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伊犁河谷的紫色记忆
2009-09-24鲜章平
鲜章平
记得新疆诗人沈苇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孜然的味道就是新疆的味道,也是古老西域的味道。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今天我要说,除了孜然,还有紫色的薰衣草。薰衣草的味道,是现在新疆和未来新疆的味道。无论如何,今后新疆的名片上是应该写上薰衣草的芳名。
孜然和薰衣草,就像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一个陶醉着人们折胃口,一个美丽着人们的青春,现代人的生活里,孜然和薰衣草的,一个也不能少。从孜然到薰衣草,印证着一个时代的变迁,一个社会的进步。毋庸置疑,紫色的薰衣草,将成为新疆的象征。
中国的薰衣草之乡
“薰衣草”的名字非常古老,早在公元前4世纪,在古希腊人著的《植物志》中,我们就看到了它的名字。不过因为时间的久远,现在已无从考证这个在地球上至少香了2400多年的芳香埴物,究竟是哪位中国人又在何时给它起的中文名字,但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名字取得有根有据,因为薰衣草的学名“lavandu-la”,以及英文名“lavender”、法语“lavande”、意大利语“lavanda”的词根都来自于古拉丁语的“lavo”,即“洗物”之意,也就是说古时的人们将洗好的衣物用薰衣草来贼香,或放到浴缸里洗浴。
薰衣草为唇形科的半灌木植物,高30至50厘米,基部多分枝,密生短柔毛,叶为线开或线状被针形,对生;通常有6至10朵花,成连续的穗状花序。花期为每年6至7月,果期为每年8至9月。花中含有芸香油0.8%(干花含油1.5%),精油主要成分为乙酸芳樟醇、丁酸芳樟醇及香豆素,用途广泛。不过取名者也许没有想到,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用薰衣草给衣裳薰香了,从薰衣草中提取的芳香油是高级化妆品的宝贵原料,也用于陶瓷工业、医药制品等方面。此外它还具有消炎、镇痛、解表、祛风、利尿等作用,是维吾尔人的常用药。而更多的入迷恋薰衣草则是因为它传奇的色彩。每年六七月,若是到新疆的伊犁河谷,一定会被大片大片紫色的海洋所震撼。
如果我们把世界地图折叠起来,就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北纬42~44度,海拔600~800米之间,有三个闻名世界的薰衣草种植基地,它们分别是日本北海道的富良野、法国南部的普鲁旺斯和新疆伊犁霍城县。纬度和生存环境决定薰衣草的生长,也从一个侧面验证了薰衣草的珍贵和不可复制性。
位于新疆伊犁霍城县境内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66团(原65团)清水河社区薰衣草种植基地位于东经80°48′~80°53′,北纬44°06′~44°18′,海拔700多米,2003年被农业部命名为“中国薰衣草之乡”,精油产量占全国的95%以上。
早在20多年前,我就读过新疆作家罗荣典的一篇散文,一直记着故事里一对维吾尔族青年为了保护薰衣草而饱受坎坷和磨难,最后终于顽强地挺过了人生的严寒,迎来了春天。爱情瓜熟蒂落,薰衣草也安然无恙,焕发了勃勃生机,在伊犁大地上蔓延开来。
如果说纬度是决定薰衣草能否种植的重要依据,那么可以推论,在这个地球上同样纬度的国家和地区是不是也可以种植薰衣草?就是这个假设,屯垦伊犁的兵团农四师迎来了一个走向世界的机会。只是,谁也没想到,从开始引种到被世界认可,农四师种植薰衣草之路整整走过了半个世纪。香飘伊犁河谷的薰衣草。
1958年中国科学院科学家代表团访问前苏联,带回了50棵薰衣草,研究者们分多处进行了尝试性的种植试验,但都没有获得成功。这时候有人提出在和地中海地区的气候纬度都极为相似的新疆霍城县进行试验。轻工业部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在霍城县辖区内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四师原65团。
霍城县夏季干燥凉爽,冬季有厚雪覆盖,具备薰衣草生长的条件。但是,薰衣草种埋浅了易干死,种深了嫩芽顶不出地面。文献记载:“薰衣草只能在零下15摄氏度以上过冬,超过这个极限,就会引起植株死亡。”而伊犁河谷冬季气温常常达到零下30摄氏度,这比薰衣草原产地富良野和普鲁旺斯气温要低得多,薰衣草种苗时时面临冻死的危险。在科研人员的辛勤汗水和智慧的浇灌下,这些薰衣草种子逐步适应了霍城县的气候和土壤条件,闯过了引种、育苗、越冬等难关,加快了繁殖速度,做到了当年育苗、出圃、定植,并定型为H-701、Q-19薰衣草优良品种。1968年,兵团农四师65团场正式被指定为全国薰衣草生产基地。
经过三年小面积试验后,薰衣草又面临着大面积种植的新挑战。薰衣草种子粒小皮厚,出苗率较低。为提高出苗率,负责这项工作的技术员徐春棠从当时农工雪前播种优良麦种中受到启发,对薰衣草进行雪前试种。果然,经过雪地冬眠的薰衣草种子加速了子皮的脱脂腐化,苗出得密集而整齐。徐春棠从菜窖里湿沙埋苹果保鲜中受到启发,将薰衣草插条贮在菜窖湿沙内,春暖雪化时在农田扦插,成活率达到75%。这时徐春棠遇到的另一个难题是,伊犁垦区的冬季长达五个月,多年生的薰衣草茎秆比麦秆还细,冬季被冻死的可能性很大。徐春棠大胆试验,经过土埋的薰衣草越冬率达到95%。此后,兵团农四师开始在伊犁垦区扩大薰衣草种植面积。
