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活生生的台湾
2009-09-28林家如
[摘要] 台湾导演魏德圣的新片《海角七号》上映以来连创佳绩,继获得2008第28届夏威夷影展竞赛单元最佳影片奖后,连夺第45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最佳原创电影歌曲、观众票选最佳影片奖、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奖,并创下4 3亿新台币的票房神话。本文试从影片的叙事结构和叙事主题方面探讨该片成功的原因。
[关键词]《海角七号》;励志;爱情;文化
电影的关键要素是“讲什么”和“怎么讲”。《海角七号》的故事不算新颖,简单地说就是一个组建乐队的故事。不过导演巧具匠心,把它讲述得打动人心并传达出极其丰富的信息。
一、叙事结构及节奏
影片运用平行蒙太奇手段,将两条在同地异时展开的叙事主线索贯穿于整部影片中。一条线讲述的是在台湾小镇恒春,当地为了举办沙滩演唱会而组建暖场乐团的故事;另一条线是讲述60年前的台湾。一位日本教师和他的恋人小岛友子的无望爱情。在组建乐团这条主线中又发展出了乐队主唱阿嘉和乐队负责人日本模特友子的爱情故事,这条感情副线将两条主线串联了起来,使得整个故事结构完满且张弛有度。
对于这两条同地异时的故事主线,导演采用了不用的叙事时态。影片运用倒叙方法讲述日本教师与小岛友子的爱情。影片开始画面全黑,“1945年12月25日”的字幕沉在画面底部,紧接着,昏黄的柔光画面淡入,一个缓慢的推镜头由远而近,画面从大全景到小全景展示了一群在甲板上摆弄行李的人,一个男声念信的旁白响起。随着镜头的推进,一个身穿驼色大衣的男人背影愈见清晰,接着画面切至一个空镜头,一艘客轮从画左驶入,渐行渐远。导演以两人生离的结局作为讲述的起点,而后在影片中通过念信的方式和多次的闪回镜头将两人相爱的过程逐渐展现出来。比如日本教师给小岛友子写第六封信时讲述自己在船上的生活和描绘他俩当年码头离别的情景则是通过在公关友子看信后的回想和年迈的小岛友子读信后回忆时镜头,由现实闪回到60年前的海上和码头的情景来表现的。而组建乐队这条主线则是按照时间顺序从乐队的组成、排练到最后演出逐一展开。这两条主线则通过乐队的主唱阿嘉和乐队负责人友子这两个人物的设定联系了起来。阿嘉既是镇上的邮差又是乐队的主唱,由于邮差的身份,他私自拆开了因地址无法找到而本该退回日本的信件也就是日本教师写给小岛友子的信件,虽然阿嘉并不知道信上的内容是什么。而乐队主唱的身份使他与友子在工作中产生了感情,由此友子才能看到那些信件并嘱咐他一定要把信送到小岛友子手中。而正是由于友子和大大的妈妈在一次无心的谈话中聊起了信的事才知道原来信中的小岛友子正是大大的曾祖母,并告诉了友子正确地址,至此阿嘉才能将这七封迟到60年的情书送到小岛友子手中。对于情感这条主线的讲述,导演很巧妙地将其融入组建乐队这条线索中。像第七封信是随着日本歌手乘坐的飞机缓缓着陆在台湾机场,此时日本教师念信画外音响起:“友子,我已平安着陆……”这样就通过飞机着陆和船到岸这两个结果相同的动作自然地引出了这条主线。在叙事风格和节奏上,用抒情手法展现感情主线,舒展缓慢;而用比较写实的方法讲述乐队主线,节奏比较紧凑,是快于感情线索的。因为这段感情是穿越了时空的缠绵了60年的情感沉积,时间蹉跎了爱情的激情和热情,60年后的我们读来更像是慢慢发酵的酒酿,几许忧伤滋味蔓延在时间的长河中。是要用心感触和用记忆来填补的。而这一段故事就选择了舒缓、悲凉的音乐《那年1945》来衬托整个故事;而组建乐队,这本身就是一件年轻的需要热情和活力的工作,而这片当年沉淀感情的土地也早已成为了进入现代文明历程的新城镇,比起往日自然是年轻许多,整条线索节奏明快。
二、叙事主题:励志、爱情、文化
