产生极大的制约。因此,梳理经济衰退与国际政治格局之间的关系对当前条件下分析与预测国际形势意义十分重大。
一、全球经济衰退的政治效应
目前严重的全球经济衰退实际上是经济全球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由于“全球化是一个充满矛盾和冲突的历史进程,几乎每一种促进这一进程的力量都会遇到相反的力量” (注:刘靖华:《全球化:一个充满历史悖论的历史进程》,《太平洋学报》1995年第1期。)。内在的矛盾性使全球化发展的无序倾向十分严重,全球化一直是一个迫切需要管理的历史进程。但是国际体系无政府状态的基本特征限制了人类对国际体系有效管理的能力。罗伯特•吉尔平早在2000年就已经明确指出,“关于世界经济新秩序以及它的规则和指导原则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恰恰在于各国的政治考虑;“市场本身在道德上和政治上都不是中立的……强国绝不会让财富、产业以及权力的分配这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听凭各种市场力量不受约束的相互影响的摆布。各国也不会为了达到全球经济最有效的运转而牺牲经济自主、政治独立和国家安全”(注:[美]罗伯特•吉尔平:《全球资本主义的挑战——21世纪的世界经济》,杨宇光、杨炯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7-48页。)。 可以说,经济全球化从一开始就隐含了分配机制和权力机制。因此,当前国际经济秩序的修正是不可能在背离冷战后国际政治格局的条件下完成的,这种国际经济与国际政治的正向关系也符合历史规律。有学者这样总结,“只要翻一翻世界历史,就能看到一个发人深思的现象:大国尤其是那些在国际体系中起支配作用的大国——霸权国家,都曾是或一直是全球资本洪流的‘蓄水池(capital pool)和‘节制闸,英国如此,美国亦如此。所谓蓄水池,意指该国是全球资本的大规模使用地和最终归宿,即全球性的资本引力中心;所谓节制闸,意指该国是全球性的资本控制中心,能在一定程度上调配全球资本的流向和流量,帮助本国以较低成本持续获取国际资本的支持”(注:马亚华:《全球化、国际资本运动与中国和平崛起》,《现代经济探讨》2006 年第1期。 )。
因此,当前无论是G20峰会还是金砖四国发挥更大作用的倡议,其影响都超越经济层次,涉及到了权力的重新分配和国家利益的博弈问题。如果经济危机的破坏作用不足以颠覆冷战后美国主导的单极秩序,那么按照国际经济与国际政治的正向关系原理,国际经济管理体制的改革就不会产生巨大的变革。一旦此次经济危机持久地消耗了美国国力,使美国陷入无法继续维持对世界控制的地步,那么新国际经济秩序则可能出现意义深远的调整,这同时也意味着整个国际体系结构将可能出现巨大的变动。
那么,究竟哪些变量可以清晰地反映此次全球经济衰退所导致的政治效应呢?在国际政治研究中,现实主义学者普遍关注权力分配对国家选择的限制作用;自由主义学者则关注国际贸易、国际规范与国际机制对国家行为的控制作用。建构主义学者强调观念与意图对行为选择的意义。因此,综合考察权力、机制与观念这三个变量在经济危机条件下的状况,我们就可以较准确地对经济危机的政治效应加以诠释。
首先,从权力的视角分析,经济衰退对单极多元的现有权力分配格局造成了直接而显著的冲击。美国商务部2009年1月6号公布的数据显示,2008年11月份,美国工厂订货比前一个月下降了4.6%,降幅远大于分析人士预期的2.5%;而在2008年12月份,美国服务业连续第三个月收缩。服务业活动指数12月份为40.6,指数低于50表明服务行业收缩。美国劳工部2009年1月9号宣布,2008年12月全美失业率7.2%,创下16年来的新高。纵观2008年全年,美国总共流失了260万个工作岗位,仅次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的1945年(注:综合整理中新社1月6号华盛顿消息、1月9日纽约消息,转引自中国新闻网。)。经济低迷与失业增加既极大地打击了美国,也使西方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陷入危机。先进经济体的实际GDP在2008年第四季度经历了前所未有的71.2%的下降,并且估计产出在2009年第一季度以几乎同样快的速度下滑(注:参见IMF,Joint Foreword to WEO and Global Financial Stability Report,2009(4),http://www.imf.org。)。经济要素作为整体性权力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普遍性的衰退反应出国际权力结构稳定性的降低,这就极大地增加了国际性冲突发生的风险。尤其是随着2009年各国财政刺激措施陆续出现效果,各国在经济危机中恢复能力的差异可能会导致国际体系中权力结构发生改变,进而造成国际格局的变化。
