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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登幽州台歌》探寻生命之境

2009-09-24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9年8期
关键词:陈子昂宝藏禅师

尚 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建安王武攸宜北征契丹,屡遭败绩。陈子昂时任随军参谋,一再劝武分兵击敌以挽败局。武非但不听,反将其降职为军曹。陈子昂悲愤难忍之际登临幽州台,写下此诗,以歌当哭,抒发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之悲愤。

一部伟大的作品所具有的生命力往往是远远超出作者创作初衷的。一千多年前,当陈子昂触景生情,慷慨悲歌之际,并不知道,后世的人们将从他这首本只为抒发自己生不逢时的悲愤之作中吸取了多么大的能量。而作品本身蕴含的“魔力”使得这首只有四句短短22字的诗作流传于世,至今仍散发着无穷魅力。

要想真正理解这首诗作,先要“放下”。“放下”对于诗歌创作背景的探究,“放下”对于“古人”、“来者”的考据。我们只看作品“本身”,慢慢品味作品“本身”的澄明之美。

当我们调整角度进入作品文本,一个豁然开朗之境便呈现于眼前——

诗歌所表达的感情更具有一种人类的普遍意义,她向我们传达出时间的绵长无尽,以及个人置身于其中而又茫然无所措之感。

“逝者如斯夫”,漫漫的时间长河就如同是一条永无止境、永远向前的直线,而我们每个人仅仅是这条直线上的一条或长或短的可以测量的线段而已。在这条线段开始之前的种种,自然不可能知道(或者说亲身体会);在这条线段画上终止符之后的一切,当然也与自己无关,永远的无关了。当我们直面于时间的无限与个体生命的有限时——是的,这种对比是残酷的!——常常会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我们是什么?——这样的问题被称为是人类的终极问题。而远在唐朝的陈子昂无意间竟触到了这个“斯芬克斯之谜”。对于这个谜语,陈子昂似乎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面对茫茫宇宙、无穷天地,人所能够做到的、所能感受到的就是孤独置身于其中,以至于茫然与失落感终难排解。

作品超脱了创作者的笔触,转而用自己的方式向后世诠释着所谓人生之感——悲感——面对无限的时间与空间,有限的个体注定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被拘于时间牢笼中的“囚徒”,一个有限的因而是不完善的“存在”。欠缺是全部人的生存的本性(苏格拉底)。个人只是具有“不可逆性”的“向死的存在”(海德格尔)。

那么,个体之人类是否只能默默忍受,“怆然涕下”呢?人是否可以从有限与无限的这场明显有失“公平”的对抗中终获解脱?从欠缺、有限性、一无所有出发,敞开了人的性命的真实状态而走向“完满”呢?

于是斯芬克斯之谜再次出现:“如何摆脱人生苦境,人如何才能更好的栖居?”换言之,个体之有限能否转化为永恒。

个体之有限可以转化为永恒。这是一种追求,也是一种信念。当然,所谓的“长生不老”却永远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不过古中国的历朝历代执着于“养生之术”希望找到战胜时间机器法宝的却大有人在。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已随着自己所炼的仙丹(或是毒药)随风化去了。其中有一群人却真的找到了“长生不老”的“仙丹”。

首先他们发现天地之所以可以“长且久者”,是因为它“不自生,故能长生”(《老子》六、七章),即是说,宇宙永恒之道,在于它是一个“无”,处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无为状态和自在境界。它“不欲盈”(十五章),如同“溪”、“谷”。人也应当遵循这种天道,无欲无念,象婴儿一样“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二十章),对世间的名利和人心的欲望,都应该摒弃其过分,“致虚极,守静笃”(十六章)。总之,人要保持生命永恒,就应该像“天”一样大道而行,这就叫做: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

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就可以“汪洋自恣以适己,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庄子·天下》)

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答案还在庄子那里——只有“心意自得”方可“逍遥于天地间”(《庄子·让王》)。人要学习“自然之法”,而“自然之法”就是“自在之境”,就是不受任何拘束的绝对精神自由。“心意自得”就是这个“自在之境:只要自己内心获得了自由就可以行至无穷,无拘无束。人的内心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昔者,越州大珠慧海禅师向马祖道一求佛法,祖曰:“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甚!”慧海禅师不明,马祖告诉他:“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1](P154)你就是宝藏,为什么还要向外寻求什么“宝藏”!正所谓“人人即佛”、“人心即佛”: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至高无上的佛祖,故不必向外求佛,其实佛祖就在你内心中。“逢佛杀佛,逢祖杀祖”(义律禅师),不是放肆恰是最大的证悟——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救世主,救世主就是你自己。所以千万不要执着于外物,而是要回归内心,才能找寻到真正的生命价值——道。“‘道是生命的本然,因而,‘道的显现就是天、地、人各得其所的生命顺其本然。天、地、人的生命生机显发,就是真,就是一副天地人生命自然朗现的图画。”[2](P190)

“让存在——即让存在者成其所是……”,“让存在,即自由,本身就是展开着的,……自由的本质显示自身进入存在者之被解蔽状态的展开”。[3](P223)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谢灵运)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

只有领略到生命本然的人,只有真正做到逍遥的人,才能写出这般动人的诗句。这里没有了对生命终要终结的恐惧,没有了对生命意义的百般纠缠。只有一种超脱的喜悦,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生命的悲感只有在经过自在内心的“逍遥”濯洗后,才能幻化为因生命的本然存在而欣欣然之喜感。因而,通过逍遥而达到了顺乎自然的自在之境,才是无法生出恶(苦)的生命之境。于是,在中国漫漫历史长河中就产生了这样一群奇怪的人:他们终日饮酒清谈,狂放不羁,甚或做出很多不为当世众人理解的举动: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 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世说新语·任诞》)。这种“率性而为”举动便是著名的“魏晋风度”,后世文人多效仿之。大都不过“东施效颦”而已,殊不知,在魏晋文人种种“失真”的举动中,却是包含着“保真”之理:徜徉于山水之际,放荡于形骸之外,纵赤情而蔑俗理,任己性而随意行。这种追求生命本然的境界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做“诗化生命”。——“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荷尔德林)

参考文献:

[1](宋)普济《五灯会元·大珠慧海禅师》中华书局1984年第1版1997年第6次印刷

[2]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第1版第1次印刷

[3]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12月第1版

其他:

[1]徐中玉主编《大学语文》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6月第1版

[2]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7月第1版

尚林,女,文学硕士,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科学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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