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文本·人本
2009-10-12存少辉
存少辉
在上个世纪末的语文教育大讨论中,中学语文的文学课受到了较多的批评,矛头直指它的思想僵化、程序落后和模式公式化、概念化;在讲文学课时,常常将一篇篇鲜活的文学作品讲解得支离破碎和庸俗化了,即脱离文本、更脱离人本,大讲特讲其所谓的情节结构、人物形象和艺术特征等,仅仅满足于课本的模式要求。
课本,它是有一定体系的,如教学目的、教学内容等,指向性非常明确,功利性十分强烈;文本,则是作者内在世界的外露,它的“特殊性”决定了作者独特的体验和情感只能在此景、此境、此形式中得以恰如其分的体现,如将其“课本化”,从“特殊”上升到“一般”,就像放走了人的元气、精血,摄走了人的三魂七魄,人还是人,但病恹恹的如同一具僵尸;而人本,则是教育的本原,关注人生,关怀生命,陶冶情操,铸造人格,如果将其“课本化”,往往使其成了政治的附庸和外在的标签,思想的奴隶,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甚至是装神弄鬼的巫婆!语文的工具性当然不可忽视,虽然人人不可能都成为文学家,但语文的深层属性也决不是因文学家或其他什么人的需要而存在,它自然存在于作品之中,是人的本能需求。我们不能顾此失彼,更不能舍本逐末。
以文本为材料,以人本为内核,本应是课本的要旨。但几十年来,我们的课本或讲解概念化、公式化和庸俗化,就是将其当成了图解政治的工具,或者是将其工具属性发挥到了极致。封建科举取士,取的是“经国安邦”之才,用的是八股老套,几百个状元大多无所成就,就是因为他们的思想被禁锢,心理已扭曲,人格完全丧失。几十年来,脱离中华文化这块肥沃的土壤,加上应试教育的必需和自身素质的不完备,从教材的选编到课堂上的讲解,“以学生为主体”大多流于空谈而没有得到真正的、充分的落实,几代下来,语文在学生、家长的眼中成了一块“鸡肋”,可学可不学;即使有些老师煞费苦心的张扬着人文大旗,有些学生对这回归文本、回归人本很是不适应,茫然不知所措,甚至说:“老师,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法做笔记。”“如果考试要考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和写作特点,我们怎么办?”这时,如果有家长听风就是雨而“请愿”,决不是什么怪事!
《论语·侍坐》一章所描述的情景让人心仪:“(曾皙)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让笔者看到的是一个关怀学生、关注人生价值的孔老夫子,一个因材施教、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孔老夫子,一个不隐瞒自己的好恶、敢于在学生面前袒露自己感情的孔老夫子。孔老夫子的教育思想和人文关怀熠熠生辉!
作家在创作作品时,首先并不是想到要将自己的作品当作教科书,为我们“指点迷津”。李白“斗酒诗百篇”,他梦笔生花,浮一大白,那文思文采真如“黄河之水天上来”,除了宣泄,哪有什么“摧眉折腰”;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耳”,太守老爷的一时兴致所至而已;苏轼锄罢东坡,一声低吟“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吐尽胸中郁垒;鲁迅“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打破铁屋子,唤醒几个较为清醒的人”。
回归文本,以文本的特点来讲析课文,可以使老师的才情发挥到极致,作品的内蕴和它的奇妙之处更是让人咀嚼不已,终身不忘,而每一堂课尽可以各呈风采,鲜活生动,不知不觉中也回归到了“人本”这个主题上来了。回归人本,最直接的主题就是“以人为本”。每个人都有着他的存在价值、生存价值,人生的各个阶段有着各自不同的年龄、性格和知识的特点,思想的多元化,为现代学生的思想、情感、性格、心理的发展提供了非常适宜和宽松的环境,同时,思想的缺失而导致的沉渣泛起、云遮雾障也不得不正视。现实的存在,使我们无法为每一个学生设计好他们将来的成功之路。
“文学概论”一类的教材告诉我们,文学的作用大致有三:认识作用、教育作用和美感作用。笔者想,曹雪芹写《红楼梦》之时,大概不是为了要告诉我们“封建社会的必然衰落”的道理;如果非要在作品的思想上套上一个光环,《再别康桥》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我们总喜欢把学生比作嗷嗷待哺的小鸟,我们除了只是凭借自己的经验或需求而“一厢情愿”,何尝尊重过他们的生存状态和心理情感的需求?自以为是的讲下去,至多只是满足了专制的需要,提供“万马齐喑”的前提条件。皇帝的颐指气使总是那么的迷人,奴才和暴发户的自觉与本能时不时的表现得恰到好处又淋漓尽致。看到扭曲的人性和畸形的心理,我们常常唏嘘不已又无可奈何。鲁迅把他的杂文当作投枪、匕首,我们可不可以也把语文课当作“投枪、匕首”?这样的比喻,肯定是夸大了语文课的作用,且人本的内容还远非仅此,但笔者以为张扬人文大旗,继续宣传民主与科学,促使人性的觉醒,构建健康的心理情感应该是语文课的当务之急。《阿Q正传》留给我们最深的印象不是小说作法,而是国民的“精神胜利法”;《读〈伊索寓言〉》给我们的启示不是“筛选信息”,而是对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的感悟;《我的空中楼阁》一个“空中”,意味深长,表面的山中半天的热爱与快乐,实则暗含着现实社会的许多惆怅与无奈。李白的飘逸,苏轼的叹息,莎士比亚的呼喊,契诃夫的辛辣,无不增添了人本色彩;人本色彩的丰富,必然带来学生们思想、情感的丰富,如此,未来社会也才有可能变得丰富。
回归文本回归人本的原则应是“因材施教”,这“材”包括人才和教材。社会环境、家庭环境和年龄阶段的相应的心理、情感等诸多因素,决定了学生这个与那个的迥异,外向与内向,活泼与文静……获得全体共鸣是不可能的,指引着全体学生共同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只能是痴人说梦。而教材有经典与应时之分,环境的变迁,往往影响着教材的思想和内容的价值产生变化,把语文的基础工具性作用于语文的各层属性中,难免学生“黯然神伤”。至于模式,从“无式”到“有式”,再到“无式”,最后进入自由王国,当是语文教师追求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