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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行》的生态批评解读

2009-09-28

电影文学 2009年16期
关键词:生态批评生态女性主义

洪 娜

[摘要] 爱·摩·福斯特的《印度之行》因其政治文化考量,多年来成为众多批评家及读者的评论焦点。而本文试图另辟蹊径,旨在探究该小说所体现出的独特的生态观,主要从三方面来阐明:福斯特对文明的批判、万物合一的宗教观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契合。

[关键词] 生态批评;生态整体观,生态女性主义

爱·摩·福斯特的《印度之行》发表之后,东西方许多批评家对这部小说体现的后殖民主义津津乐道,尤其是西方的“左派”作家、批评家。C.C.埃尔德里奇称赞这部作品是“第一个有声望的小说家对一个对其他种族实行统治的种族始终如一的谴责和控诉。”然而,福斯特却一直否认他写《印度之行》有任何政治考量。他在谈论自己的作品时,总是竭力回避政治,把他的作品中明显的政治问题淡化,以超越政治、追求“纯文学”“纯艺术”的姿态出现。

另外,一些评论家也围绕它所表现的主题、复杂的结构、模糊的象征暗示等等展开争论。L.P.哈特雷曾经说道:“这本书让人烦扰不安……简直没有让人寄托情感或有安全感的地方。”与他一样,米德尔顿·默利也感觉到这本书骨子里透出的那种不安,他好像也听到了那抹灭一切的回音。

近年来兴起的生态批评为解读《印度之行》提供了新的批评视角。小说中福斯特笔下的印度是巨大宇宙的象征,他旨在通过小说向人们阐释人类在偌大的宇宙中所面临的困境,并重新寻找在工业文明中丢失的天人合一的田园理想。从生态批评的角度重读这本书,可以凸显原文被遮蔽的潜主题,如对工业文明的批判、万物为一的宗教理想、人与自然的契合等等,从而试图挖掘作品更加深刻、富有现实启迪的意义。

一、文明与自然的较量

当今人类陷入空前的危机,生存受到严重的威胁。这种现状迫使人类对自己的工业文明、文化传统、社会发展模式以及生活方式做全面、深刻、痛苦的反思。正如爱默生所说:“文明人制造了马车,但他的双足也就丧失了力量。他有了支持他的拐杖,但他的肌肉也就松弛无力了。他有了一块精致的日内瓦表,但他没有了通过太阳准确地辨别出时间的技能。……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机械是不是一种阻碍?文雅的习俗是不是使我们丧失了生命的某些原动力?”

福斯特认为伴随着工业化和重商主义而生的技术的飞速发展,人越来越远离其自然环境和代代积累下来未被程式化的知识。欧洲的教育、欧式的住宅,延伸到印度腹地的铁路等等,象征着现代欧洲文明对印度的咄咄逼人之势。但西方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却并不都是幸福,汽车的引进给巴哈杜尔老爷带来的是车祸,而死人的鬼魂一直纠缠着他。穿梭在马拉巴山和城市之间的火车像一口棺材,躺在里面的人“像一具具尸体”,“每天四次从发达的北方到这块旅游胜地喧闹一番。”众多文人曾表达过对铁路和火车所怀有的强烈恐惧和忧虑,他们担忧工业化导致自然美的消失和灾难性的污染。俄罗斯诗人叶赛宁就写道;

吹吧,吹吧,灾难的号角!

怎么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肮脏不堪的铁轨上?

霜雪就像石灰一样,

抹白这村庄和草场,

你们再无处逃离敌手,

你们再无处躲避祸殃。

瞧它,正腆着铁的肚子,

向原野的喉头伸出魔掌……

另一位诗人鲁勃佐夫在《我的静静的故乡》里写道:

