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看守所的“越狱”事件

张　震

一个28年从未出过事故的“模范”看守所,在即将搬迁前夜,出了纰漏:4名在押人员以打架为“障眼术”,在民警和武警的眼皮底下实施“越狱”行动。最终的结果是,1名重刑嫌疑犯脱逃中意外身亡,3名同伙成功脱逃。发生在5月23日凌晨的这起重大事件,惊动了公安部和安徽省高层,在地处皖西北的界首市掀起轩然大波。6天后,在豫皖两省警方的联手之下,3名脱逃人员被缉拿归案。

5月23日凌晨,豫皖两省交界的安徽省界首市,雨下个不停。大街上,路灯已经熄灭,漆黑一片。凌晨1点多钟,界首市公安局局长高杰仍旧待在三楼的办公室里工作。突然,他听到一声枪响从隔壁的看守所传来,多年的从警经历,让他预感到不好。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高杰又听见第二声枪响,他赶忙走到三楼走廊的窗户边向下看。只见有人正在翻越看守所的大门,后边有民警和武警在追。

目睹这一情景,高杰迅速打电话安排警力实施抓捕,并随即在6个出城的要道设卡。约1分钟后,高杰来到看守所,惊讶发现,有3名在押人员已经成功脱逃。当天夜里的一团漆黑和下雨天气,为这伙人的“越狱”行动创造了绝佳的条件。不过,仍有意外发生。在看守所大门口,高杰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王汉玉——他的大腿股动脉被大门上的门刺刺穿,血流不止。“医护人员还没有赶到,我伸手摸了他的脉搏,看来是不行了。”高杰事后告诉记者。不久,王汉玉被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河南省唐河县人王汉玉,是关押在看守所的一名重刑嫌疑犯。此前的2008年6月1日,王伙同他人携带枪支,在界首市一家金店内抢劫黄金首饰2484.23克,案值近70万元,并在逃跑途中枪伤一名公安协警员,抢走两辆警用摩托车。5天后,他和同伙被缉拿归案。今年5月5日,阜阳市人民检察院对包括王汉玉在内的数名嫌犯提起公诉,案件至“越狱”事件发生之前尚未开庭。

警方查明,另3名脱逃的在押人员中,两人为服刑罪犯,分别是20岁的郭文武和24岁的郭兵伟,同系界首市西城办事处人,因抢劫罪分别被判11年和8年。另一在逃人员刘某,年仅17岁,是河南省沈丘县人。知情者对他的越狱行为不解——仅因涉嫌盗窃罪被关押且是未成年人,依法不会重判。

据了解,5月23日凌晨1时35分左右,界首市看守所12号监室内,在押人员郭文武两次殴打同监室人员,看守所值班民警闻讯及时赶到现场加以制止。

为防止在押人员发生伤亡,当晚值班的副所长马辉又请求武警予以支持,并准备给郭文武加戴械具。接到求助后,武警中队长立即带领3名武警前来协助。

这时,被打的在押人员请求调换监室。马辉打开房门,早有准备的王汉玉突然蹿起,用脚镣砸向马辉。马辉一躲闪,王汉玉趁机冲出监室,其他3名在押人员郭文武、郭兵伟、刘某随即往外冲。

期间,郭文武、郭兵伟、刘某3人顺利通过两道内门,并先后成功翻越大门。此时,意外事件发生了,“殿后”的王汉玉在翻越大门即将成功脱逃时,被门上护钉扎伤大腿股动脉,逃脱失败。

经查,脱逃事件发生地界首市看守所,地处界首市东西走向的中原路南侧,东边是城东派出所,西边是界首市民政局和公安局。看守所启用至今的28年间,从未发生过安全事故,被誉为“模范”看守所。

记者采访获悉,这个大门看上去有些斑驳不堪的看守所,即将搬迁。就在新旧转换的前夜,这起事件的发生让昔日的“荣誉”轰然倒塌,老看守所最终没能画上圆满的句号。

事件的发生,让小城界首市处在了漩涡之中。对此集体“越狱”事件,公安部和安徽省领导高度重视,分别作出批示,要求认真查处,尽一切力量尽快抓获逃脱人员。之后,阜阳、界首市警方抽调400多名警力,全力开展布控、排查和抓捕工作。与此同时,警方发出悬赏公告,意图动员全社会力量,尽快将脱逃人员抓获归案。

紧张气息随之扑面而来。“一路上警察盘查了好几次。”一位5月23日当天早晨乘坐从界首市到阜阳市班车的中年男子告诉记者,他在界首生活了许多年,第一次看到警方摆出这么大阵仗。当地一位公安内部人士也说,一大早登陆公安内部网时,就看到阜阳市公安局发出的紧急通知。事发当天是星期六,这位人士称,星期六发出紧急通知的情况很罕见。与此同时,界首市全警出动,在所有卡点设卡截查、全力抓捕,包括紧邻的河南省在内的周边地区,也已展开协查。

根据案件进展,警方组织了12个工作组,分别奔赴河南省沈丘县、郸城县、鹿邑县,江西赣州等地开展追捕工作。 警方经紧张工作获悉,在逃出看守所后,郭文武等3人弃车徒步,选择偏僻小路一路狂奔,跑到郭文武姐姐的前男友家中,从他那里借了500元钱,每人买了一件T恤衫、一顶帽子,然后继续徒步逃窜……一张追捕大网正悄悄收拢。郭文武姐姐的前男友称,3人最有可能逃往江西赣州或者河南鹿邑。专案组决定将重点放在上述两个地点。之后,前往江西赣州开展工作的抓捕小组并没有传回好消息,而在河南鹿邑,警方却捕捉到3名脱逃人员的行踪,而且可能是3个人在一起。

