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写作和生活的关系而苦闷
2009-09-29谢琼郑小驴
谢 琼 郑小驴
一“、来说说你自己的写作历程吧”
谢琼:来说说你自己的写作历程吧。
郑小驴:我内心所需要的文字,最早是苦难题材,因为现实太残
酷,容不得我无病呻吟。不过我现在很讨厌苦难,因为苦难被很多人
写滥了。煤矿啊,民工啊,拾荒者啊,哪个领域现在没人用心钻研过?
而且很多人怀着悲天悯人的态度,十足可笑。我知道乡村是怎样的
一幅画面,因为很难过,所以我不想写了。说实话,即使写,我也写不
好的。
谢琼:比如说?
郑小驴:目前我大概分了三个方向来写作,第一、家族历史的
(现在不写了);第二、童年感受的;第三、当下的(正在酝酿中)。
谢琼:《一九二一年的童谣》算是典型的家族史吧。
郑小驴:是的。这个小说和我大二写的《一九四五年的长河》是
姊妹篇。
谢琼:你写的家族史,很有90年代末苏童、北村等人的新历史
主义的感觉。历史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叙述的背景和虚构的凭借,
处于前景位置的是对一个可能完全没有历史基础的想像性故事的
叙述。你的家族史写作是什么样的?主要依据听来的家族传说,还是
什么?
郑小驴:实话说,大多是自己想,少数的灵感是父母偶尔那么一
两句“勾引”而来的。只有粗线条是真实的,这“真实”的水分也很大。
其实和你说实话吧,我的家族实在没什么嚼头,世世代代都没出个人
才出来,所以我很多都是添油加醋。
谢琼:那你写家族史的动机何在?
郑小驴:因为我爷爷他兄弟多啊,这在中国很多
家庭都很正常吧,但是我想,那么多兄弟在一个家庭
里生活,肯定有想像的展开空间。特别是清明去挂花
的时候,那种感觉特别强烈。活人站在外面,死人却
永远寂寥了。我怀旧,对昔日已经发生的事情非常迷
恋。所以我比较喜欢写已经远逝的故事。
谢琼:所以你对家族的迷恋,可能更多不是想要
弄清自己的出身和源头等等,而是对“旧”的一种模糊
的向往吧,就是说,对“真实”本身其实并不多计较。
郑小驴:非常对!
谢琼:《一九二一年的童谣》里的那些诗词,都是
你自己编的?
郑小驴:非常遗憾地告诉你,都不是我写的。不
过和我确实有点关系。如果没有这些诗,我根本就没
有欲望去写《一九二一年的童谣》和《一九四五年的
长河》。那些诗词是我中学的历史老师他奶奶写的,
他给我看了后,我就很想虚构一个家族故事。当然我
奶奶的经历和他奶奶的经历差不多,我奶奶也是地
主婆“,文革”被害死了。我从未见过奶奶。
谢琼:那么你写作中的第二类,童年感受方面
的,这个不能够靠“想像”了吧?
郑小驴“:童年题材”的那些小说,很多都是我经
历过的某个难忘的瞬间,然后无限将之变型、扩展,
变成一个“虚”的小说。比如你看过的《白虎之年》,那
就全是虚构的;《和一具薄皮棺材有关的》的灵感则
来源于我小学时目击到的一具薄皮棺材,所以这个
小说里面的拖拉机上的女尸,是我真实看到过的。当
时那拖拉机上摆放了一些稻草,女尸就躺在上面,光
着脚,穿灰色裤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不过小说里
我说她脑壳破了,那就是虚构的了。
谢琼:那么第三类酝酿中,你在酝酿什么?
郑小驴:当下的啊,之前我都写很遥远的事情,
现在慢慢拉近了点。比如《枪声》、《蚩尤》、《石门》到
了八九十年代,而目前想写的则是有关当下的一个
小说,想写一个“80”后的女孩内心的空虚和堕落的故
事。歇斯底里的那种。
谢琼:这不成了你刚才所说的“他们的风格”
———你学不来的那种了吗?
郑小驴:我的是他们的那种风格吗?你说的是
“80后”的那种吧?一点都不同!我写的是这一代人
里的确存在的现象,比如很多“80后”女孩,没文化
但漂亮又不甘心贫穷,想嫁给有钱人,结果被骗了,
然后家里又逼着她早点结婚,或者亲戚给她做媒。她
在家人面前表现一直很乖,所以她违心地嫁了,然后
离婚,但是又有孩子了,结果她就患抑郁症了……
哈,故事就多啦!