其次,从制度的角度分析,经济衰退带来了全球性的对现有国际制度和国内制度的反思。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在日本接受采访时表示,全球性的金融危机彻底粉碎了人们对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的信仰(注:参见[美]保罗•克鲁格曼《経済危機からの教訓》,《読売新聞》2009年1月19日。)。在国家层面,各国对经济政策的反思已经上升到检讨国家整体经济政策与经济制度的层面,并引发了各国内部对阶级关系与社会体系的检讨。在国际体系层面,次贷危机迅速在全球蔓延也直接展示了当前国际经济政治机制面对重大国际问题时的无能为力的状态。基欧汉认为,国际制度的作用在于保证合作的完成,降低合作的风险,“这些制度可以减少不确定性,并能限制信息的不对称性”(注:[美]罗伯特•基欧汉:《霸权之后——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合作与纷争》,苏长和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3页。)。但是面对早期严重的经济投机行为和后来的金融危机,国际机制既没有提供明确的信息,也没有体现有效的危机干预能力。相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推动发展中国家开放金融市场的政策反倒加剧了这些国家的受害程度。可以说,全球性经济衰退对现有国际制度的公信力提出了巨大挑战。
第三,就经济衰退对国际观念的影响而言,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自由市场及其相应的管理机制被赋予的道德光环消失了。库尔斯曾经自豪地用四个方面概括美国的“帝国”地位: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或超超级大国(hyper-power);唯一的高科技军事大国和新“军事革命”的领头羊;全球经济中最大、最发达的经济体和全球化的驱动力;“软力量”的典范和全球流行文化的传播者(注:参见James kurth, “Confronting the Unipolar Moment: the American Empire and Islamic Terrorism”,Current History,December 2002,p.403。 )。严重的经济衰退不仅削弱了美国经济与政治地位,还暴露了西方消费主义文化的疯狂、“宝马一族”的贪婪和对国家政权的挟持等一系列问题。美国 “世界典范”的形象受到了极大的破坏,美国主导下的西方国际体系所依赖的两大共识——自由资本主义与民主、公正的政治制度都受到了巨大冲击。可以说,美国和西方体系在此次经济衰退中软力量的受损程度是极为严重的。亚历山大•温特认为,存在某种“制约性”的共同规范是行为体采取有效的共同行动的前提(注:[美]亚历山大•温特:《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秦亚青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08页。)。既有共同规范丧失威信必然会导致世界各国共同行动能力的下降,经济民主主义和强调国家干预优先性的“新国家主义”出现了抬头的趋势。从目前各国拯救经济的手段来看,尽管G-20会议上各国达成携手抵御经济危机的共识,但国际协调与共同行动让位于国家自主行动和单边的扩张性财政政策的趋势是明显的。
二、单极多元国际格局的稳定性
面对全球经济衰退向国际政治领域的“外溢”,部分学者对国际格局可能发生的变化作出了自己的判断。保罗•肯尼迪预测到,在国际关系史上,一场跨越国界的大动荡常常会动摇世界的根基,导致许多旧体系土崩瓦解。“直觉”告诉他,美国将在2009年衰落(注:参见
PaulKennedy,“New world order will emerge in 2009”,in Salt lake Tribune,January 6, 2009。)。罗伯特•卡普兰则相信那些宣称美国时代终结的观点言过其实,美国可能会衰败,但这个过程是极其缓慢的,美国目前仍然是“霸权”国家,只是将变得温和、克制一些(注:参见Robert D.Kaplan,“U.S. Hegemony May Be in Decline”, in Washington Post,December 17,2009.p.A17. www.washingtonpost.com。)。法国总统萨科奇等欧洲领袖的近期言论和行动所体现出来的“欧洲中心主义”倾向,也代表了部分国家对现有国际格局发生变化的乐观预期。但是,国际格局是否会发生重大变化,不仅要取决于既有国际格局的受损程度,还依赖于替代性的国际力量的发育程度。