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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又文:为信仰终生“潜伏”

2009-10-14黄艾禾

党员文摘 2009年9期
关键词:王玉潜伏傅作义

黄艾禾 黄 欢

当已年过50的阎绥兰第一次知道父亲阎又文的真实身份,“你父亲是一个中共地下党员”时,她当即掉下了眼泪——父亲已经去世31年了。告诉她真相的是当年父亲从事地下工作的接头人王玉。

如果没有王玉的出现,阎家孩子们对于父亲那段“不清楚的历史及身份”的谜团恐怕仍然会持续下去。解谜是一次偶然。那是在1993年的一次公安部老干部的聚会上,王玉见到了当年的另一位地下党员刘光人。担任过公安局副局长的刘光人正好曾是阎家二女儿阎绥兰的上级。当他们谈到共同认识的阎又文及他的子女时,王玉一下子激动起来:“都40多年了,阎又文应该可以解密了!”——这才有了王玉找到阎绥兰诉说真相的那一幕。

几天后,阎家六个子女被王玉带到了另一位知晓父亲身份的见证人家里。这位在秘密战线干了大半辈子、早已炼成钢铁性格的长者,禁不住嗓音哽咽:“精英!你们的父亲是真正的精英啊!”他是阎又文当年的单线直接领导人、原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罗青长。

瞬间,困扰了这个家庭几十年的谜团被一一解开。

身份之谜

父亲阎又文的身份之谜,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成了阎家子女的心头之痛。

先是大女儿阎恩兰到了入团年龄,她所在中学团组织负责人告诉她,“你们家政治历史很复杂”,她因而没有资格加入共青团。

在履历表上,孩子们在出身栏填的都是“革干”(革命干部)——当年参加国民党军队起义的将领的子女们都是这么填的。1955年,阎又文随傅作义到水利部当农田水利局副局长(后来归并到农业部),并在1958年加入了共产党。

但是,每当阎家的孩子们入团、入党、提干时,组织部门多次派人去调查,却发现阎又文的身份根本搞不清。他的“国民党起义人员”身份,在统战部、政协的相应档案里都查不到,统战部门说他不是“统战对象”,是共产党,但是在中央组织部的档案中,又查不到他解放前做过什么革命工作。而正是这个遗留下来搞不清楚的“历史问题”,让阎家六个孩子受尽连累。

1962年9月25日,阎又文的生命轨迹终止,时年48岁。临终前,他对妻子留下一句话:“有事找组织。”彼时,阎家最大的孩子24岁,最小的才8岁。

潜伏

如果没有王玉的出现,阎又文的人生或许是另外一番模样。

1946年春节后的一天,阎又文照常在傅作义长官司令部办公室工作,机要室秘书薛起禄带来一个人。这个人对阎又文说要找在绥远工作的弟弟,称弟弟吩咐,可托“阎又文长官”转交信件。阎又文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这个人,回答“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便继续低头看报,不再理他。

这个要“找弟弟”的人,便是陕甘宁边区保安处派来的王玉。他此行的任务就是找到阎又文。阎又文是傅作义的机要秘书,还担任国民党第十二战区政治部副主任,上校军衔(后升任少将),并兼任十二战区机关报报社社长。

这次接头虽未成功,但总算见到阎又文。几天后,王玉又出现在阎又文的家中。

阎又文的母亲把王玉领进屋,待阎母转身出屋,王玉立刻连问了三个问题:“你叫阎又文吗?你是山西荣河人吗?你是山西大学毕业的吗?”

阎又文有些疑惑,然后慎重地点头称是。王玉站起来单刀直入:“阎又文同志,我是从延安来的。党中央派我来找你。”阎又文听完,激动地跨前一步,握住了王玉的手,说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年了!”