谢琼:啊,我没发现小驴这么三八!
郑小驴:我从抑郁症开始写。小说叙述难度很
大,因为全部采用对话,而且那女孩子的故事是通过
心理医生和朋友的叙述牵引出来的。全篇全部都是
对话。
谢琼:听上去有些意思。你的小说总是很好看
的。
郑小驴:我不认为我小说好看啊。不过我可以给
你讲段很有趣的童年往事。我从小生活在农村,那里
没电。我们的学校和家相隔好几里,然后突然有一天
小伙伴们就缠着我,让我讲“武侠小说”给他们听。那
个时候我真的没看过武侠小说,都是自己瞎编的,不
知怎的,就讲下去了,搜肠刮肚地幻想下句话该讲什
么好———一部长篇就讲完了。所以我小学的时候人
气特高,上学放学的时候,都有很多人等着我一起
走。我觉得我的想像力比一般人要丰富,可能得益于
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我那个时候每天早晨睁开眼就
可以“放电影”,看到墙壁上的斑点变来变去,其乐无
穷的。就像放电影一样,很多斑点可以连接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看到什么都能立马展开幻想。现在好像
没了,看到一个斑点,幻想半天还是斑点。
谢琼:你的小说很明显地表现出一种对“叙述”
的迷恋,或者说,对“编故事”的迷恋。一个事件,因为
叙述人和叙述的不同,可能表现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枪声》和《石门》都是这样。从前我以为你这种着迷
是受了阅读的影响。比如,拉美的小说,或者说近一
点的,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的影响。现在看来你天生
就是这样的孩子,只不过后来通过阅读这些作品和
学习它们的叙述技巧,你找到了表达幻想的途径。
郑小驴:你说得很对。我完全认同。
二“、你的小说中引起我好奇心的因素”
谢琼:你的小说中有不少引起我好奇心的因素。
比如鬼怪;比如人的阴暗心理;比如民俗、返祖、异形
等等。
郑小驴:是的,这些写起来我得心应手,写当下
生活我就相形见绌了。我亲眼见过鬼。这让我对未来
充满了恐惧。
谢琼:不仅是鬼,你在小说中对本地的民俗生活
似乎也很着迷。大到生死事件,小到生活器具。
郑小驴:是的,民俗生活我们湘西南很丰富,我
相信每个生活在农村的作者,只要他愿意去留心观
察都可以搜集到很多。我们这里近年来在搞一个“梅
山文化”探讨,《蚩尤》就是写梅山文化的。以后还想就
此写个好点的小说出来。
谢琼:但这种民俗生活应该有很多和现代生活
格格不入的部分吧?而且在渐渐消亡?而你的执迷是
一种并不愿真正回去的怀旧,还是真的渴望那种民
俗的、自然的生活,反感当下的现代生活?
郑小驴:首先我是个很怀旧的人,其次那些古老
的民俗文化的确正在慢慢被经济大潮同化。我不大
喜欢当下的都市生活,我这么想,等我五六十岁了,
我就回我老家去,把房子修葺下,过段田园生活。这
是我内心的最理想的生活,不过也许你会讲我太消
极。我本就是个很消极的人,没办法的事,我不爱和
别人争一些东西。
谢琼:你讲到消极,我恰好就对你作品中那些心
理阴暗消极的人物非常好奇。比如《枪声》中的郑时
通,《秋日的杀戮》中的博等等。他们都是些极度自私
又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在作品中你能感觉到他们
的阴暗,那种阴暗是非常抽象而模糊的,只靠一些隐
晦的、经过转述的细节支撑起来;又似乎是天生的,
作品极少提示性格形成的原因。你年龄不大,为什么
会这么关注这种性格呢?
郑小驴:我从小就目睹着人的死亡。喝农药的、
上吊的、跳河的多得很。我还看到一个父亲用菜刀把
老婆和两个孩子干掉了。那两个孩子刚好是我隔壁
班的。第二早上学的时候就再也没见到他们了。据说
是因为那女人偷人。还有,和我读小学的同学游泳死
了,初中的同桌她喝农药了,高中的同学骑摩托撞死
了。都是一个班的。现在我的回忆,都是丑陋的东西,
几乎没温存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是个
问题少年。我得这样说。如果我不写作,我以后可能
一事无成。
谢琼:那你觉得,写作这些阴暗,对你个人来说,
是会加重心中的阴暗回忆,还是有助于把它们排遣
出去,让内心变得明亮起来呢?
