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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红色的人

2009-09-29

湖南文学 2009年5期
关键词:餐馆小米

武 歆

小米和小樊是一对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有一个阶段,两个人的月经都是每月八号来,一天不差,每月到了八号,两个人都要笑上好一阵。小樊说:你觉得这件事奇怪吗?小米说:奇怪,我错后一天,你也错后一天,我提前一天,你也提前一天。小樊压低声音说:我听人讲,两个女人要是共用一个男人,月经就会一致。小米的脸绯红,低着头,蚊子一样的声音:你瞎讲啥,我们啥时共用了。小樊摸着小米的小辫子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然后又直起腰,说:我们没有共用,可却一致,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小米颤问:啥……问题?小樊说:说明我们真是好姐妹。小米喘口大气,急忙点头说: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到了啥时,我们都是好姐妹。小樊仰脸看着俊俏的小米,小米乱乱地问她看啥,小樊突然搂住小米,说着我的好妹妹,搂抱得更紧了。小米也搂住小樊。两个女孩子用劲儿搂了好一会,激动的眼泪都给抱出来了,可还是舍不得松手。

小米和小樊都是从豫西北来到城里打工的,已经来了三年。起初两个人在一家中等规模的餐馆打工,都端盘子。两年后小米离开。小米去了一家电子工厂,做了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小樊则留了下来,并且后来出人意料的做了大堂的领班。小米身材高挑,长得漂亮,但是不爱说话,遇上事情,爱往后面缩,所以不显山露水。而小樊呢,尽管个子矮,臀部大,长相一般,但是嘴甜会说话,手脚麻利,眼里总是有活儿,不仅和服务员处得好,就连灶上的师傅们也是相处融洽,大家都爱跟她说话开玩笑,她也总是笑声不断,有时还爱说一些手机上的荤段子,紧张疲惫的工作,因为小樊带点色情的笑声,着实冲淡了不少,所以深得餐馆老板的喜欢。老板总是表扬小樊,听说还暗地里塞给过小樊大红包。小米呢,因为不会处关系,被打工的服务员们讥讽,说她心高气傲,不爱理人,还说她一心想高攀城里人,可就是命比纸薄,没有那个命。小米不会争辩,所以总是别扭,经常转到没人处独自抹眼泪。小樊劝过她,让她活泛点儿,可是不管用。老板也曾好语劝过她,同样不起作用,后来小樊不劝她了,老板也不劝了。小米就那么独自孤独、郁闷,一言不发地端盘擦桌拖地。小米流的汗水一点儿不比小樊少,可是两个人打工的境遇却是天壤之别。

小米说:我不适合接触人。小樊说:街面上都是人,除非你到深山老林里。小米说:我总会找到人少的地方。小樊说:人少的地方也得要说话呀?小米说:我总会找到不用说话的工作。

后来小米果然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当了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流水线上真是不需要嘴巴,只需要手,一天八小时,就像一个钉子钉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说话,也没有说话的时间,说悬了,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你一走,左右两个人就要替你贴签,就要加大劳动量,而小米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人帮忙,有一次实在憋不住了,竟然尿在了裤子里,湿漉了一天,晚上回到宿舍,脱下裤子,发现大腿的内侧,都被尿水给沤红了,沙沙的疼,她流下眼泪,后来她就干脆少喝水,甚至不喝水,回到宿舍,再猛喝,把一天的干渴再补回来。流水线上只需要两只手上下飞舞,把传送带上的产品的标签贴牢贴正,你就是一个好工人。尽管工作累,特别辛苦,但是小米却干得非常舒心,过去在餐馆时总是紧皱的眉毛,现在已经非常舒展的展开了。因为现在小米和小樊不在一起上班,所以这一年来,两个人的来往少了许多,偶尔只是通过电话问候。有时小樊在电话里问,八号了,我来了,你来了吗?小米说,别说了,羞死人了!电话那边的小樊就笑个不停,笑声震得小米耳朵疼。

