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井

老家的村头有一口井,井水冬暖夏凉,常年满而不溢,就像神话传说里的聚宝盆。

井边生长着一棵对节树,对节树繁茂的枝叶如一把撑开的绿篷大伞,荫蔽着井口,也荫蔽着全村的人。

春暖花开的季节,对节树就开始抽芽长叶,好像一眨眼的功夫,绿荫就盖满了井口及周围的一大片场地。这里自然成了村人休憩谈天、袪除暑热的好场所,成了孩子们嬉戏玩耍、让快乐尽情飞扬的风水宝地。

特别是暑天,劳作辛苦了一天的村人从地里归来,从井里打上一盆水,喝上几口凉丝丝、甜津津的井水,再掬捧水把头脸一抹,脸膛上、发梢上的水珠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发散着细碎的光亮,这时候会顿觉暑热全消、神清气爽,就又有了十足的精气神。随后,坐在树荫下的板凳上、或者场院边的石磙上,有时索性就势蹲坐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说说地里的玉米、红薯,谈谈山外的汽车、楼房,甭提有多惬意了。

小时候的我们特别喜欢往井边跑,为的是享受那一丝清凉。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这里自制防暑降温的饮料。

把井水打上来,加上早已准备好的醋和自家采收的蜂蜜,轻轻一搅拌,就成了凉爽、美味的饮料。后来大人不放心我们喝生水,我们就把家里烧的凉白开水加上醋和蜂蜜,装在一个大塑料瓶里,用一根结实的细绳系着,吊在井里,耐心的等上一段时间,清凉爽口的饮料就制成了,喝在嘴里,甘甜舒适、沁人心脾,简直是回味无穷啊!城里冷饮店里买的任何饮料都比不上呢!

冬天到来的时候,这口井就更神奇了。或许是因这棵对节树的庇护吧,天寒地冻之时,小河里和池塘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偏偏井水给我们带来温暖。井面上袅袅升腾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丝缕般漂浮着,使人恍惚置身仙境。我们打来井水洗菜、洗衣服,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呢!温暖的井水为我们幼时贫寒的生活增添了丝丝暖意,给我们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慰藉。

有一年大旱,所有河沟、池塘全部干涸,田地开裂,唯有这口井,依然汨汨冒着生命的泉水,只是水位略微有些下降。生活在小山村的人家不得不到这里来挑水喝。

是这口井滋养了全村老老小小几百人!她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一生最温馨又感动的回忆。

我常想,这口井这么神奇,一定和井边上的那棵年代久远的对节树息息相关。是树给井带来了流淌不尽的大地精华,是井为树提供了休养生息的甘泉,他们合二为一,共同构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神奇的传说!

可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发生了!前天老父亲从乡下来,带来了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消息。一夜之间,这棵长在井上边的不知荫蔽了多少人、养育了多少人的对节树竟不翼而飞!据说,那天夜里,塆子里的四户人家,只有父亲一人在家,而他老人家耳朵又不灵。

失去了与之血脉相连的对节树的那口井,是怎样一幅丑陋不堪的画面。我不敢去想像,也想像不出来。利欲熏心的人们啊,你们让这道美丽的风景不复存在了!我感到透骨的寒冷和锥心的疼痛。

刘咏梅,教师,现居湖北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