郑小驴:我不企图靠文字来排遣消极和阴暗,这
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天生敏感,永远改不了。我从小
就生活在一个极度封闭的环境中,没有邻居,没有同
伴,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瞎想。慢慢
地,就变得很敏感了。我的叛逆和萌芽80后那种文
字里的叛逆,完全是两码事。比如,我从来就不会写
有关爱情的小说,太奇怪了。而且还没成功地恋过
爱。对爱情也很憧憬,也充满了恐惧和迷茫。因为我
相信我不能好好爱一个人,而且很自卑。所以我笔下
的爱情是肤浅的,远没有北村写的《周渔的喊叫》里
的那种爱情那么温润,简直就没法比。所以我很想哪
天见见北村,去取经。
谢琼:现在我大概了解清楚你作品中阴暗的缘
由了。接下来我们谈谈你作品中的“返祖”现象。在
《白虎之年》和《蚩尤》中,那些返祖的人和返祖的生
活,让人一下子想到拉美小说,以及中国的寻根小说,
比如韩少功的《爸爸爸》。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意为之。
郑小驴:《白虎之年》,我是反讽和寓意的东西多
了点,你说的拉美文学,可能是殊途同归吧,因为这
个小说我写的返祖现象是出于科幻的构想。你细心
点的话,应该读到了这样一句话:“我随身都携带着
一盒火柴,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在无边的黑暗中,我
总是走一段路,便擦亮一根火柴。温暖的火焰小心翼
翼地被我捧在手掌心,就像一个小灯笼。火焰灭了,
世界又重新回到了万劫不复的黑暗中。”这个小说里
涉及到我去年某段时期的生活状况:孤独。所以很多
文字都是有感而发。火柴可以作为一种隐喻吗?“白
虎”应该是所有人心中的一个乌托邦。因为每个人都
害怕孤独。但是孤独无处不在。而火柴总有熄灭掉的
时候。
谢琼:的确,我很自然就会把火柴读作一种隐
喻。如果我把你《白虎之年》看作一个完整的隐喻体
系的话,我会把火柴当作最后一种文明之物的象征,
还能给你温暖。而返祖的世界其实是异常冰冷的。
郑小驴:你说对了一半,之前我确实想写成火柴
的出现是作为文明世界的一个象征的。但后来我觉
得还可以多加点意思进去。就像我刚才说的,火柴总
有熄灭的时候,再说假如人们都不会使用火柴了呢?
这个小说牵涉面很广,但是我无法将它们一一写出
来。比如在人的脸上贴上标签,这本身就是件很好笑
的事。“我是人,不可以吃,也不能杀。”这句话我也没
好好挖掘下去。所以弄得有点混乱,要是写成一个中
篇可能会好点。
谢琼:你的小说是很重视语言和叙述推敲的。这
让我好奇,你心目中理想的小说,或理想的小说语言
是什么样的?
郑小驴:语言美,就像一座房子外表装修得非常
精致,看上去非常舒服,所以很重要,而小说的思想
则是内装修了,如果走进房子里面一瞧,毛糙不堪,
那肯定不行,因为人是住在里面对吧。很多大师语言
都很美,你看纳博科夫、格拉斯等。最早的几个小说
我也比较注重语言。语言是我的长项,所以很多句子
写起来让我得心应手。目前我更注重思想性的东西,
从《枪声》、《石门》等你可以看出来。这几个小说语言
是放在其次的,而且写得很朴实,我更想靠小说的那
种内在的推动力去完成一个作品。
谢琼:嗯,对你小说中我感兴趣的主题和问题,
现在都比较清楚了。
三“、为写作和生活的关系而苦闷”
谢琼:我觉得很多写作者,尤其是年轻的写作
者,都会因为写作和生活的关系而苦闷。具体地说,
包括写作对于生活或对于生命个体的意义,以及为
了写作要放弃的生活中的其他时的矛盾。
郑小驴:这个问题,好像谁都会遇到。最起码目
前的社会情况下,除非福楼拜、普鲁斯特等贵族之
家,他们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慢悠悠写,一部小说
可以毁了又重写。而现在几乎不大可能,那样我们都
得饿死吧?
谢琼:没错。不过我要先问你写作对你而言的意
义,也就是,你为什么要写作?