两个姐妹虽说已经分开了一年,但还是好姐妹。

这天公休日,小米前后接到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树强打来的。

小米和树强相识在去年的啤酒节上。那天也是一个公休日,小米去看病,因为长期站立,腰疼腿疼,同事给她推荐一家中医院,说是有个和蔼的白发老中医,按摩特别好,按摩几次就能好。小米下了公交车,在准备转身去医院时,听到了从前面传来的歌声和音乐声,还有蜂拥而去的人流。于是不知为什么,她竟稀里糊涂地没有进医院,而是随着人群过了马路。后来,小米就被人群裹挟着,转到了一条拥挤的街道上。她看到了一幅巨大的标语。原来是声势浩大的啤酒节。小米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当然知道啤酒节这件事,每到金色的秋季,市里都要举办啤酒节。举办前,电视台电台和报纸就开始喜庆宣传,如何拉动经济、如何丰富人民生活等等,可是结束后就开始批评许多不文明的行为,诸如酒后随地撒尿、乱扔东西破坏环境卫生等等。高中毕业的小米觉得这件事非常好笑,每年都是重复,都是总结,但转过年来,一切还是照旧,然后再接着总结。小米真是搞不清楚城市人是怎样想的,在许多方面都是搞不清楚。小米不喝酒,望着喧闹的人群,心中纳闷自己怎么就转到了这里,然后就要走,可能心里想着事情,一回身。与一个人撞到了一起。与小米撞到一起的那个人,就是树强。因为两个人是同乡,就说了几句话。小米怎么也搞不明白,不知为什么,后来树强把两个人的老乡关系,竟然理解成了恋人关系。小米总是不好意思讲明,怕伤了树强的自尊心,因为树强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她怕他承受不住,出啥事,所以两个人就这样走下来了。但是两个人的关系是处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两个都不到二十三岁的青年男女,交往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清晰彼此的关系,做事说话格外别扭。比如有时并排走,肩膀偶尔碰一下,小米就会立刻闪开,还会紧张地四下看一看,像一只机警敏感的小松鼠。树强还好,似乎并不在意小米的戒备和羞涩,呵呵的笑着,借着夜色,小米也就放松下来。每到星期六的早上,树强都会风雨无阻在她集体宿舍的楼下等她,他站在宿舍对面的报刊亭旁,另一边是一棵大树,又高又黑又瘦的他,也像一棵树一样,宁死不屈的坚守。小米宿舍的窗口正好对着那个报刊亭,所以她不想看树强都不行,除非她把窗户封死。两个人见面后,有时去看录像,有时去逛商业街,有时小米哪也不想去,也不想下楼,树强也不勉强,他说你下来,我看你一眼也成,看一眼后,笑眯眯的骑着自行车,满足地离开。

这天早上,小米从窗户望出去,报刊亭和大树中间,没有看见“小树”树强,只有满街的大风。风是早上突然刮起来的,凶猛无比,隔着窗玻璃,都能听到外面一片“哗啦啦”的响声。小米心里忽然有些落寞,心想,你也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呀,大风天就把你给吓住了。小米正想着早上该做什么,树强打来了电话,小米的心里莫名其妙的亮闪了一下。树强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树强说小米,你哪也不要去,我一会就到。小米问他去哪儿。树强说不去哪儿。小米问他那会是啥事。树强说见面告诉你。小米听出来树强的声音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而且还卖起了关子,这与他平时又蔫又闷的平淡性格完全不一样。

小米正在想着会是啥事,电话又响了,是小樊打来的,也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小樊高兴地说小米呀,今天我要让你见一个人。小樊每次打电话,都是像喜

鹊一样,小米已经习惯了,问:啥事?小樊说:你现在等着我,中午请你吃饭。小米说:今天是个啥日子,我还有事呢。小樊说:你不就是和树强出去吗?我跟你说,别跟他走了,他有啥好呀,没钱,还是打工的,快点跟他完。小米说:你今天是咋了?瞎说啥呀?小樊不管不顾地说:我和老鲁要请你吃饭,我们俩准备结婚了。小米问:哪个老鲁?小樊说:还有哪个老鲁,就是鲁家声呀。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小米放下电话,完全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小樊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其实,当年她在餐馆打工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小樊刚一进餐馆,还没有盯上经理老鲁,只是后来工作累,挣钱又不多,想干挣钱多的,又没有技术,于是小樊就想起了别的主意,她说我要是做了老板娘,就不会这样整天干活了。小樊问小米,你说我能当老板娘吗?能用几年时间当上老板娘?小米说我哪能知道呀。如今小米没想到,小樊当老板娘的目的如此之快就达到了。小米正在想着,手机又响了,原来小樊已经和老鲁到了宿舍的下面,小樊让她快下楼,越快越好。小米一边下楼,一边给树强打了电话,告诉他,她现在马上出去,见不了他啦。树强非常着急的语气,说他已经快到了。小米听出来树强呼呼喘气的声音,她好像看见树强拼命蹬车的样子。树强问她和谁出去。小米说是小樊。树强说你等我一会儿不成吗?就一分钟的时间。小米说那好吧,我等你。小米从他声音里听出来,他蹬车的力量又加大了。