“主题是剧作的灵魂和统帅,是组织和描写生活的总纲,它从头至尾主导着全部创作活动。”所以主题是一部电影感人的关键。影片围绕组建当地乐队描写了这样几个人物:对台北失望、回到家乡的乐队主唱阿嘉,过气的女模特友子,在异乡做小米酒生意、举步维艰的客家人马拉桑,唱诗班孤僻的小女孩大大,老婆跑了脾气暴躁的交警劳马,暗恋已婚老板娘的打工仔水蛙,自诩为国宝级音乐人却难寻知音的老邮差茂伯。他们都是生活的失意者,浑浑噩噩地生活着,而组建乐队成为他们人生的转机,于是一群失意的人开始了重新追逐梦想的过程。在对阿嘉的描写上,导演主要运用了几次前后对比将他的成长展现出来。刚成为邮差时不好好工作,将所有信都带回家中,而后来则是将信挨家挨户送到;在全镇的乐器表演挑选活动中,愤怒地弹着吉他,而后来在演唱会上弹奏出最美妙的音乐;起初与乐队其他成员不能好好相处,而后来大家亲为一家共同演绎出动人的歌谣……片中阿嘉第一次出场时是衣衫破旧、机车上载着一些行李,愤怒地将吉他砸向石柱,然后跨上机车毫不留恋地一路狂奔回到恒春。而后来在演唱会上他的形象有了完全的改变。此时影片用了特效来处理画面:演唱会正式开始,画面中站在舞台前方的阿嘉、劳马、茂伯、马拉桑格外醒目,阿嘉奋力向先一跃,随着他的转身动作镜头顺势转至他的正面近景,而此时画面处理成背景是漆黑的夜空而将阿嘉等人的开始演奏动作处理为慢动作,每一个画面只有黑色的背景和强化了颜色效果的演员,以此对人物进行了突出作用,阿嘉看起来散发着王者的光辉……他完成了从失败到成功的完美蜕变。而茂伯也是片中十分出彩的人物。他既是固执的,几十年不改对月琴的热爱,听到要组建乐队的消息,不顾自己的年纪一定要参加表演;同时又是可爱的,为了能当上贝司手不惜装可怜拜托马拉桑不要泄露自己会弹贝司的事实,更主要的是他也是通情达理的,考虑到整体的利益,关键时刻退位让贤,自己屈居铃鼓手。在最后的演唱会上他成功地用月琴演奏了《野玫瑰》并且获得了场下一片欢呼。他几十年的追求与梦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实现。影片描述了大多数人的生活常态:在生活的压迫下,我们或多或少失去了很多梦想,失去了追求的坚持和热情。而在这一群小人物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在困境中坚持自我、追求梦想的努力并获得成功。电影就应该是给人带来希望和勇气的。
爱情是人类的主题之一,影片展现了四段感情。首先是日本教师和小岛友子,影片通过主客观视点的结合写两人的分离:人潮汹涌的码头,在人群中一身白色装扮的小岛友子焦急地找寻着自己的爱人,而躲在甲板上的抛弃了原本要和自己一同回国的日本教师也忍不住露出头来再看自己爱人一眼,此生再难见,焦急、无望、痛苦地挣扎在空气中流动。船在友子的注视中缓缓驶远,这段爱情终因历史的原因和日本教师的懦弱画上了苍凉的句号,留下的只有7封迟到60年的信和小岛友子苍老的背影。与之相应的,60年后这场爱情的女主角也有着相同的名字——友子,而男主角是当地人阿嘉。这两段爱情是相呼应着展开的。当阿嘉拆开信时,画外音是“我甚至已经忘记我是如何迷上那个不照规定理发而惹得我大发雷霆的女孩
了……”这时画面巧妙地从阿嘉看信的画面切到在正在海边工作的友子的近景镜头,预示着这两人感情的走向,而后我们也可以知道正是两人在工作中的冲突点燃了爱情的火花。同样是要回国,可这次悲剧没有重演,阿嘉坚定地对友子说:“留下来,要么我跟你走。”勇气与责任成就了爱情。片中还讲到了劳马和水蛙的爱情。在茂伯弟弟的长孙的婚礼上,喝醉的劳马对着大家不厌其烦地指着自己钱包内的照片重复着“这是我的鲁凯公主,漂亮吧,如果见到她就告诉她我已经回来本分地当了一个小交警,不再卖命了”。他对太太的爱情就像他戴在脖子上的泪痕之珠所代表的那样是永恒的思念。而暗恋已是三个孩子妈妈的老板娘的水蛙,他对爱情的解释是“人干嘛去计较那一男一女、两男一女的事呢?”剧中呈现的这四对人,不论结果和对错,他们对于爱情都是十分执著的。也许我们很难说清什么是爱,但他们都是可以骄傲地说出此生我真的爱过。爱情不论是动乱时代还是和平年代,都是人与人之间最深切的联系和温暖,这也使得整部影片显得温情脉脉,像一股涓涓细流沁入人心。