梁守德教授把国际政治格局定义为“活跃于世界舞台的主要角色间相互作用和组合形成的一种结构,具体表现为主要角色在追求财富与权力、维护和平与发展等政治活动中形成的关系,以及相互间展开的多层次、多方位的对抗与合作式样”(注:梁守德、洪银娴:《国际政治学概论》,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年版,第127 页 。)。 国际格局既是一种结构形态,也是国家间关系的运作模式,它同时兼有稳定性和变革性两种特征。一方面国际格局客观存在,对国际体系的发展长期起到制约的作用;另一方面,国际格局又是一个历史范畴,具有渐变性。金德尔博格在研究国际格局的历史更替时就指出: “要确定确切的(霸权更迭)的时间界定,很可能是徒劳无益的,而且越往后越这样。”(注:[美]查尔斯•金德尔博格:《世界经济霸权1500-1990》,高祖贵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80页。)因此,判断全球经济衰退的政治效应,最主要的就是研究既有国际格局的受损程度是否已经发展到使国际格局的变革性超越了稳定性的问题。
当前国际局势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美国无论政治威望还是经济权力都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趋势,欧洲和新兴经济体纷纷要求分享对国际体系的管理权力。但到目前为止,此次危机中既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成功地免于衰退影响,也没有哪个国家有迹象会以明显快于它国的速度迅速摆脱危机。也就是说,各国普遍陷于困境使国际体系的权力分配没有出现决定性的变化,目前难以用量化的方式判断,各国绝对力量下降的程度不同是否会导致体系性相对权力的改变。同时,国际经济危机还带来了一个附带后果,那就是国际体系对美国及其领导下的国际安全体制的依赖性事实上增大了。尽管美国遭遇了自1929-1933年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但美国在军事安全领域的全球地位却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随着经济衰退消极效应的扩散和深化,国际社会的脆弱性将日趋明显,各种危机与冲突爆发的几率也势必大为增加,一个稳定而安全的国际环境已经构成全球经济快速复苏的最基本保证。因此美国军事力量作为一种重要的权力要素可以起到自发抑制霸权旁落的作用。19世纪中期以后,大英帝国日益失去“世界工场”地位,反而更加积极地对欧洲事务施加影响的案例也说明了国际格局中各国权力地位计算的复杂性。
在国际体系“权力分配”没有发生重大改变的条件下,当前国际机制要面对的不是重建或重组的问题,而是管理权力的重新分配问题。尽管现有国际制度要对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负很大责任,但国际机制网络已经发展到一个很高的水平,各国也形成了对它的“路径依赖”——英国首相布朗敦促中国和世界主要产油国注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倡议,显示欧洲国家继续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视为拯救全球经济的必要伙伴。同时,包括G-20会议在内的新危机处理体制,目前看来在制度化、延续性和效能等方面,也无法取代现有的国际制度体系。那么,国际经济管理权力的重新分配是否意味着国际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呢?事实上任何管理权力的再次分配首先要解决的是责任义务重新划定的问题。尽管欧洲部分政治领袖对此体现了极大的热情,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文件明确显示,欧洲愿意为世界经济的恢复承担哪些具体的责任。而按照罗伯特•吉尔平的观点,领导者的基本条件就是有能力且有意愿为国际体系支付“公共产品”。其实早在冷战结束后,国际格局的发展就体现出了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那就是一方面美国的实力优势无与伦比,远远地将其他国家甩在身后;另一方面,美国却在越来越多的领域不得不求助于其他国家的合作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这意味着单极多元的国际格局并不拒绝领导权某种程度的分享,但伴之而来的是责任分担机制。在既有格局内,美欧之间经济权力的调整在战后历史中曾经多次出现过,肯尼迪、尼克松都曾对此表示过积极的态度。在严重的经济衰退阴影下,增加本国对国际经济管理权的份额首先要承担较平时更为沉重的经济责任的问题。因此,现有国际管理机制的管理权力的重新分配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防范某些国家在争夺国际权力的同时推卸或转嫁国际责任的行为。这种危机条件下自利性的行为选择在国际关系史上屡见不鲜。
