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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曙辉的故乡辞(组诗)

2009-09-29黄曙辉

湖南文学 2009年5期
关键词:绣花黄蜂水井

黄曙辉

水井里的照片

故乡的水井老了老了如我一样

归乡的游子临井对镜浑浊的井水

如我浑浊的眼泪故乡啊虽然

你的山体依然旧时模样虽然

你的田畴依然阡陌相连可是

故乡啊你山上的坟头怎么多了那么多

你宽阔的田野里怎么到处屋舍相连

而河水已如干涸的脉管不见了

激情流淌的血液我可是记得

旧时的水井如少女的眼睛清亮

而如今竟也如我的眼神一般呆滞

故乡啊你老了吗你真的老了吗

在这一眼已无泉水涌出的古井旁

我已无法表达我思乡的情怀就像

衣锦还乡的儿子面对衣衫褴褛的白发亲娘

我多么希望我的故乡依然是梦里天堂

能让天上倾泻的流泉洗涤我的思想

风尘岁月我的灵魂已不再干净

多多少少沾染上了一些肮脏的尘埃

回到故乡我想掬一捧古井里的水洗肠

我想在梦中美丽的河水里扎个猛子

然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再从故乡出发

走向远方故乡啊在我尘世的羁旅之中

我是一个可怜的人我没有一刻忘记你呀

在所有的白昼在所有的夜晚在所有

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如果可以录放都可以听到

我呼唤故乡的声音没有故乡的人是痛苦的

我所有思想的根须只有深深地扎入故乡的土壤

我才能获得丰富的营养我才能

人模狗样地活在这多少有些荒诞和虚伪的世界上

没有一刻不思念故乡啊午夜梦回

那些泪水总是会闪发出故乡冷月的清光

溪水绕着山脚静静流淌我的爱情也在那里启航

那一盏荷灯那满鼻的稻香至今让我梦魂牵绕

没有任何一首诗可以抵达我最深的心房

今天当我俯望故乡的水井所有的苍凉与沦桑

一齐奔涌而来故乡啊就让我在井边大哭一场

然后捧一捧井水当酒不管它清浊

我都要开怀畅饮

逸兴遄飞像歌唱母亲一样歌唱故乡

想起那些肥硕的黄蜂

那些个肥硕的大黄蜂在我家

老屋的廊柱上钻出了无数个圆孔

那是它们的力量和技术的展示

比我的毅力强了许多这么多年以后

我依然记得它们如何进进出出

在那一排老朽了的廊柱上忙碌

那些写满了神话故事的木板楼房啊

一直在我的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

可那只是记忆中的老屋了啊许多年以后

等我回到故乡那些老屋早已夷为平地

断壁残垣也荡然无存更不消说那些

飞檐翘角盘龙廊柱花格木窗刻画板壁

那些肥硕的大黄蜂全部扫地出门

被时光赶到了油菜花盛开的田野去辛勤劳作

虽然它们依然一直开心地唱着甜蜜的歌

可是它们如我一样没有了安身的家

在外面流浪的不仅仅只有我

我的女儿流浪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不过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故乡更不知道

我的脑袋里关着那么一些肥硕的黄蜂

她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也是没有老屋的人

所有的思想如她的生活方式一样全部都是新的

这也算是一种很好的结局不必怀旧

她向来对我怀旧觉得可笑没有同情

澳洲的黄蜂也许不像我老家的黄蜂

它们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

我们老家的黄蜂总是如我一样嗜旧

天天在故纸堆里寻找逝去的辉煌

如果让澳洲的黄蜂去我的老家

不知道它们是否对那些廊柱感兴趣

我要问问女儿这个问题让她什么时候

带一只澳洲的黄蜂一起回家好好研究

母亲的绣花绷子

放心,我不会因为鸟在用喙子交媾而离开

声音已经绕成了一盘丝线

母亲在用它们绣花

那一个竹制的绣花绷子

已经在庭院的树荫下

网罗过了无数的美好姻缘

现在已经找不到母亲用过的宝物了

绣了一生的花

母亲竟没有绣出自己的一幅头像

这是我今生已经无法弥补的过失

明年的清明

我要跪在母亲.的坟头

拨开那些荒草

把这一个绣花的绷子搁在坟上

呼唤母亲也许

我还能从绷子上

重新看到母亲亲切的身影

看到她飞针走线的样子

那些鸟儿也会许活蹦乱跳地鸣叫

甚至用喙子交媾

我宁愿那些鸟声如丝线一样

永远地缠住我

直到母亲再轻轻地唤我一声——

崽崽帮我穿一下针吧

我突然抓不住一些事物

我突然抓不住一些事物

抓不住一些闪过心空的念想

它们如水如风如一些捉摸不定的

影子仿佛看见却又模糊

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并非我的眼泪

在踏上故乡的这一片刻突然涌出

很多的盐已经在时间的伤口汇聚

白色的晶体有时透明有时含混

我已经退到了尽可能远的远处

此刻又像一只恋家的猫悄悄走回

田鼠成群结队在举行盛大婚礼

我看够了那些之后回家归归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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