如今,伊犁垦区有薰衣草和薄荷、留兰香、罗马甘菊等香料作物面积4万多亩,成为名副其实的香料王国。如今,整个伊犁地区薰衣草种植面积大约有3万亩。
走下神坛的薰衣草
哲学家爱德华·谢弗在《唐代的外来文明》一书中曾经指出,几乎所有的香料都经历了一个从神坛走向世俗的过程。薰衣草也不例外。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由于物质生活水平的限制,解决温饱问题一直是国人面对的现实问题,所以对薰衣草这样神奇的东西,人们无暇顾及,这就使薰衣草蒙上了神秘的色彩。而为了控制市场,保护自身利益,作为薰衣草主产地的兵团农四师的几个团场,也都制订了相应的规定,薰衣草的生产是作为一项机密工作开展的,不允许宣传,也不允许职工把薰衣草的枝条和种子外传。这个举动曾经一度造成了薰衣草的黑色幽默,使薰衣草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每年生产的精油,到底到哪儿去了,做什么用了?辛勤的花农并不知道,当时他们只能完成薰衣草产品的初级加工,大批的薰衣草精油被二道贩子以低廉的价格收购之后,转手就以高昂的价格卖到了国际市场牟取暴利,再被很多国际知名的化妆品公司买去作为生产原料。因此国际市场上一度把薰衣草精油称为“液体黄金”,可见其价格不菲。当时有谁能想象到,羽西、香奈儿这些高贵典雅的国际品牌里跳跃着名不见经传的伊犁薰衣草的灵魂呢?这让我想起广告界一句很经典的话:一个产品不做广告就好比黑夜里暗送秋波。这一切注定了薰衣草要经过一个沉寂的阶段,一个“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尴尬。当然,因为薰衣草不同寻常的作用,也注定了它将有惊羡世界的一天。
历史给了伊犁薰衣草走向世界、创造辉煌的舞台和机遇。从上世纪90年代未开始,随着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世界各大媒体开始频频出现薰
衣草的身影,于是普通老百姓开始逐渐了解薰衣草,接近薰衣草,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世界的目光,也因此开始关注伊犁,关注这个在人们的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之后急需填补空白的产品。
当伊犁的薰衣草产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和规模时,一个突出的矛盾摆在了人们面前:这就是薰衣草的品质和产量都有待于提高。为了使伊犁的薰衣草产业做大做强,2004年,兵团农四师又将100克精心培育的薰衣草种子搭乘我国返回式科学与技术实验卫星进行太空育种,经过18天的太空旅行,获得了42克优良种子,并委托六十六团的技术人员进行繁育试验。经过近五年的栽种观察,利用变异的种子扩繁面积已经达到5亩,这项实验已接近尾声,有关部门将从花量、出油率、香气等进行选择,最终实现对品种的改良与优化,使伊犁的薰衣草产业得到再次提升和飞跃。
因为有薰衣草,如今的伊宁市已经由当初的白杨城、花城演变成了薰衣草城。走在伊犁大地上,无论是一闪而过的国道,还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矗立最多的广告牌就是有关薰衣草的。还有比比皆是的薰衣草产品专卖店,什么伊帕尔汗、紫苏丽人、解忧公主、西域香源……一串串具有浓郁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名字,让人们感受到新疆人越来越重视品牌和文化的宣传和培育了。伊犁人对薰衣草的研究和开发,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今只要是到新疆的游客,必买几样薰衣草产品带回去,似乎不买薰衣草产品就等于没到新疆,这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个个因为薰衣草这一芳香事业而掘得市场第一桶金的故事极大地刺激了人们的想象力和创业的欲望。一个又一个来伊犁寻找商机的人们把薰衣草产业推向了极致。2008年,大批的外地客商提着现金来伊犁收购薰衣草精油却空手而归。在巨大的国际市场面前,伊犁的薰衣草产量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前不久,中国各大媒体发布了一条新闻:我国专家在素有“人类天然基因库”之称的阿尔泰山山麓进行珍稀植物考察时,意外地发现了野生薰衣草。专家认定,这是我国首次发现的野生薰衣草。这说明薰衣草并不是完全的舶来品,或许,薰衣草的老家其实就是新疆。
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正打起背包驴行伊犁。我在纵情山水的途中,一次又一次邂逅的那一穗穗不知名的紫色野花,会不会也是野生的薰衣草呢?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很重要了,因为伊犁的薰衣草,已经走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