戈尔斯坦和基欧汉把国际性共识称为“规范性观念”,认为其作用在于为国家行为界定规则,“在规则之内,任何企图将自我利益最大化的策略都可以使用……但如果规则变了,游戏也将改变”(注:[美]朱迪斯•戈尔斯坦、罗伯特•基欧汉编:《观念与外交政策》,刘东国、于军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1页。 )。在美国主导下的资本主义政治和精神文明都陷入了全面危机之中时,原有的“规范性观念”是否会彻底失范呢?在全球性经济衰退刚刚开始的时期,我们很难断言。事实上,包括经济全球化、自由资本主义和西方民主制度等西方主导的基本价值都要在空前严峻的经济危机中接受考验,才能证明其合理性。但很明确的一点就是,替代性的国际共识真正形成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对话和沟通。那么在既有的国际性共识被破坏的时期,规则缺失是否会加剧国家的“自我保全”倾向进而破坏本已脆弱的国际合作进程呢?单极结构的松动会诱发部分国家的权力冲动,但真正可能导致全球化进程倒退的因素,是国家在规范缺失的情况下而普遍采取逃避责任的倾向。不过这种全球化进程彻底终止或者倒退的风险,又恰恰构成了约束国家不至于太过偏离规范的力量。
总的看来,经济危机极大地打击了冷战后国际格局,使美国及其西方盟友都处于空前脆弱的时期。既有结构的衰落又进而诱发了变革需求。但正如罗伯特•吉尔平对霸权结构进行的总结那样,霸权国是通过向体系内其他国家提供“公共产品”以换取支持的。当单极格局深深嵌入国际社会的每一个层面的时候,当前的国际格局带有了很强的顽固性,世界走向多极化的道路也不能寄希望于一次全球经济危机而加速进行。更重要的是,在经济危机导致国际体系冲突风险加剧的情况下,政治结构的激进调整可能会使已经不堪重负的国际经济体系出现更大的动荡。因此,审慎的政治协作、控制国家争夺权力优势的欲望,是当今条件下国际合作的首要原则。
三、现有国际格局的变革要求与中国的战略思考
国际格局除了指涉权力分配以外,还指涉既有权力结构下国家之间带有普遍性、客观性的交往模式。尽管目前国际格局没有迅速出现根本性的变化,但随着经济危机的效应已经“外溢”到国际政治领域,在各国共同应对经济危机的过程中,某些重要而具有长期意义的调整是不可避免的。
国际格局首先要进行变革的地方,就是如何体现发展中国家代表权的问题。在全球化高度发展的今天,国际格局中存在着复杂的利益交换和合作途径,“交往力度”的加深使国家间产生了复杂的相互依赖关系(注:“交往力度”这一术语来自社会学家埃米尔•涂尔干的著作,他用交往力度来指涉社会运行的交易数量、交易速度和交易多样性。约翰•拉格则用交往力度来指涉体系中国家间的活动可能对体系产生的革命性影响。拉格认为,交往力度的加深可以使国家对自己的利益、行为包括功能都产生新的认识。参见[美]罗伯特•基欧汉主编《新现实主义及其批判》,郭树勇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版,第139-143 页。本文中提出的消极的和积极的权力结构都是建立在国家实力的基础上的,相对权力仍然是解释国家行为的第一原因,因此都符合现实主义强调权力的基本特征,但体现在国家间相互依赖程度和国际社会的机制化程度之中的“交往力度”,也是重要的可以对权力作用进行调整的体系要素。)。此次经济危机固然对发达国家造成了巨大冲击,但发展中国家因为经济结构脆弱,其所受的损失更大。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显示,在2009年预计将连续第二年取得历史性丰收的情况下,因为无力购买粮食,全球饥民将达10亿(注:参见联合国粮农组织《全球饥民今年将达10亿》,新加坡《联合早报》2009年1月2日。)。在西方社会已经迈入后工业社会的今天,人类想摆脱经济衰退、实现新一轮长周期的经济增长,只有寄希望于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腾飞。但当今的国际格局并没有客观反映发展中国家日益增长的地位和需要。发展中国家代表权的缺乏导致了国际经济结构的失衡,这为国际经济危机埋下了长期的种子。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国际格局从整体上达成一种新的模式,并付诸实践。