原来,阎又文是“潜伏”在傅作义部队的地下党员。早在1938年国共合作期间,中共特派员潘纪文在傅作义的部队协助政工时,就“瞄”上了这位才华出众、深得傅作义赏识的私人秘书阎又文,并秘密将其发展为地下党员。然而,一年以后,国民党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傅作义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共产党的政工干部被“礼送出境”。事出紧急,党组织来不及作出妥当安排,阎又文从此便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与组织恢复关系不久,阎又文就被推到了内战烟云的风口浪尖上。

致毛泽东的公开信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向盟军投降,傅作义是12战区司令,绥远省主席。1946年,他秉承蒋介石的旨意,在陕坝下令所属各部,向绥东挺进,矛头直指中共军队在华北地区占领的最大城市张家口……

傅作义让阎又文写一封致毛泽东的公开信,这个烫手的山芋可把阎又文为难坏了。他找到了王玉,请示怎么做。

很快,周恩来指示:“要骂得狠些,要能够激起解放区军民义愤,能够导致傅作义狂妄自大。”

1946年9月20日,傅作义部队机关报《奋斗日报》刊登了《致毛泽东公开电》,第二天,国民党南京《中央日报》全文转载,大字标题:

傅作义电劝毛泽东

希接受教训放下武器

参加政府促进宪政

阎又文把这篇“檄文”写得洋洋洒洒,言语犀利,字里行间极尽讥讽、嘲笑、挖苦之能事。文章发表之后,在两方面都产生了如中共中央所期望的影响。毛泽东要求延安《解放日报》全文转载,说“奇文共欣赏”。

与傅作义“共同进退”

然而,所有这一切,阎又文的夫人丁宴秋一点都不知情。阎又文回到家后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1948年12月底,丁宴秋重病,生命垂危。阎又文匆忙回家,在看望妻子、做了医护安排后,对大女儿说:“傅伯伯那边需要我,家里的担子你要分担一些,帮大人们照顾妈妈。”才11岁的女儿泪眼汪汪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她长大后才知道,那些天正是北平和平解放的关键时刻。

12月14日,解放军完成了对北平的合围,国民党军队顿时成了瓮中之鳖。围城期间,傅作义的代表出城与解放军进行秘密谈判,而另一方面蒋介石的特使也轮番飞到北平,令其南撤。傅作义顾虑重重,摇摆在战与和之间。尤其是得知自己也在共产党25日宣布的以蒋介石为首的43名重要战犯名单当中后,他的情绪极不稳定。在这种时刻,傅作义随时有可能做出极端行为,又处在国民党特务暗杀的危险中,阎又文怎能离得开?

阎又文与傅作义同吃同住了20多天,期间只回了那一次家。那次,也是看到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来了,觉得一时还出不了什么事,才匆匆跑回家看一眼妻子的。

阎又文从直觉中猜出傅冬菊是中共地下党员。有一天,傅冬菊从傅作义处离开时,阎又文发现有特务跟踪。他对傅冬菊说,我搭你的车吧,要去办点事。但是当车开到北京城的一个城门时,阎又文在城门洞里下了车,迎上国民党特务的车,训斥道:“傅长官大小姐的车,你们也敢跟踪?”

就在这时,傅冬菊的车已经驶远,而特务们即使想改道追上,在城门洞里也调不了车头。当时傅冬菊就感到了些什么——难道阎又文也是地下党?

误解

新中国成立后,许许多多地下党员的身份纷纷解密、“归队”。但按照组织的安排,阎又文的真实身份没有公开。

也有一些地下党员不止一次注意过阎又文,但阎又文严守上级定下的纪律,任何其他中共地下党组织发来的信号,他一概当作没看见。他只同王玉进行单线联系,王玉的上级,就是罗青长,罗青长直接向李克农汇报,李克农就直接通到周恩来了。

阎又文为傅作义写的那封公开信和若干地方线的地下党员试图与他建立秘密联系遭拒,加深了了解阎又文过去的人的误解。

解放之后,阎又文的身份不公开,无意间却成了早年对他误解的一个佐证——连党都不承认你是党员,看来你就是有问题了。

但阎又文却从不申辩。女儿入团遇到麻烦,他无法解释。不公开的身份,只能深埋心中。直至1962年去世,他也未透露只字。

所以,罗青长说阎又文是这一行的“精英”,他是很少的既能出色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又能“白皮红心”掩护得极好,从未失过手、从未引起过怀疑的中共高级情报人员。他的情报,都可以影响到中共中央的战略决策。

1993年春夏之交,农业部给阎又文六个子女的单位分别发函:“阎又文……为党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关键时刻起到了重大作用,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突出贡献。”

(摘自《时代教育·先锋国家历史》2009年第7期 原标题为《潜伏者阎又文》 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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