小米到了楼下,见到小樊从一辆红色小汽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朝她热烈地招手。小樊圆圆的脸,在红色汽车的反光中,仿佛一个熟透的红色大苹果。那辆红色小汽车,比三年前旧了些,那是老鲁的车。那还是小米和小樊来到餐馆打工的第二年,有一次早上,大家做卫生。小樊和小米擦外面的玻璃。这辆红色的小汽车就停在餐馆外的边道上。小樊因为胖,干了一会儿,就累得呼呼直喘,她停住手,忽然转过身,指着这辆车,咬着牙对小米说,我早晚得坐上这辆车。说完,朝着小汽车的轮胎狠狠地踢了一脚,那样子非常吓人。现在一年过去了,小樊终于如愿坐上这辆车了。

小米到了车前,小樊给她拉开车门,让她快上车,外面风大。小米说:再等一会吧。小樊说:还等啥,这地方不能停车,要罚钱的。小米朝后面看着,因为风大,她不得不眯上眼睛。小樊说:快上来吧,说着,硬是把小米强拉上车,然后对老鲁说“快开车、快开车”。小米转过头看后面,树强已经来了,大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立了起来,还把他敞怀的烟色夹克衫也给吹起来,看上去像是一个无所顾忌的要飞起来的疯子。小米想喊一声,可是小汽车转了弯,已经看不见树强了。

小樊回过头,看着小米的白色上衣说:你穿啥都好看。小米说:好看啥,平时穿的。小樊转过脸,对开车的老鲁说:你也要给我买一件小米这样的衣服。老鲁说:你穿白色不好看,你太胖,穿白色的,显得更胖了。小樊气得拿拳头打老鲁,老鲁躲着,嚷道:别闹,我正开车呢。小樊说:谁让你说我,罚你,得给我买两件。老鲁说:好好,买三件。小樊乐起来。小米抬起头,看见老鲁从反光镜里正看她,她赶紧低下头。小汽车来到“上岛咖啡”。小樊说:我们先坐一会,一会儿再去吃饭。小米答应着,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树强刚才看见我了吗?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了?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老鲁在前面走,小米和小樊跟在后面。小米说:到底是啥事呀?小樊说:里面再说。三个人走进店里,小樊轻车熟路地说:我们上楼吧,坐靠窗户那儿,我就爱看大马路,人来人往的,多热闹呀。

三个人坐定后,小樊不由分说,要了两份冰淇淋,一杯咖啡。小樊说:老鲁,你喝咖啡,我们俩吃冰淇淋。老鲁说:我喝什么都成,你应该问一下人家小米吃什么。小樊说:我吃啥,小米就吃啥,我现在就爱吃凉的,小米也一定爱吃凉的,对吧,小米?小米说:是呀,啥都成。老鲁苦笑着,摇着头,没再说什么。

服务员把东西送了来。小樊一边热情地让小米快吃冰淇淋,一边说:小米呀,我们下个月八号结婚,还有一个月时间,到时候,你给我做伴娘。小樊跟小米说话,永远都是命令式的口吻。小樊见小米反应迟缓,就拉着小米的胳膊说:到了那天,你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做我伴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不来,我都没有心思结婚了。小米慌张地说:我去,我肯定去的,你别那样说。小樊笑起来,拉住小米的手,说,没想到吧,又是一个八号,怎么就总是离不开这个八号,我喜欢八号,吉利,是我的吉祥日,说完亲热地拍了好几下。小米想起来两个人同来月经的日子,又是一个大红脸,老鲁也咧着嘴巴,看着别处,但是样子很坏的笑起来。于是小米的脸更红了,心想小樊肯定把关于这个日子的秘密告诉给了老鲁。

这时,老鲁的手机响了,他站起来,到外面接电话。老鲁走后,小樊说:小米,我现在已经有了,两个月了,你摸摸我肚子,我能感觉出来,肯定是男孩,老鲁可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都五十岁了,又当爹了,真是美了他,你快摸摸。小米不好意思,但还是被小樊把手捉了去,在肚子上来来回回的摸了摸,也没摸出什么感觉。小樊说:现在我说啥,老鲁都听,等下个月结完婚,我就让他把存折都给我保管。过去小米和小樊在一起时,她的思路就总是跟不上小樊,现在还是这样,不管小樊说啥,小米总是反应迟缓,总是要慢半拍。小樊见小米走神儿,又问她怎么还没跟树强完。小米说我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小樊说:那就更好了,听我的,找个有钱的城里人,你比我漂亮,能找个比老鲁更好的,你不知道,老鲁那是吃了多少药,我这才怀上。小米的脸已经烧得不得了,她低着头,让小樊快别说了。小樊笑起来,还接着说,我和老鲁第一次有那事,老鲁见我还是处女,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说现在城里的姑娘,已经没有处女了,就是在马路上捡到一块大金砖,也不会碰到一个处女,就单凭这一点,他就不能不对我好。小米让她别说了,都让人家听见了。小樊还说,你可要把握好自己,我们没有别的,这就是我们跟城里男人打交道的本钱,一定要把这东西用到最最关键的地方,给自己换来幸福,随后小樊又无比惋惜地说,小米呀,你真是亏了自己,有这么漂亮的脸蛋,可得快一点找到自己的幸福呀。