安徽的专案组立即调集力量赶赴河南鹿邑。与此同时,正在现场的一路抓捕小组和接到通报的鹿邑警方,立即对3名脱逃人员可能藏匿的地方进行布控,等待时机进行收网。两地警方经过再次秘密确认后,决定在安徽警方增援力量没有到达前先收网,以防出现变故。

5月28日下午,警方迅速将鹿邑县城一家网吧团团围住,抓捕人员逐一进行排查。很快,郭兵伟首先被擒获,接着,郭文武、刘某也束手就擒。前后仅用了10分钟,脱逃6天5夜的3名在押人员在惊恐万分中未做任何反抗就全部落网。

5月29日零点左右,3名脱逃人员被押回界首市看守所,并连夜展开审讯。

经审讯得知,此次“越狱”事件,已经死亡的王汉玉是主谋。当地刑警大队一名民警告诉记者,当他听说有人越狱后,第一反应就是王汉玉,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和本事。据了解,王汉玉出生于贫穷家庭,母亲去世早,年幼时便跟着父亲和继母在一起生活。随后,他拜师学了6年功夫,流落社会后开始飞车抢夺,从此一发不可收。2008年年初,王汉玉搞来枪支,开始抢劫金店,直至案发落网。

“从他所涉的罪行来看,判死刑的可能性极大。”警方知情人士说。而王汉玉对自己将要受到的惩罚似乎也很清楚,他曾对民警说,等他“走”的时候,希望民警能送送他,带些好酒好菜来。

警方审讯获悉,此次越狱事件,王汉玉早在今年春节期间就已经开始策划。付诸具体实施,应该是在事发前的10天。王汉玉自知罪孽深重,鼓动了同监的3名狱友。这与抢劫金店时一样,还是4个人。一切似乎都在他的计划中,事发当晚晚餐时,王汉玉用手纸传了纸条,通知了其他3人具体的脱逃时间和方法。当用斗殴骗开牢门后,4人冲了出去。“王汉玉很残忍,但也很讲义气。”据民警介绍,在越狱时,先翻门的成功率高些,他却选择最后,这与其讲义气的性格有关。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次脱逃的3人中,刘某年仅17岁。由于未成年,且涉嫌罪行相对较轻的盗窃罪,很可能被轻判。对于他的越狱行为,负责提审刘某的一位刑警说:“王汉玉欺骗涉世不深的刘某,说他偷了许多钱,不逃的话将被判很重的刑。”

记者采访获悉,王汉玉有着极强的反侦察能力,知道犯事后不能坐车,决定选择偏僻小路步行。也因此,在王死后,成功脱逃的3人正是按照王汉玉教的方法,弃车徒步,选择偏僻小路一路狂奔,方才躲过了警方的层层布控。与此同时,没有了王汉玉,3人群龙无首,没有勇气分开,心理上需要彼此依赖。据其中一人交代,刚越狱不久,由于没有领头的又无路可逃,就后悔了。也因此,在被抓获时,3人惊恐万分,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动作。在脱逃6天被抓的第一夜过后,刘某对审讯民警说,这是他6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今后不管判得有多重,也不再跑了。

据了解,事件发生后,界首市公安局局长高杰每天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睡两个小时。在此次“越狱”事件中,暴露出界首市看守所存在的若干问题。对于这些问题,高杰毫不避讳,“出了问题,就要承认,该谁的责任,谁就要承担。”他说。一场“问责”风暴刮起。目前,已有4名看守所公职人员为此事负责。

5月23日事发当天,界首市看守所副所长马辉被检察机关以涉嫌失职致使在押人员脱逃罪进行立案侦查。4天后,当地检察机关又以涉嫌同样罪名,对这些脱逃人员所在的12号监室包号民警、该看守所副所长王彪予以立案侦查。两人目前均被刑事拘留。

与此同时,该看守所所长金社会、检察院驻看守所检察室主任丁晓珊先后被免去职务。金社会是一名资历较深的老民警,出事后,他对局长高杰愧疚地说:“局长,你给我一床被子,我进监房反省。” 此次事件中界首市看守所暴露出一些问题,目前正在调查中。据了解,界首市看守所内,从监房到大门有4道门,分别是监房门、两道内门和最外面的大门,王汉玉如何能够带着3人一直冲到并险些全部翻过最外面的大门?对此,界首市新任主持工作的看守所副所长王春岗说,监房门是被王汉玉一伙假装斗殴骗开的,最外面的大门是一直锁着的,关键问题出在两道内门上。

“按照看守所管理制度,两道内门应该上锁,但当晚却没有锁。”王春岗说,“没有落实进出落锁制度,让他们钻了空子。”据王介绍,上任后,他制定了整改方案,封闭了巡视道,加固了一些门,改造了值班室、提押室,执行严格的出入制度,所有工作人员挂牌上岗。此外,看守所的管教也由原来的4名增加到10名,狱警由王春岗接手时的13人翻了一番。

另一个疑问是:王汉玉是重刑嫌犯,平时戴着脚镣,事发当晚,脚镣却奇怪地被打开了……

现初步查明:在5月5日至5月22日期间,12号监室包号民警、界首市看守所副所长王彪,没有严格按照监管教育规定落实工作,没有安全检查记录,没有对重点在押犯罪嫌疑人王汉玉戴的脚镣、郭兵伟戴的手铐进行牢固性检查,没有坚持每日安全检查,致使12号监室安全隐患较多,最终酿成3名在押人员脱逃、1人死亡的严重后果。目前,对其他有关责任人员的调查工作,正在深入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