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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

2009-09-19

文学与人生 2009年8期
关键词:处女王家诗人

米 澈

我先介绍一下我正在准备写的这个东西里的主要人物,因为如果你有那闲心继续往下看的话,就需要知道我们是谁是干吗的,虽然这年头上床都不一定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名字这个东西太没实际意义。但我认为上床是纯粹的物质活动而看文还是有点精神在里面,无论这文是何等的扯淡和毫无价值。

我,米澈,女,未婚,成都某大学学生。

王家宁,男,未婚,成都某大学学生。

王家宁认为我不需要告诉大家我们在成都,因为我要讲述的东西放在任何一个省市自治区都是可以而且毫无破绽的。但我觉得也许在叙述的过程中我会去描述周围的环境,比如万一我说了杜甫草堂之类的东西,那最好事先就让大家知道我在成都。另外,把一男一女写在一起还写上“未婚”,就陡增一股子暧昧,本来我觉得这个是没什么意义的,但王家宁说我们都是未婚成年人,而且按年龄我们确实可以结婚了。所以凡是介绍自己的时候都应该写上未婚,顺便做征婚之用。

所以,我郑重给大家介绍,王家宁,男,异性恋。如果有女同志想跟他结婚可以联系联系大家见个面。

最后我想声明的是,征婚行为跟我无关,我距离国家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个问题最近非常困扰我,有一天半夜我还因此伤感发短信去骚扰了某个男同学,我就要开始老了,我就要进入“几十岁”的阶段而且无可挽救。我想我要好好享受最后的“十几岁”的时光,在这听上去美妙得要滴水的年龄里好好地做上一回花季少女。不幸的是我发现这段时间我将在无尽的写论文和考试中度过。

被我骚扰的同学对于我的抽筋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宽容态度,我认为他只是被雷到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才不会伤害我。王家宁知道我的夜半抽筋骚扰案件以后对我表示了深刻的鄙视,他认为我一个十九岁零十一个半月的女人居然有脸自称“十几岁的女孩”,真让人匪夷所思,而这个女人居然还能半夜去跟一个男人发这样的骚更是巨大的耻辱。我争辩说我从此就迈入了“几十岁”的行列,怎么就不能忧伤一下,你又不听我伤感我怎么就不能跟愿意听的人伤感?王家宁说作为一个诗人你必须习惯没人说话。另外,作为一个诗人, “伤感”、“忧伤”这样的词也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这是对诗人词汇量的侮辱。

我忘了说,王家宁是一个诗人,他习惯了说无穷的话同时不让别人说话,习惯了意淫,比如把我也意淫成一个跟他一样的诗人。他也习惯了把一切的情绪都隐藏在他浩大的词汇量之下来让人揣测,虽然从来没人乐意做这样的揣测但他乐此不疲。我曾经告诉他如果再用家电名称来表达他的意思,那我也将用学校后门的小吃名称来回应。他对此持默然态度,而我发现在我说了一个星期诸如“今天我很苏姐汉堡,有肉有蛋一元五”这样的话以后他尝遍了后门所有的小吃,并且来揣摩我要表达的意思。最后他告诉我,天津煎饼果子应该用来表达一种如半坏的闹腾电扇般汹涌而无奈的情绪而不应该用来表达炒锅一样的淡然。然后他看着我崩溃的模样得意地告诉我他比我划得来,因为他可以吃遍后门所有的小吃而我不可能买下所有的电器。

跟王诗人在一起混的好处是可以随时地占他的便宜,我指的是占用他的时间和金钱。王家宁作为一个诗人,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和我一起在学校后门与正门之间的路上迂回,他认为跟一个随时说话像脑子被门压了的人在一起是可以激发灵感同时增强对自己智商的自信的。而且当他的心情像使用不当的微波炉或者像煮了米线的电水壶的时候他也很乐意请人喝酒。我们中间他比较富,他有自己的收入。这收入来自于他每天晚饭时间在后门一个卖稀饭凉拌菜的摊儿上盛稀饭,也来自于周末发传单——虽然很大一部分传单他没发完就塞进了垃圾桶。怎么,你以为他的收入来自于发表诗歌么?他也这么以为,在未来。他认为终有一天他将会成为一个比李碧华更能挣钱的诗人,他的诗将以每个字一百元计算,也许还会是美元。