郑小驴:我为什么要写作,这个问题我在心中一
直让我感到疑惑。直到我写了《枪声》后,我才慢慢明
白,有些东西我不写出来的话,会让我非常苦闷和不
安。就是那种惶然的感觉。所以我必须写,为自己而
写。之前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在每篇日记当中,我虚
构一个叫做“可儿”的女子,每天我就对着她倾诉。非
常好笑的事。迷上写小说之后,我才发觉,我真的需
要写作来打发掉我内心的不安,需要文字来充实自
己的内心。我是个有缺乏感的人,甚至有些焦虑。写
文字对我而言,是种非常平静的生活。所以我不是为
了写而去写的人,是内心之所需,必须得写。
谢琼:那么未来,你准备持久地写作下去,甚至
成为专职作家吗?如果是,你会不会担心你的这种心
态和写作动机不能持久?如果不是,你写作的终点在
哪里?
郑小驴: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都很迷茫
……现在先把工作稳定了再说吧。徐则臣有次和我
说,年轻的时候多去经历些东西,太早成为专业作家
不是件好事。就这个问题,如你看了李修文的《鲜花
与囚笼》一文,自然知道。我讨厌职业作家的这个称
呼,把写作作为一个职业是不好的,最起码对我而
言。如你说的“持久性写作”,我想我会的。如果我觉
得我的文字同他人比还过得去的话。目前我应该是
成长期,感觉到有点进步了,不像以前那么盲目地写
了。比如叙述的技巧、语言,氛围的营造等,比去年写
的要有进步。之前我觉得写一个小说,要写人物的内
心,非常难。所以很多事情都靠语言来解决。而现在
我觉得干脆直面人物的内心来写,少玩些花招,一招
致命的好。最近我看卡佛的某些短篇真好,极简主
义,处理得非常流畅和简洁,并且有力量。我从不看
我已经发表了的作品。觉得写得很幼稚。
谢琼:在你谈写作时,我发现你现在的生活似乎
也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中。我知道你现在做《大家》
的编辑,而且在很努力地推出一些“80后”年轻作家
的作品,除此之外还能谈谈你现在的生活状况和状
态吗?
郑小驴:目前的生活状况不是很好。有好些老师
正在帮助我,比如海男等,她尽她的最大力量在帮
我,很感动。对于那些帮助过我的老师和朋友,我都
一直铭记于心。我不想太麻烦他们。很多事情窝在心
里吧。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刚写作的人来说,都会遇
上的。海男和我说,她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在昆明
的出租屋里拼命写。目前在这里惟一的好处就是安
静,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干扰我,我在这边很少交际,几
乎没朋友。这样也好,不过很容易走入极端。
谢琼:你说的“不是很好”,是指?
郑小驴:我目前的工资刚够吃饭和房租,所以我
必须得写些,你应该明白。很多人说我为什么去年能
写那么多,而且状态保持得好,我想让他们来这里待
一个月就知道。去年上半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一直
住在不足五平方米的民房里,真的窒息啊,没有网络
也没电视,晚上快餐完了,就回家看书和写字。有时
也觉得很绝望地望着天花板,但是现在回忆起来,感
觉从未有过的充足。“心如止水”这个词可以用来形
容我当时的心情。
谢琼:很多人是在苦难中写出杰作,物质条件优
裕以后,或者成名以后就写不出来了,作品中那种尖
锐的批判或反抗意识没有了。“80后”中也有这样的
作者。你呢?