老鲁打完电话,重新回到座位上。小樊又兴致勃勃的说了他们的新房,又说了结婚那天穿啥衣服,又说了要摆上多少酒席。还说哪天要请小米去看新房。老鲁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也让人家小米说会儿话。小樊说:那好吧,我上厕所,让小米说。小樊站起来,扭着比原来更大的屁股,去了楼下的厕所。座位上只剩下了老鲁和小米。老鲁终于大胆的不眨眼地望着小米,问小米现在好不好,工作累不累。小米低着头,说还好,不累。老鲁说,你那个工厂,我特意去过一次,是在你刚离开餐馆那会儿,流水线上的样子,我见过……老鲁说着,结实地叹了口气。小米知道老鲁叹气的原因,同时也为老鲁暗地去看她,心里有些不安,但倒是没有了过去的紧张和恐惧。

其实,老鲁最初是看上小米的,并且很是费了一

番周折,用了不少的心计。但小米实在是不喜欢老鲁。一来老鲁年岁大,比爹都大,二来真是太丑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丑人,小矮个不说,还腆着一个大圆肚子,皮肤特别白,加上一双外八字脚,特别像一只大号的白胖鸭子。最主要的,老鲁身上有一股怪昧,是小米忍受不了的,那种气味,是小米说不上来的味道,反正是闻到了,她就有要呕吐的感觉。老鲁离婚多年,一直没有再婚。关于老鲁离婚的原因,餐馆上下似乎都知道。好像只有小米最后一个知道。有一次,小米进灶间给食客倒醋,听见两个炒菜的大师傅正在说话。李师傅说,钱多钱少放一边,要有一个好身体。王师傅说是呀,男人的身体最重要,你看咱们老板,有钱管什么,那东西不管用。李师傅放肆地笑起来,听说天天吃药,就是不管用,男人呀,要是枪不好,急死呀!两个师傅笑得把一个大碗碰到了地上。小米吓得叫了一声,两个师傅这才发现小米在门口正在倒醋,于是急忙闭了嘴。小米端着醋碗,脸红红的跑出灶间。小米之所以在两个师傅说“那东西”时,还没有躲开,一是她没往心里去,只是在说到“枪”时,她才突然明白两个师傅在说什么。因为餐馆里啥人都有,有时食客们的聊天,你想不听,都不行,偶尔有关于男女之事的只言片语飞进耳朵里,日子久了,再不谙世事的小米,也听得懂了一些关于男女的事情。尤其是小樊,听来一个新词,就会讲给她听,不听都不行,还连比划带说,绘声绘色。自从小米进了店里,老鲁就总是非常隐蔽地找机会接近小米。老鲁知道小米不爱说话,所以他只用动作,不用语言。比如小米去经理办公室请假去看病,老鲁说去吧,接着就会顺手给她一瓶果茶,小米爱喝果茶,搞不清楚老鲁是怎么知道的。有时小米进办公室打电话,老鲁就会给她一张Ic电话卡,小米不要,老鲁也不说话,站起身就走,让小米都没法还他。还有一次,小樊夜里发烧咳嗽,小米要领她去医院,小樊不去,说买点药就成,拗不过小樊,小米就去药店给小樊买药,买药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小米发现餐馆还亮着灯,回到离餐馆不远的租住的民居,小樊吃完药,小米说你明天就歇一天吧,我给你请假,小樊说好吧,就迷糊地睡着了。认真的小米就试着给店里打电话,果然鲁经理还没走,小米就说了小樊病了要请假的事,还说本来想明天替她请假的,但刚才路过,见店里还亮着灯,就试着打了,没想到您还在呢。老鲁说天热,有点累了,懒得走,正在歇着呢,你要是不睡,就过来坐会儿吧,离着也近,我正好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一听说鲁经理找她有重要事,小米就赶紧去了。老鲁在办公室开着空调正看电视,见她这么快就到了,老鲁特别高兴,让她快点坐下,随后又把一瓶冰果茶放在她的面前。小米问啥事呀鲁经理,老鲁说小米呀,你扎小辫子的样子特别好看,现在姑娘们扎辫子的少了,所以你一定要扎下去。小米慌乱的说,鲁经理,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小樊还发着烧呢。老鲁说,别管她,哦,小米,你来我这里已经半年零十天了,对不对?我都记着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小米惊奇的说,没有呀,挺好的。老鲁忽然非常惆怅的样子,说了许多现在生意如何难做的事,最后又说,我过得也不好呀,我离婚了,你可能知道,都已经十年了,你猜为啥离婚?媳妇说我不行,就跟我离了。不行,你明白吗,其实我行。这时,电视里正播着一个广告,一个著名影星在做广告,指着产品,说了一句‘‘我能”,老鲁忽然激动地说,我能,我真的也能!小米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是和我好,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的,我把存的钱都给你。小米吓着了,说鲁经理,我得走了。老鲁急忙摆着手说,小米,我说的全是心里话。小米还是慌作一团的跑了。第二天,老鲁找了一个机会,悄悄地向小米作了道歉,解释说他昨晚上喝酒多了,说了醉话,请她一定原谅。不过,话题又一转,说尽管是醉话,但也却是心里话。小米急忙转身走了。这件事,小米谁也没说,当然也没告诉小樊,她知道小樊对鲁经理是有想法的,要是告诉了她,肯定要出大麻烦的。从那件事情过后,老鲁倒是没有再跟小米说别的,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暗中给她好处,但都被小米一次次的婉转地挡了回去。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小米更想离开餐馆了。之所以想着快点离开,还因为小米不想失去小樊这个朋友。因为小樊好像察觉出来什么,所以总是拿话试探小米,尤其是跟她谢‘共用一个男人”的话,更是让小米觉得小樊是在怀疑她和老鲁之间有啥事,而她又不想解释,本来就没有事吗,怎么解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餐馆,躲开老鲁。躲开这里的是是非非。