王家宁每天写大量的诗歌,投给所有我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报纸杂志。他一稿多投,我说这样不道德,他说这么好的东西要大家一起抢,至于最后谁抢到这个绣球就看哪个编辑有如此的好运和眼光。但是到我写现在这行字为止,还没有哪个编辑愿意付钱买他的诗,只有一次他拿着一张中学生学习辅导类的报纸给我看,我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残破的夹缝里发现了他的一首诗,四行。我问他多少稿费,他说那是网络上跟众多初中生竞争得来的机会,没有稿费。我说这编辑真有眼光,他说没有眼光,但有运气。将来这个编辑要为自己是一个比李白还伟大的诗人处女作的编辑者而热泪盈眶,并且为自己居然没有付给这个诗人稿酬而骄傲不已。至于那个有眼光的编辑,他们彼此都还没有发现对方。王家宁说他这么一个千年难遇的诗人,当然应该有一个起码是百年难遇的编辑来发掘。我说那个编辑也许还没出生,他对此表示遗憾。但他大方地说等他出了名他将为我亲手写一首诗装裱起来,并且在我前面死掉好让这诗更值钱。我说他的想法很扯淡而说话挺贴心的,于是他就热情洋溢地先把那诗写了出来。我说这时候写也许不能表达跟我一辈子知己的沧桑和深厚的革命情谊,但他说一首伟大的诗是可以传世的,我的名字将因他的这诗而传世,而我十九岁的模样将因这诗而定格。于是我就带着自己的年少时代将就此定格的盼望对他感激涕零了。

我很愿意将这诗给大家看,有人用诗为自己定格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米澈

大米一样洁白

多么清澈

他曾经站在学校花坛里面对着众多仰慕的观众朗诵了这首诗,我这么说会显得他很重视这诗很重视我,而实际情况是当时他几乎朗诵了所有他能记起来的诗,这首以其独特的魅力而被朗诵了两遍——一遍是朗诵会开头,以其简洁明丽而率先进入了王家宁的脑海,第二次是临近结束,王家宁暂时想不起来其他的,为了避免冷场,就又朗诵了一遍。现场气氛据说极其热烈,所有的人都被王家宁的诗歌和他超凡脱俗的气质震得说不出话来。我不在现场,这个“据说”来自于王家宁自己。我的猜测是,说不出话来是真实的,因为大家都被雷得目瞪口呆。但王家宁从此就真成了我们学校的名人,走在路上时常有人指点他“那个搞行为艺术的”,王家宁对此极为满足,认为是他声名显赫的开始。

我对他说他的行为很迷幻摇滚。但实际上我认为他的诗连我的朋友A的废话都不如。对了,A,男,未婚,北京某名牌大学生,修车专业。也许不叫修车,但他解释了一下这专业的前途,我就这么认为了,王家宁也很乐意这么认为,因为我给他看A的文章,对他说人家比你有文化多了,起码比你多五十倍的文化。他就说一个修车的这么有文化说明了我们国家整体的素质在提高,为了表达他对此的激动,他又写了一首诗来歌颂祖国的伟大和他对美好明天的向往期盼:

文化

当每一个

修车的都如此有文化

我知道这是

我美丽的国家

为没文化真可怕

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因为”要拆开成两排,我的理解是他现在的水平还不到按字数算钱,还是按行算的,所以他要尽量增加行数。但他鄙视地说我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满脑子的势利物质。正确的理解如下:对没文化的痛惜,对修车的竟比诗人还有文化这个现象的欣慰,对祖国下一代的殷切期盼,因为“因/为”,就跃然纸上了。

我作为王家宁的朋友,不得不表示一下对诗歌和诗人这个诡异的群体的关心,所以时不时自己也写点,但实际上我很多时候是希望柏拉图的理想国赶快建立起来然后把这些诗人全部驱逐的。何况王家宁时常说我的诗写得就像那种“一针根治”、“**生殖医院”的广告词。我想其实不能否认很多那些“一针根治”的广告词写得是挺有文化的,多煽情啊,血泪倾诉,肝肠寸断哪。