危机条件下国际格局变革的第二个重要方面就是决策模式的改革。当前国际经济秩序重建的激烈探讨实际上也属于宏观意义上国际格局调整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国际格局如何在严峻的经济环境中保持国际体系的整体稳定,需要在更多的方面达成共识。比如,2009年可能大规模出现的全球饥民问题、失业问题和人口流动问题,还有因经济形势恶化而可能带来的环境问题、战争、冲突与恐怖主义升温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牵涉到不同的国际行为体,涵盖不同领域,但只有超越常规的解决方式,才有可能维护也已危机重重的国际格局的稳定。可以预见, 2009年世界将面对密集的国际会议与磋商机制,而这也是实现国际决策模式改革的一个良好时机。
面对国际经济危机向政治领域日益明显的外溢趋势,中国有必要对经济衰退的政治效应作出具体而细致的评估,并进行相应的调整。2008年11月28日,中共中央在中南海召开党外人士座谈会,胡锦涛总书记表示,面对经济危机“我们一定要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 中共中央政治局2008年11月29日进行的第九次集体学习中,胡锦涛总书记强调,“科学发展观第一要义是发展。在当前情况下,我们更要牢牢扭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审时度势、果断决策、周密策划,采取有力措施,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注:《胡锦涛在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时强调: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人民网http://politics.people.com.cn 2008年11月30日。)。为了把当前经济建设这一中心任务与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结合起来,我国需要保持国际环境的稳定,推动国际合作的进一步发展。为实现这一目标,中国的国家战略在政治层面需要关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就是拒绝“国际经济新秩序建立者”的诱惑,对国际经济政治秩序的变革持稳健的态度。在国际格局没有发生巨大变化的情况下,现有国际秩序不会出现大幅度的调整。中国既要与少数国家不切实际的设想保持距离,又要维护与这些国家相互合作的态势。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现有国际机制框架的范围内保持与美欧的政治关系。更多地利用多边机制而非双边关系阐述并实践中国的主张。
第二,将我国经济建设与维护发展中国家普遍利益这一政治目标相结合。在政治层面,中国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负有庄严的国际责任。面对国际经济危机,中国更要努力坚持履行这一责任。中国既是发展中国家的一员,同样面临着扩大内需、恢复经济的重任;又是负责任的国际大国,在国际经济秩序不可避免的调整过程中,需要支持更多的发展中国家要求改革现有经济政治秩序的正当诉求。在经济层面,严重的经济危机实际上为中国出口导向型经济进行结构调整提供了一个历史性的时机。与直接的经济援助相比,在政治上为发展中国家谋求制度性的保障,在经济上利用国家政策导向积极发展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经贸关系,在区域与国际范围内合作实现产业的调整与升级,是中国对同样陷入经济危机的其他国家的最好帮助。
第三,重视“危机预防型外交”,加快融入国际机制的步伐。经济衰退可能会加剧各种国际冲突爆发的风险。1929-1933年国际经济危机诱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经验证明,面对危机无所作为是危险的。由于经济危机普遍降低了各国积极行动的能力,减少了各国所能支配的资源,通过国际合作解决地区性和国际性问题的趋势有可能会加强。冲突风险的加深和国际合作的深化都会促进现有国际制度、规范的调整,因此,中国在一段时期内的一个很重要的外交目标,就是要更深彻地融入国际机制,并在国际机制变革的历史机遇中寻求参与规则制定和管理的权利。
结 论
当前全球性经济衰退给人类造成的损失是空前的。此次经济衰退是否会像1929-1933年全球经济危机那样产生严重的政治后果,大多数人的回答是乐观的。因为经济全球化的进程还没有出现明显的逆转,经济衰退也还没有导致大规模的政治动荡。但是,国际经济危机的深入发展必将波及国际政治领域,并对现有的国际格局产生影响。因此,一个国家对国际政治格局的判断与它对国际经济形势的判断一样,变得同等重要。如何保证国家的政治选择能够服务于其经济目标,也成为当前每个国家都需要考虑的问题。
(责任编辑:李 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