“台湾这个地方很小。长500公里,宽200公里,但是有山、有水、有湖泊。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有客家人,有移民人士……各种各样的人和谐、奇怪地生活在一起。这就是这个地方的特色。其实我的电影也没有特别讲什么,就是把这种包容的潮流融合起来,看上去有点乱,什么都有,但是这就是活生生的台湾。”。魏德圣这样解读自己的《海角七号》。而故事的发生地——恒春,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小镇。在这里,同时保留最古老的城墙和最高级的观光饭店,最淳朴的人民和穿着比基尼在路上走的观光客,最古老的月琴和最现代的摇滚乐,原住民和客家人都汇集在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将这些人或风景看做一个个符号,来进一步分析影片的文化主题。索绪尔将符号分为“所指和能指”,他认为具体的符号就是能指,而其表达的意义就是所指。在这部影片里我们可以看到有两组能指不同但所指相同的符号:城墙、月琴、茂伯、甚至是恒春,他们都指向传统的文化:而酒店、摇滚乐、阿嘉、来拍照的穿着性感的模特都指向现代的文化,这两种文化相互碰撞交融。在摄影师给外国模特照相的画面中,摄像机从摄影师的镜头中拍摄,可以看到镜头中几个笑容灿烂的模特在拍照,而这时,脸带怒色的代表从画左走入,破坏了画面的协调。阿嘉从台北失业回来,他的继父忙着给阿嘉找工作,甚至动员茂伯退休。让阿嘉接替他做邮递员,可他经常把信送不完就装进一个大箱子里。年轻人与上一代的冲突也由此可见。在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冲突:本地与外地、年龄之间的、流行的与传统的……但这种差异和冲突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怎样在其中取得协调和文化的传承。对于这个问题,影片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大融合的表演。在最后演唱会的表演中,出现了几个融合,且具有递进的效果:首先,在第一曲摇滚音乐《无乐不作》中由阿嘉一人主唱到全体演员集体唱,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消失了,这里导演用一个慢动作和特写镜头的结合展示了茂伯将铃鼓抛向观众,而画面中除了鲜红的铃鼓外就是一些正想抢夺的手部,而我们欣慰地看到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铃鼓。这个弹了一生月琴的人将铃鼓丢给观众而被接住,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有了理解和传承;第二曲抒情歌曲《国境之南》,演员从起初的前后排位而站到一条线上,这时,茂伯拿起了月琴,水蛙拍动着手鼓,就这样他们用现代乐器和传统乐器共谱出一首和谐的美妙乐曲,传统与现代文明在这里再一次融合了;而在第三曲中日本歌手加入进来与阿嘉共唱《野玫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和谐。就像电影里原住民、客家人、日本人同住在恒春,就像整部影片有人说着闽南语,有人说着客家话一样,就像这个小镇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风景。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包容。
注释:
①刘一兵《电影剧作常识100问》,中国电影出版社,19993年,第37页。
②《魏德圣:台湾电影好起来了》,《东方早报》2008年10月17日第C13版,http://epaper.dfdfdai.com/dfzb/html/2008-10-17/content一89156.html.
⑤(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沙·巴利、阿·薛施蔼、阿·里德林格合作编印,高名凯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102页。
[作者简介] 林家如(1985—),女,四川隆昌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广播影视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