接下来我得说说音乐,我不懂诗但我比王家宁多懂点摇滚。王家宁也喜欢音乐,他最喜欢周杰伦,因为周杰伦的歌词写得像诗。我很不理解这个,因为周的歌词就算像诗也不像王家宁的诗,但王家宁说周的歌词代表了过去而他的代表了未来,叫我不能对人家方文山要求太高,毕竟差距是有的。我问王家宁既然喜欢方文山那样的风格为什么不尝试着写写,但王家宁说也许方文山该学着写写他的诗。

我跟王家宁说声音碎片或者田原沫啊沫他们的歌词也写得很好,但王家宁不听摇滚,他认为那虚伪。我说流行音乐也很虚伪,摇滚起码还可以表达真实的愤怒。王家宁说流行乐确实很虚伪,但摇滚更虚伪,因为摇滚连愤怒都是为了拿来卖而假装的,只有我这样傻逼的小愤青才会去上当受骗。

王家宁陪着我看了很多演出,成都这地方地下摇滚很多,虽然我真喜欢的乐队也没几个,可我在完全没有事情好做也不打算找点什么事情来做的情况下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现场。在一个演出上我看见了周猫猫同学,我就问王家宁那个吉他手是男的还是女的。王家宁看了很久,说看身材应该是男的,发型应该是女的,脸不知道,因为脸在头发底下看不见。我说你看这样如何,是男的,我来追,是女的……王家宁马上惊恐地说是女的我也不追,一女的长这身材太悲惨了。我说是女的我就去培养同性恋倾向,王家宁由此又写成了一首诗,这是后话。

几天以后我知道了周猫猫同学是个男的,于是开始追星,至此,我还不知道周猫猫同学长啥样。但作为一个王家宁诗中“纳豆饭般的迷恋者”,我哭哭笑笑,为此感到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标准女人并且陶醉不已。我那么多时间终于有了去处,那就是花在意淫上,意淫出一场一场的偶像剧,还是摇滚版。王家宁曾经试图启发我,说也许我会因为这场爱情而成为一个像他那样的诗人。他问我到底喜欢周猫猫啥,我想来想去没什么特别的,就说我就是喜欢把时间花在他身上。王家宁对此表示理解和支持。后来我终于觉得玩够了,打算是不是换个人或者东西喜欢喜欢的时候,王家宁给我看他的诗:

纳豆饭

纳豆饭一般的女人

纳豆饭一般的伪同性恋者

纳豆饭一般的迷恋者

纳豆饭一般的爱

其实我觉得这挺正常的,现在的大学生,有几个不是这样,吃吃饭,听听音乐,迷茫迷茫,谈谈恋爱。

王家宁作为一个多情的诗人当然也谈恋爱,虽然他的恋爱并不顺利。他对声音与玩具乐队的《艾玲》这歌儿意见特别大,认为这类怂恿大家向往田园生活的歌曲是虚伪中的极品,居然还直接说“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多情的诗人”,这让大家都不想嫁给诗人了,都想嫁给农民然后一起乘着落日去收割庄稼,给他本应诗意的爱情造成了阻碍。王家宁看上过一个女的,有两颗龅牙。我看了那女的照片相当疑惑,我想王家宁一个诗人看上的女人怎么也不能是这模样。我说王家宁,这女的眼睛有老娘的一半大不?王家宁头都不抬说眼大不如胸大,你得意个屁。我说那女的胸大么?王家宁说人家没胸但人家弱柳扶风,一看就是一诗人的情人,不像你是一多么壮硕强悍的粗柳树。王家宁还说你继续去听《艾玲》吧,你最大的潜力就是做个能吃饭能干活能生孩子的好农妇。

为了他这样貌似轻视农民的言论我跟他绝交了一个多月,后来他说这个月是他诗情的爆发期,一方面是有了爱情的滋润,另一方面是少了我这个脑子被门压的人老是去破坏他诗意的栖居。一个月后他跟他的龅牙女人分手,给我看了他为她写的诗:

吻你

吻你

像吻干燥的玉米

我们可以彼此啃食

吞咽着老去

我说这写得是不是有点色情,王家宁说诗是什么,就是感情的真实流露,而啃玉米就是他这段爱情真实的体验。这引起我想入非非了很久。我问王家宁为什么要分手,王家宁极其坦诚地说,她不行,她做不了诗人的情人,一个诗人的女人怎么可以是一个非处!