郑小驴:有这个情况,我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我
好像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勤奋了,估计是现在住的地
方条件好了。
谢琼:得,那您还是苦着吧。
郑小驴:哈哈,你咒我呀。不过现在也好,很安静
呢。基本上不出门。没谁能打扰到我。昆明这座城市
怎么说呢,天气非常棒,走在大街上,赤裸裸的太阳
毫不客气地亲吻着你。云都被晒死了,所以天晴的时
候一片蓝,中间一个红圆圈。再者,比较安静,不喧
哗。大街上都是慢悠悠的人。
谢琼:尔后是和写作与生活相关的一个作品问
题。我感觉目前为止,你作品中语言叙述的高度成
熟、过分注重想像的作品世界,和生活直接或间接经
验的欠缺形成了矛盾。
郑小驴:这确实是个问题……
谢琼:而且可能是年轻写作者普遍具有的问题
之一。一方面是因为年龄和阅历,另一方面,这一代
比前辈们更加自闭,封闭在自己的生活中,难以以敞
开的心态和周围人沟通、接纳周围的不同,导致间接
经验也变少了。
郑小驴:是的,所以我在题材上一直在取巧。具
体来说,我目前的写作题材有两个方面吧,比如写家
族历史,那本身就是遥远的事情,你可以尽情去想
像、虚构,没有什么经验可言,所以我愿意去写,比如
《1921年的童谣》,小说里一直有条主线,我认为也
是过去几十年甚至上千年来农民的普遍心态:能吃
饱饭,衣食无忧,这就是天堂。其次,我写内心失常的
几个小说,那个不需要经验,只需体验和假想就行。
你完全可以塑造一个心理极度幽暗和变态的人物形
象,我想没谁会说这个不可能存在对吧?和这两种题
材相反,我现在还不会去写我还缺少经历的当下社
会题材的小说。比如爱情、比如求职、婚姻、比如购房
等等,我去写,肯定写不好或者远比不上中老年作家
所写的那么老辣。
谢琼:对,没人会说你写的某种人不存在。但是
在塑造这个变态人物的时候,因为实际阅历的缺乏,
细节的选取和内心的挖掘可能就会浮于表面想像而
缺少直抵人心的力量。
郑小驴:这个就是功底的问题了,我不得不说我
现在还没上路或者正在开门打算出发。就像一个稚
嫩的孩子,你让他挑一百斤的担,显然很难,但是过
了几年,你再让他试试吧,兴许他还真挑起来了。真
的是时间问题,如果你真有才华的话。相信再过几
年,我写的小说和现在又不同。
四“、80后需要勇气,也需要时间”
谢琼:《文学界》这次做“80后”作家专辑,你是
其中一个。我想你一定在不同场合被归入“80后”的
阵营,不知每次感受如何?无所谓吗?因为那不过就
是个年龄的划定?还是会觉得自己和“80后”不同,
不应该被相提并论?还是很有认同感和共鸣呢?
郑小驴:虽然有些别扭,但是慢慢就习惯了。但
是我和他们的风格是迥异的,我写不来他们的那种
类型的小说,同时我笔下的文字,对他们而言,同样
也是陌生的。
谢琼:你说“我和他们的风格是迥异的”时,心里
想到的“他们的风格”是什么样的呢?
郑小驴:这个要分阶段。我最早知道的“80后”
是《萌芽》杂志的那种风格,如果我一直读《萌芽》,可
能我一辈子也写不了小说,因为那对我而言,是一个
陌生的世界。现在想来“,80后”刚开始走红的时候,
很多文字是不成熟的。那个时候他们也就十几岁吧?
可以原谅啊,豆蔻年华,谁不爱抒情。我现在暂时做
文学杂志的编辑,目前接触的“80后”是“后80后”
———允许我这样说,他们目前的写作风格有点像“70
后”的徐则臣之于早期的卫慧、棉棉的类型。
谢琼:看来真是成也《萌芽》败也《萌芽》。多少人
心中的“80后”都是“萌芽”体的。那你应该也接触过
不少同龄人和同龄作家,整体来说,你觉得这一代人
写作的希望或说出路在哪里?
郑小驴:我觉得目前还未形成一股成熟的力量。
我个人认为,我们这一代成熟的作品问世少则还需
五年,多则十年。至少目前我还未读到让我内心为之
震撼的“80后”小说作品(或者很少)。不过我可以
说,这一代里的某些人正在厚积薄发,积蓄着力量,
如果他们某一天如拉美文学一样爆发了,不足为奇。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宿命的,你要是有当作家的决心,
谁都阻拦不了你。卡佛的自述有句这样的话很有意
思“,你做好了忍饥挨饿十年的准备了吗,而且在这
十年当中,干各种做牛做马的工作,忍受各种回绝、
遗弃和挫折?如果这样过了十年,你还在写,你有可
能成为一个作家。”你看,成为一个作家多难啊,所以
我对“作家”的期望值很高的。
谢琼:那么,你所说的有厚积薄发的潜力的这
“某些人”,具体是指怎样的一批人,有什么样的品
质,为什么让你如此有信心?
郑小驴:说老实话,我的论断其实也没把握,未
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写作是马拉松,当代某位作
家说了,他好多作品是留不住的,但是一定得写,因
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好的作品会在什么时候写成。
我们现在写,更多的是在靠激情和年轻的想像。等激
情一过,肯定有一大批人“落马”。真正留得住的,一个
年龄段也就那么多。“80后”需要勇气,也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