如今离开了,小樊也怀了老鲁的孩子,也快结婚了,所以也不像过去那样天天死盯着老鲁了,现在竟然能让老鲁单独和小米坐在一起也无所谓了,去厕所那么长时间,也放心了。

小米说:小樊怎么还没来?要不我去找她。老鲁说:管她呢,我现在烦死她了。小米一愣。老鲁说:我是被她骗上床的,我要是不跟她,她就自杀,就死在餐馆里,唉,没办法,她现在都爬到我头上去了,整天跟我指手画脚,我是真后悔呀。小米脸红了,马上又白了,心里“咚咚”的响,站起来要走。老鲁一把抓住小米的手,差一点摔倒了,激动地说:小米,你才是一个好姑娘,你有困难,一定要找我呀,我肯定帮你。小米急忙挣脱开老鲁的手,就在这时,小米看见了正上楼梯的小樊的脑袋。随后,就看见了举着糖葫芦的小樊。小樊走过来,笑呵呵地说,刚才在一楼,正好看见街对面有卖糖葫芦的,马上就受不了啦,不吃就不行了,腿都不听脑袋指挥了,想着上楼,却去了街对面,老鲁,我怀的肯定是男孩,天天想吃酸的。小樊说着,把另一支糖葫芦给小米,小米不吃。小樊自己吃了,边吃边说:马路上车真是多,光是过马路,就等了好半天,哦,你们俩刚才说啥了?老鲁说:还能说啥,说你呗。小樊吃了一个红果,包着红果的糖,纷纷掉下来,小樊急忙用小胖手把碎糖片接了,放进嘴里,说:你们讲我啥了?老鲁不耐烦地说:我们吃饭去吧。小樊说:走,去吃饭。小米说:我不去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小樊说:那怎么行呀,必须去吃,我们都半年多没见了,我不让你走。我知道你惦记着那个树强,我今天就是不让你见他。老鲁,你想着,给小米找一个好的。小米站起来:小樊呀,你瞎说啥呀,你要再说,我真的不去了。小樊赶忙赔不是:好好,不说了,我们去吃饭。