……在铁路线的后面

我看见一个隐蔽的、洁净的角落。

请时代原谅我的无益的唠叨,

但是我恳求,但愿这个荒僻的景观

不要被火车站的烟笼罩。

梭罗也反对无视自然保护地滥造铁路。他把穿过瓦尔登湖畔森林的铁路称作一支飞箭,而瓦尔登湖就像一个靶子“给一支飞箭似的铁路射中”。

工业文明强调理性和秩序,无视人的情感和内心,所培养出来的是性格不健全的官僚。福斯特揭露了殖民制度对人的个性的消解和异化,以特顿市长和朗尼为代表。特顿刚来印度时,一心想表现出有教养的绅士风度,但逐渐也被殖民主义社会同化。“他们慢慢变成一个样子,谁也不比谁坏,谁也不比谁好。不管是特尔顿还是别尔顿,一字之差罢了。我给随便哪个英国人两年的时间,看他准变坏。”朗尼是典型的英国公学制度的产物。他在公立学校时,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人道主义精神。但现在这种精神却消失殆尽了。印度使他的性格发生了某些变化。他对印度实则了解甚少,来印度后变得骄傲自大,冷酷无情。他声称英国人到印度来,“不是为了主持公道、维护和平来的”,而是“为了用强权控制这个不幸的国家。”他们都是大英帝国殖民机器的一部分,是彻头彻尾的欧洲中心主义者。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容纳控制得住这样一个国家?一代又一代的入侵者做过多少尝试,但是他们终归不过是些流落他乡的异客罢了。他们建设了一些大城市,但是这些城市只成了他们逃避的退路。

面对这样一个充满原始生命强力的国家,文明这部万灵万应的机器也可能突然被迫停止运转,变成一车无用的石块。

菲尔丁感叹西方人可以把印度文明搅乱却永远也学不会:“我们在印度的统治建筑在沙滩上;这个国家建设得越现代化,垮得就越惨。”

二、一切生灵统一

宗教是以神秘、虚幻的方式来体现人类与世界关系的一种文化。不同形态的宗教对世界的认识不同,在价值判定上的趋向也不同。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描写了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印度教,尽管小说中的主要角色大多是基督教徒,但印度教在强化小说的主体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印度教是极具包容性的宗教。福斯特特别关心印度教的一个方面就是从最低等到最高等的所有生灵在爱中统一为一的宗教理想。神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个体差异消失融入不分等级的整体中去。这体现了生态的整体观。史韦兹按照生态整体观的思路脉络提出了他自己的“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观念,在他看来,正确的生态伦理道德原则应该是“成为思考型动物的人感到敬畏每个想生存下去的生命,如同敬畏他自己的生命一样。他如体验他自己的生命一样体验其他生命。”

在小说的第三部分“寺庙”的庆典中,印度教的博爱体现得最为充分,为我们展现了个体完全融入整体的景象。尽管庆典活动毫无秩序,多个演奏者演奏不同的歌曲,墙上的标语也书写有误……但神话式的庆祝传统将混乱变成了神秘,人群出奇的平静和愉悦,就好像每个人都将自己交给了此刻,一切生灵成为一个充满爱的统一体,没有等级之分。“世上万物得到了普度。天下没有了忧愁,到处都是快乐和欢笑。没有了疾病,没有了怀疑和误解,没有残忍,也没有恐惧。”

穆尔夫人对印度教也表现出了开放的态度。尽管她是一个基督教徒,但她超越了人间藩篱同阿齐兹建立了友谊,其力量在于基督教人本主义的博爱。她认为印度是地球的一部分,上帝叫我们到地球上来,就是为了要我们彼此愉快的。上帝就是爱神。像她对儿子朗尼所说的那样,“上帝叫我们到世上来,就是要我们爱自己的邻人,而且要把这种爱付诸行动的。”但恰恰是基督教的自身局限,导致了欧洲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产生。美国史

学家林恩·怀特曾指出,“犹太一基督教的人类中心主义是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它“构成了我们一切信念和价值观的基础”,鼓励着人们“以统治者的态度对待自然。”

穆尔夫人自从踏上印度国土之后,上帝便一直在她心里。但只提到上帝,她心里还是不踏实,也不灵验。“苍天之外仿佛还有一个苍天,在最遥远的远处,是一片寂静。”穆尔夫人第一次意识到基督教狭隘的一面。基督教就像一个圆圈或环形的拱顶,她感觉到的不是它的深度和广度,而是它的局限。