我对王家宁隐藏了这么久的处女情结表示了极大的愤怒,我说就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人所以她才不是处女,你有什么资格嫌弃?王家宁说除了一个美丽的处女,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追求呢?

后来王家宁看见我的QQ好友印象里居然出现一个周猫猫同学评价的“处女”的时候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和喜悦,他觉得这样的评价就是把一个人最本质的东西表达了出来。在我愤怒而面红耳赤地把那评价删掉的时候他说我不懂人生,说我多么虚伪地把自己真实的本质用毫无意义的羞涩掩盖掉。他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我说其实要是你是一个诗人的情人也是可以的,你好歹是一个处女。我心里一跳以为他要追我了,可他又说,可惜你又不够美丽,你还是做农妇吧。

那个龅牙女子在被王家宁玩了又甩了以后放言要报复,王家宁对此不屑一顾,他认为问题在于那个女子而不是他,当这个金钱地位爱情名誉看上去都如此单薄不堪一击的时代,除了追求一个理想的处女,有什么可以去承受他生命的重量呢?当然了,一个处女也承受不了,别的就更承受不了。他说当他想到他的生命他的诗歌将为了金钱或是别的什么而奋斗并且被捆绑,他觉得他就是悲惨的普罗米修斯,但他又没有超脱到水仙花纳卡瑟斯那样的水平除了自己谁也不爱,所以他只能把人生的意义寄托于找到一个美丽的处女,并且为她写诗。我说你这就是爱上了纳卡瑟斯的艾珂,你必将因为一生追寻落空而忧郁致死。他说那又怎么样呢,还有什么更值得追寻?

我觉得王家宁的脑袋相当有问题,居然把处女当成人生的理想。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也觉得实在没什么更值得追求的,钱啊地位啊跟处女一样没意思,很多人追到了钱到最后实际上也就多搞了几个处女。如果算每年挣十万,一辈子挣三百万,这也不值得咱一条命的价钱吧?王家宁想到三百万居然就要买断他的人生,就伤心得死去活来。我说王家宁咱算了,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你当奴隶也有一大批垫背的。我没说其实三百万都挣不了,我怕说了他要去寻死。王家宁因为这个问题时常成为一个忧伤的迷茫诗人,对了,不该说“忧伤”和“迷茫”,应该说他时常成为一个煮米粉煮暴了被狠心遗弃的奶锅。

为了给人生增添点意义我打算找点事情做,也许我会从这些事情里发现我可以追寻的新的东西。于是我跑去参加了学校的一个时事评论社,我想我不会写诗,但我可以学着扯淡,时事评论,多洋盘的说法,也许还可以公开骂人。参加选拔考试我认真得不得了,用小学生的话说就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我浑身沾满同志的鲜血踩踏着敌人的尸体得以进入试用阶段,为此感到人生真是充满了希望,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我犀利的笔把社会评论得充满了值得追寻的东西。但第一次开会社长就说,咱们这是在组织英明领导下的评论社,写评论要多看光明面。我当场郁闷,心想完了得唱赞歌咱不会,遂一蹶不振,一个月试用期过后凄惨地被开除。

王家宁对此的评论是:人生就像双节棍,被人拿去当牙签使。这没什么,最痛苦的是该双节棍发现自己不能当牙签,原因是还不如牙签粗壮。

参加评论社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跟王家宁一样扯淡的人,其实我遇到的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多多少少有点脑壳被门压过,都在做些自己都不知道干吗的事,但这个人尤甚。我们叫他S同学,先介绍一下:

S,男,未婚,成都某大学生,理想是像白居易那样娶很多的姬妾并且三年一换。

这人跟我一样被评论社开除,不过跟我这庸俗的小老百姓不一样的是他试用了一个礼拜就被开了,原因是骂不能骂的人,包括国家领导和评论社社长。临走时他对我说,妞,嫁给大爷亏待你不?我说貌似挺亏待的。他叹气说这真是他的损失,投入了一个星期的精神到这里来居然连一个类似男人的女人都没搞定。但他又说其实不亏待,因为我的损失比他还大,因此他心理就平衡了。

