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密支那跳目瑙
2009-09-30左金惠左金惠
左金惠(景颇族) 左金惠(景颇族) 译
前年元月,很意外地收到了一份去缅甸密支那参加目瑙盛会的请柬。
到达密支那时,林阴小道的两边站满了迎接我们的人群,他们唱着歌,拍着手,女士们的脸颊上都涂有叶子形状的粉物,鼻梁上也不例外,这是防晒防皱的缅甸蝶奶卡,也叫嘎拉粉。男的打着墨蓝相间的笼基,穿白色衬衫,头戴卡库包头,肩上挎着闪闪发光的长刀和走起路来刷刷作响的银泡筒帕。十足的景颇汉子们一一与我们握手,热情欢迎我们的到来。乐队也奏起高亢的文蚌乐曲,我们跟在乐队后边,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密支那目瑙场地。
宽阔的目瑙场遍地绿草如茵,十根雄伟的目瑙柱矗立在草地中央,东边是缓缓而下的迈立开江,目瑙场就建在迈立开江岸上,晚风阵阵吹拂着,凉丝丝的,舒爽极了;北边是迈立开江舞台,紧连着的是来宾休息室;西北边是目代房和简易展览室,粗壮的目代房柱上都画有色彩各异的图案,还有那耀眼的象牙大门,手持大刀和盾牌的威武勇士的铜像让人过目难忘;南面是餐厅和厨房,一切都井井有条。
期待已久的目瑙盛会终于开始了。
人山人海的目瑙场人头攒动,震天的大鼓已敲响,绕山响的洞巴在吹奏,头戴犀鸟、孔雀羽,身着龙袍,双手紧握瑙双刀的领舞人缓缓步入目瑙场。后面是排着无数纵队的景颇汉子,他们昂首挺胸,迈着刚健有力的舞步,挥着银光闪闪的刀唱着跳着。漂亮如花的女人们也不示弱,舞动着五颜六色的扇子和手帕,银泡衣的刷刷声像挂在空中的千万个风铃,整个舞场时而排成长龙,时而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中国景颇族跳得非常好看,但有一点不尽人意的地方。”休场时我和沙主编来到迈立开江舞台,两位缅甸景颇男同胞委婉而遗憾地对我俩说。
“什么地方看着不对劲啊?”我急切地想知道他们的看法。
“就是,跳的时候,男女不要分开,这样互相接触的机会就多了嘛。”遇到两位油嘴滑舌的男士了。听听他们想得多美,一边跳舞,一边还想蹭美女。
下午是密支那队领的舞,如早上那两位男士所期盼一样不分男女纵队,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男士挥着刀,女士舞着手帕,看不出是两男之间夹着女的,还是两女中间夹着男的,所有舞场里的人都跳得如痴如醉,汗如雨滴也不愿退场,看来不仅是舞场里的人陶醉在这高亢的舞曲里,场外的人也看得痴痴傻傻,牵在手里的小孩也不知丢哪儿了,广播里时不时的在叫家长认领小孩,唯独持枪站岗的士兵在艳阳下像棵威风凛凛的树站在路边。
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通信派不上用场,约定就显得特别重要。第二天,我们按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目瑙场,准备前往在世界地图上唯一用景颇话命名的河流: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两江汇流后称迈立恩梅江,为此汇流处也称三江口,是伊洛瓦底江的上游。说起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一段神奇美丽的传说故事就不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是开天辟地时,第一对携手远嫁他乡的姐妹。迈立开江(迈立果拥)是姐姐,恩梅开江(恩梅陆冬)是妹妹,姐姐迈立果拥的媒人是蟒,而妹妹恩梅陆冬的媒人是树精。出嫁那天,姐姐忙着要嫁妆而迟迟不肯出家门,妹妹恩梅陆冬却急于先嫁,说:“嫁妆是次要的,嫁人才是第一位,我不要嫁妆了,我先出门。”姐姐听说妹妹要抢先出嫁,这是对她的不敬,于是怄气决定不嫁,性急的妹妹不假思索地对姐姐讲:“姐姐呀,你别生气,我把我的覇涵(一种毯子)、发簪都赠送给你。”于是恩梅陆冬把自己的嫁妆送给姐姐后,与姐姐一道远嫁于苍茫平原。因迈立果拥的媒人是蟒,速度非常缓慢,在后来的旅途中绕山绕水,缓缓而下,而恩梅陆冬的媒人是行走飞快的树精,一路上冲冲撞撞地穿梭在山川平原。到如今,恩梅开江水流湍急,波浪翻滚,江面上也未曾出现过晨雾笼罩的景象,据说是当年出嫁时,她把覇涵毯子送给了姐姐的缘故。迈立开江水流平缓,冬天,江面云雾缭绕,春天,两岸坠满斑尊、斑色花,这都是因为妹妹把自己的梳妆品送给她而得到的回赠。