树强没有给小米打电话。一个星期都没打,到了星期六的早上,也没有出现在宿舍对面的报刊亭旁。小米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次窗外,都没看到树强,于是生气了,心想,你还端起架子来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要说小米对树强也没有太热的感觉,因为树强也不爱说话,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起,经常长时间的沉默,特别乏味。别看小米不爱说话,但是有时候她又爱听别人讲话,之所以能和爱说话的小樊好在一起,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树强在一家挖地铁的公司打工,所以他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地铁的事情。他给小米说现在挖地铁早就不用人工了,都是盾构机旌工,直径十几米的盾构机在地下掘进,当

双向掘进对接时,不差分毫。小米问为什么。树强得意地说,因为都是电脑操作,所以绝对精确。树强还说,在地下开盾构机,就跟在天上开大飞机一样,都是技术活儿。小米问他在工地做啥,是开盾构机吗,树强含糊起来,说起了别的。小米怀疑他不会干那种像开飞机一样的技术活儿,但从树强脸上骄傲的表情来看,感觉他就是开盾构机的。因为也不想和他怎么样,所以后来小米也就不问他在工地干啥活儿了。其实,小米真正走近树强的缘由,是因为气味。在那天的啤酒节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正好是顺风,她不由自主的吸了一下鼻子,突然她就在满大街的啤酒味儿中,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味儿,也是她久远的熟悉的气味。这种气味似乎好多年都没有闻到了,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后,就再也没有从别的男人的身上闻到过,所以从心底就升起了一种亲近感,于是她就相信了树强。因为一种气味去相信一个男人,这让小米觉得自己真是没有长大。难怪小樊总是说她像个孩子一样,用小樊的话说,你光是闻他身上的味儿,你能吃饭呀?能变成钱吗?你真是一个怪人。

又过了两天,树强还是没来电话,小米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她想他是不是出啥事了?她发现自己有时还是惦记他的。于是下班后,小米主动把电话打了过去。树强听了小米的问询,非常高兴,但好像犹豫了一下,说没事呀。树强这样一讲,小米更是认为他出事了,于是强调说,你要说实话,要不,我就不理你了。树强听小米这样说,这才被迫讲了实话,原来那天,他快速地蹬着自行车,看见了小米坐上一个红色小汽车里,他心里慌张,一下子摔倒了,还把旁边一个骑车的老人给撞倒了。小米着急的问:那咋办了?树强说,老人倒是没大事,赔了点钱,已经没事了。尽管树强说得轻松,但小米还是觉得不会这样简单,于是提出来,要去工地看他。树强连说不可以呀,不能让你跑路,还是我去看你吧,我现在就过去。树强兴奋地挂断电话,马上就跑了来。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在离小米宿舍不远的一家“马兰拉面”见了面,两个人都吃饱了饭,但还是要了一碗面,权当买了一个座位。小米看见了树强脸上的擦伤,再三追问,原来根本不是树强在电话里说得那样简单,那个被树强撞倒的骑车老人,腿给摔折了,住了医院,老人家属要树强赔偿,气势汹汹的,说出来的数字,把树强吓坏了,要赔五万,一身冷汗的树强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后来经过交管部门的调解,再加上老人家属也对树强天天晚上去医院陪伴老人之事受了感动,见他也是一个诚恳的人,最后只要树强赔了三千块钱的手术费,就是这三千块钱,也是由他打工的公司先给垫上,然后每月单位再从工资里扣除。起先树强的单位也不管,要是没有交管部门做工作,没有树强写下保证书,并且按了情真意切的血手印,那还真是麻烦事了,不但还不了钱,恐怕连工作也会丢了。小米着急的问:那天啥事找我,让你这样急呀?骑得这样慌,出了这样的大事?树强呵呵笑着,把放在身边座位上的一个蓝色布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小米。小米一看,盒子上写着按摩仪的字样。树强说:你不是腰疼吗,我就给你买了这个,没想到那天也给摔坏了,现在已经修好了,你拿回去试试吧。小米拿着按摩仪,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想不要,但是看见树强脸上的擦伤,还有他眼睛里滚动着的那种疼爱的暖意,小米的心里就有了一种酸热的感觉,她如何也不能把按摩仪再退给他,那样肯定会伤害他的。过了一会儿,小米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坐了那辆红车,你就多想了?所以心乱才出了事?树强低头不说话。小米说了那天的事情经过。一直低着头的树强这才终于抬起头,灿烂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小米又让服务员把面热了一下,让树强吃了,否则太浪费了。树强三下五除二就给吃了。小米看出来,树强晚上根本没吃饭。临走时,小米趁着树强去厕所的机会,把身上仅带的一百块钱,偷偷放进了树强外衣的口袋里,然后又仔细地按了按。