面对印度的神秘、混沌与多变,基督教义显得无能为力,无法给人确凿的定义及解释。从“无法命名的绿色的鸟”到“分不清室内室外的黄蜂”,从“混乱无形的建筑”到“肮脏污秽的街道”等等。所有这些意象都传递着一种强烈的生态意识:在浩瀚的自然生态中,人类只是非常渺小的一部分,控制自然、利用自然是痴心妄想。

三、与大自然的契合

福斯特赋予了象征大自然的马拉巴山洞以最丰富而最难以理解的含义。马拉巴山有许多山洞,它使人联想到那原始的混沌状态,因为“一切鬼神都没这岩石古老。”根据荣格的观点,“山洞”是“大地母亲”的原型,它是神圣的地方,是无意识的象征。“任何一个人走进山洞,他自身的山洞,或者他意识背后的那一片黑暗,将会发现他自己是被卷入一个无意识的转化过程。深入无意识,他得以结识他的无意识内容,这可能导致人格的突变。转化则经常被视为自然生命的延长,甚或不朽。”马拉巴山洞,即再生之地,隐喻母亲的子宫,是孕育生命的地方。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与自然界在创造生命方面有本原的联系,女性通过孕育生命、哺养后代的身体功能与养育万物的大自然亲近。”男人相比,女性有着特殊的认识和感知世界的方式。女性和动物、大地、星月亲密接触,与大自然享有充满活力的联系。“女人与大自然共语……她能聆听来自地球深处的声音……微风在她耳边吹拂,树向她喃喃低语。”

印度是自然的象征。那里“没有几个大城市。印度只有乡村。除了田野还是田野,再有就是高山和丛林,然后又是田野。”因此,在英国,月亮总是死绷着脸,不可亲近;而在印度,穆尔太太觉得夜色把她和大地、繁星都抱在自己的怀里,与自然浑然一体,似乎与天上的星宿发生了血缘关系。

梭罗在其著作《瓦尔登湖》中认为,“人和自然的亲近乃是人类的必需,因为人接近自然,就是接近‘那生命的不竭之源泉。”然而,“生活在这个文明中的我们继承了这样一种心理习惯…”我们不再认为我们是这个地球的一部分……我们否认这个塑造了我们思想的文明社会也正在摧毁地球的所有事实。”当穆尔夫人和阿黛拉走进自然的象征马拉巴山洞时,她们感受到蛰伏已久的自我意识骤然苏醒,圆形的洞壁上磨得异常光滑,“石壁像一面上面有着各种美丽颜色的镜子”,二位女性经历了拉康所谓的镜像阶段。正如苏珊·格里芬所说:“我们知道自己是由大地所创造的。因为我们看到了自己。我们就是大自然。我们是具有大自然观念的大自然,是哭泣的大自然,对大自然讲述大自然的大自然。”她们在自然的镜子中看清了真正的自己。正如勃兰兑斯所说,只有当人在自然蛮荒状态中,或者当他们身上引起模糊的恐惧感的时候。才能看清最真实的自己。阿黛拉意识到她与朗尼可能彼此并不相爱,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彼此尊重和好像黑暗中动物问身体接触后产生的那种需要,但是却没有可以把他们联系起来的激情。”穆尔夫人认清婚姻的欺骗性,所谓的爱情只是一场虚幻,而她自己只是男性生活的影子,不存在任何意义。万物皆存在,而无物有价值。女性是大自然的细心呵护者,而大自然是女性的最终归宿。当太阳最后一次映照到她身上时,穆尔夫人最终永远地沉入了大海之中,消融在广袤而美丽的自然怀抱中。那里既不属于英国,也不属于印度。大海才是她真正的归宿。当一个人真正地融入自然之后,她的灵魂必将永存于天地之间。因此,在审判期间,也就是她葬身于大海的时刻,众印度人在法庭里齐声呼喊她的名字“穆尔夫人”,但这几个字听起来成了“爱斯米斯,爱斯米斯”——印度教中一位女神的名字。这象征着穆尔夫人的永生。她以一种神秘的精神力量拯救了无辜的阿齐兹;同时,她与大自然完美地融合,给这方炎热的土地带来润物的雨水和丰收。她必将在自然的、纯朴自由的大海中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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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洪娜(1980—),女,讲师,2007级比较文学博士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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