王家宁说S说得对,我这么一个女的被拐卖了都不亏待,何况我还付出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时间要是用来在稀饭摊儿上盛稀饭那得挣多少钱啊。我是彻底绝望了,盛稀饭那么点钱值得我去追求么?不值得!可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最后成为一代女侠的理想也成了泡影,我还不如去追求钱。王家宁说我去盛稀饭也许比去卖身还挣得多,这可真是对我个人魅力的极大藐视。

被开除以后我再也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像个浴缸一样无聊。王家宁美丽的处女梦一直也没有实现,我不想打击他是他自己没有魅力,虽然那是事实。他自己的说法是这年头,美丽的基本上就不是处女了,所以他一直找不到,但一定有那么一个凤毛麟角,所以他还在寻觅。他这个大文盲居然开始听涅槃的歌,并且以Kurt自居,认为总有一天不能继续苟延残喘了就把自己从容燃烧掉。我们一起看《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的时候他居然哭了,还把鼻涕甩在了我身上,以此来显示他诗人的情怀,而我看他的模样似乎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燃烧起来的质地,每天上上课,写写诗,盛盛稀饭,生活平静而温暖,像一个粉红色的电杯托。

最后我说王家宁我要去西藏。王家宁说你去发花痴还是去自杀?我说我去做个诗人,西藏听起来是一个很诗意的地方,也许我会因此成为一个诗人。王家宁说他要把当初为我写的诗改掉,因为我不清澈了,我在这个鄙陋社会的影响下完全成为了一个满脑子小资思想只知道跟风的无比庸俗的女人。我说可是这才是你当初写诗的理由,你说过你要定格我的模样。王家宁就沉默了。

王家宁说真正的诗人不是要到西藏去才能写诗,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成都这个连天都没有的烂地方某个肮脏角落坐着写诗,而别人看这诗却觉得这一定是在西藏的蓝天下写成的。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就很沮丧,我在这个地方写的东西别人永远也不会觉得是在蓝天下写成的,所以我永远也成不了诗人。可是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意义,什么都不想追寻的人,除了做个诗人,还能做什么呢?

王家宁带我到街上去找意义,他说大隐隐于市,也许我们会遇到让我们明白生命的人,并且顿悟,然后我们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了。他牵着我的手一路大声地朗诵诗歌,他说如果那个大隐听到了,一定会惊异于他的天才之作,并且跳出来让我们顿悟。

神啊

神我的神我的神啊神啊

你是谁啊谁是你

你是坐着一朵塑料莲花

还是背着一个泡沫十字架

神我的神我的神啊神啊

来玩个游戏

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

我就为你一辈子洗衣擦地

……

我跟着他大声地唱歌,“在时代华美的盛宴上,人群凌乱如草,不懂向内生长,看起来却那么美好”。

最后我们居然真的看见了等待我们的人,那个龅牙的女子和三四个颠着西瓜刀的男人,王家宁说你看他们的阵势,就像一堆烘干机。我思考了一下,没觉得这场面跟烘干机有什么类似,当然基本上我就没觉得王家宁的形容词跟他要形容的场面有什么类似过。我问王家宁我们要不要跑啊?还是他们就是让我们顿悟的大隐?王家宁说这次还是跑比较好,在顿悟以后多活一段时间比较划得来,顿悟的当时就死还不如不顿悟的好,可以多吃几天稀饭凉拌菜。于是我们就跑了,后面的人紧紧跟随。

我说王家宁,跟你一起真有诗意,逃命这种刺激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干呢。王家宁说是啊大家彼此福气。我说王家宁啊要是我们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很魔幻?王家宁说这很魔幻现实主义,而且明天大成网的头版就要出现我们鲜血淋漓如花一般盛开在大街上的照片,而多年后人们会发现我比凡·高比伦勃朗比卡夫卡更伟大。我说可是我跑不动啦,我这么肥的火腿甩起来有点费劲。王家宁说那我们坐公交车吧。于是我们开始追赶距离我们最近的公交车,像追赶我们要追赶的东西那么吃力。

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车停了,并且猛地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火光映照在我的脸上,追赶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望着红色的火焰,说王家宁我这是在做梦吗?

王家宁说我们一直在做梦,这次的梦长了点,也许我们该起床,上课快迟到了。

我说这样我们是不是顿悟了?

王家宁说大概吧,可我还是不确定我到底爱不爱你。

我说这就是你需要顿悟的问题?

有一些,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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