小米那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想了许多来到这座城市里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小樊又打来电话,让小米明天(星期六)去看她的新房。小米说等你结婚那天再看也不迟。小樊说明天看跟结婚那天看是两回事。小樊说明天要亲自给小米做饭吃,还说她现在正在练习做饭,等将来结婚了,一定要给老鲁伺候好了,要让老鲁身体好,力量大,不仅能多挣钱,还要在床上能干,要让他老树开新花,新花结硕果。小樊有许多的新词,说啥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说这是城里白领女人俘虏男人的秘诀。小米架不住小樊的劝说,就答应了。小米要是不应,小樊会说上半天的。小米随后马上给树强发了短信,告诉他,明天要去小樊那里。树强回了,说他从明天开始,没有公休日了,要多干活,多加班,公司待他不错,要把那三千块钱早点还上。小米又给回短信,让他注意身体。树强回短信,说哪天见面,把那一百块钱还给她。小米说不仅不要了,还要再给他,小米和树强短信往返了好多次,这在过去是少有的。

第二天早上,小米去了小樊的新家。七楼,有电梯,三间,一百五十平米,非常明亮,好像把天下的阳光都给收了进来。老鲁没在家。小樊像是城里女人做饭的样子,戴着花帽子,系着花围裙,样子特别夸张,里外忙碌着。小米说你今天不上班,成吗?小樊哈哈笑起来,笑声充满了甜意,说:我都是老板娘了,想去就去,谁敢管我呀?

小米见她走来走去,有时还高兴得哼着歌儿,还兴奋得举起手晃悠两下,再扭两下屁股,小米看得惊心,再仔细看,发现小樊的屁股比过去小了许多,身子似乎也瘦了不少。小樊见小米看她,原地转了一圈,问小米她是不是瘦了?小米说你怎么突然瘦了?小樊告诉小米,减肥其实很简单,就是不吃饭,不吃饭是最好的减肥办法,如今她瘦了六斤。小米温暖的嘱咐她小心身子,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哪能不吃饭,那样对孩子不好。小樊突然愣了一下,脸色都有点变了,自言自语的说,是呀,是呀,我是要小心。小米觉得小樊的表情特别奇怪。小樊赶紧遮掩过去。

小樊带她挨着屋看了看,然后就把小米按在她旁边,一边看她做饭,一边跟她说话,说的全都是她和老鲁的幸福生活,事无巨细。小米听得头疼,又不好意思打断她,只得耐着性子。后来,老鲁来了一个电话,大概是问小米来了没有,小樊说来了,随后又说起了还要添一件家具的事,小米这才终于有机会躲开。

小樊和老鲁说得时间挺长,电话那边的老鲁大概好几次想放下,但小樊这里就是说不完。小米就在三间屋子里来回走着、看着,在走到临街的那间屋子时,她看见下面的街道已经断交了,原来下面是一个工地,有高大的门式吊车,还有许多看不懂的施工机器,于是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朝下面看去。因为是从七楼朝下面看,居高临下,所以看得非常清楚。她看见一个工人正在朝地上排列整齐的长型焊接件上喷漆。那些焊件大约有几十个,每个都有十几米长,好像是做支撑用的。那个喷漆工人穿戴特别严实,只露出脸,他手拿喷枪,随着他手臂有规则的移动,焊

件的颜色逐渐变深,由浅红变成深红,最后变成褐红色。他喷完一个,再喷另一个,喷得非常有耐心,特别仔细,有时还要低下头,去看看是否喷得均匀。小米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发现随着那些焊件的颜色变化,那个喷漆工人也在变化,因为有风的缘故,飞扬起的雾状的油漆不断地扑向工人,好像一条雾龙包裹着他,那些油漆在他身上,也像那些焊件一样,由浅红变成深红,最后变成了褐红。这个已经完全变成了褐红色的人,在空旷的工地上,显得特别小,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显得他非常孤单,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小米忽然觉得那个喷漆的工人动作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树强,她仔细地看着,突然又看到了迎面的围墙上,有许多用油漆喷上的“米”字,有大有小,远远的望去,像是许多站立的小人儿正在唱歌儿。小米猛地推开窗户,一种熟悉的气味随风飘过来,就是树强身上的气味,没错,就是那种味道——汽油味。小米感觉自己在漂浮,在飘向童年,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回家来时,身上就是带着这种气味。早逝的父亲就是一个油漆工。小米有四个兄弟姐妹,她最小,父亲最疼爱她,每次父亲回家,进到院门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她抱起来,穿过院子,一直把她抱到屋里。在小米的印象中,只要闻到这种汽油的气味,就意味着爱她的父亲回家来了。所以她特别爱闻这种味道,别人都闻不惯,但是她却没事,相反闻得特别舒服,陶醉其中。可是父亲在她六岁那年,因为肺癌,死了。听母亲说,父亲的死,与他从事的油漆工作有关,并告诫她,以后一定要远离这种气味,尤其不能嫁给油漆工。