吟味着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的种种传说,一睹为快的心情促使我往三江口奔去。我们开着车往密支那的西北方向走,看见路牌上标的阿拉伯数字,就认为路程只有26公里,哪知人家用的是英里,越往北上,陈旧的木桥就越多,真叫人担心。路边树阴下的农家木楼看上去倒非常舒适、凉爽,还有院落里那悠哉悠哉的大象,就那么悠闲自得。想象中的原始森林不见踪影,只见被泥石流带下来的黄土、石沙、树根横七竖八地翻滚在路边,凹凸不平的路面,时不时地刮着车子底盘,虽然引路人多次宣告要到了,但路途依然茫茫。唯一让我们看到希望的是绿如翡翠的迈立恩梅江的身影在路边的深山丛林里不断地呈现。在来密支那之前,刊登在缅甸景颇族杂志上如诗如画的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的景色,我没少欣赏过,没想到今天的寻梦路却这么遥远而艰辛。在摇晃不定的车上,我把过去对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零零碎碎的记忆梳理了一遍,在终于听到引路人淡如水的“到了”的同时,前面路也没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的大青树下。站在绿树成阴的河堤上放眼望去,两条千差万别的河流就映入眼帘,这时,只要听说过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故事的人,一定能认出两条河流来。没错,东面波浪滔天的是恩梅开江,北面平静如镜的是迈立开江。看着绿蓝的水,就知道水有一定的深度,对岸有好多座磐石,两江之间隔着一座青山,两江汇合后,肩并肩,手拉手,欢快而缠绵地一起南下。迈立开江岸边停靠着一排排游艇,沙滩上花花绿绿的小蘑菇伞旁炊烟四起,江边游玩的人也不少,再往下看,河滩上遍地都是鹅卵石,有一些拖儿带女的人在那里弯腰驼背地淘金。
总不能站在河堤上欣赏这一美景吧,快快奔下去,脱掉鞋子更好,让疲惫的双脚接触一下松软的细沙,踏踏清澈见底的水,捧起来喝一口,清凉甘甜,再把沾满水珠的手往脸上贴一贴,凉透了全身。游艇不停地接送着去恩梅开江淘金的人,看着岸边淘金的景颇族同胞们,沙主编经不住诱惑,拉高筒裙,撩起袖口,拿起铁锨往圆锥形的筛子里铲上一些沙石,请舅妈到河边筛,金子没淘到,却无意中发现了红宝石,这下把在河边拍照捡石头的人都引过来了。我捡起一颗在阳光下一照,果然闪闪发光,于是捧着宝石问淘金的同胞们:“你们怎么不捡宝石呢?”“以前可以卖,现在没人收购了。”原来我们发现的红宝石是软宝,没金子值钱,不过我们还是对捡宝感兴趣,在阳光照射下的河边,红光一闪一闪,越薄的越亮。想到在国内去人为的淘宝场淘宝的情景,不禁感到索然无味,这里没人要你的门票,天然的尽管捡。
贪心的我们捡宝捡到眼睛发花,腰难直立,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一个个从河边有气无力地来到沙滩上的烧烤摊。没吃过早饭的我们饿得发慌,点了一桌绿叶宴,胃口大开,把一包包用冬芝叶包的饭吃下去。到后来,迈立恩梅江里的烧鱼串只剩骨头了,焖鸡肉、舂菜也只在叶子上剩一点辣子皮和姜了,柠檬汤也喝了个底朝天。其实在这样有青山、绿水、凉风、沙滩、美人的环境里品尝这样的美食算得上天上人间了,可我们却忽略了周围的一切——都是红宝惹的祸,要是没红宝可捡的话,我们会静静地围坐在沙滩边的花伞下,边品美食边欣赏那美景了。
(译自《文蚌》2007年第3-4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