小樊已经打完了电话,找小米,见小米把窗户打开了,正探出头,朝外看,夹带着汽油味儿的风呼呼的刮进来。小樊大喊道:你干啥呀?快关上,满屋都是汽油味儿,难闻死了。小樊一把把小米拉开,赶紧把窗户关上,转过身,愣住了,只见小米满脸都是泪。小樊惊讶的问:小米,你怎么了?小米抹着眼泪,说:没啥,没啥。小樊说:是不是看我的新房激动的?小米说:是,是。小樊看了一眼窗外,说:外面是一个地铁工地,有啥可看的,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诀,怎么才能住上这样的城里新房。

离八号结婚那天还有八天,小樊自杀了。她在老鲁的餐馆里上吊自杀了。

原来小樊没有怀孕,她吃了一种止经药,又花大钱,找制假的贩子,伪作了化验单,成功地骗了老鲁。当结婚之事已定,小樊放心了,所以没有再吃止经药,当然月经就活蹦乱跳的报到来了。由于吃药的缘故,多年来小樊一直特别正常的月经完全紊乱了,提前了八天。可能是身体内部遭受压抑的缘故,当身体里的血液重新开始自由流淌时,小樊突然变得更加奔放,她不再掩饰,情绪肆无忌惮,动作更加张狂,晚上她大模大样的把鲜红色的卫生巾扔在纸篓里,仿佛像是要跟谁示威一样,她以为老鲁拿她也没办法,反正结婚的事情都已经通知亲朋好友了,想改也改不了啦。但没想到老鲁大怒,本来转天他们要去领结婚证的,可是老鲁怒气冲天,他蹦跳、喊叫着不去了,同时大骂着,胖脸都变了形,扬起大巴掌,狠打了小樊一顿,而且下手特别狠,打得小樊嗷嗷直叫,打完了,让她马上就走,立刻就滚蛋。小樊没想到老鲁竟动了真的,她吓坏了,于是她祈求,她大闹:大闹之后,再祈求。小樊使尽了办法,整整折腾了一夜,并且威胁要在他的餐馆里上吊。老鲁大声说,你要是真上吊了,我就真的娶你。小樊脑子已经完全乱了,聪明的小樊硬是没有听出来,一个人死了,怎么还能去结婚?于是在凌晨,她穿戴整齐,跑去了餐馆里,真的去死了,把自己吊在了大厅里的电扇上。

警察来了,把死了的僵硬的小樊和活着的疲软的老鲁都给带走了。警察事后检查,多年的老电扇都快被死者给拽下来了,要是死者的体重再重一些,说不定电扇就会掉下来,那样搞不准小樊就不会死了,最多是摔伤了。也就是说,小樊要是不减肥的话,说不定就会死不了啦。

就在小樊应该结婚的那天——八号,晚上睡觉时,小米来月经了。来得汹涌澎湃,势不可挡。这么多年了,连她自己都奇怪,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有苦,有乐,有愁,有闷,情绪那样不稳定,起起伏伏的,可为什么总还是那样正常、准时?小米想起了死去的、月经已经不正常的小樊,她哭了起来,哭得特别伤心,把一条干毛巾都给哭湿了。不管怎么说,小樊也是她在这个城市里最亲近的同乡女伴。

这时,树强给她发来短信,相约她明天去啤酒节。小米这才想起来,她和树强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树强第一次在短信上非常浪漫的说,都说啤酒有泡沫,可是我们交往没有泡沫,都是实实在在的,我们要好好的过一个周年纪念日。小米干净利索的回短信:

我爱你!

因为小米的手机价钱很低,质量不好,有的按键不太好使,本来最初小米在“我爱你”后面是用句号的,可是那个带句号的按键失灵了,于是她毫不犹豫的使用了“!”。

小米的眼前又出现了空旷工地上的那个褐红色的人,她觉得那个喷漆的褐红色的人非常真实,而那种防锈的褐红色,特别好看。她竟然没有发现,自己除了喜欢嗅闻油漆味儿,还这么喜爱那种防锈的褐红色。这令她又惊奇,又兴奋。

小米恨不得快一点天亮。恨不得快点见到树强,她有许多话要问、要说,已经忍不住了。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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