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红色绚烂 向死而生

2009-09-18姚春玲

创作评谭 2009年4期
关键词:上官暴力文本

姚春玲

血影重叠,流光漫天,繁华生命的趋死与绝然,充溢着蛊惑的魅力,于毒日爆裂之下,锻造阴霾,此间生命恣肆狂放。一如虚构的艺术,彰显思维的无限可能,引渡生命的多样繁杂。游弋于《天殇》惊诧与刺痛同在,终难幸免。或言遭遇文字,亦是另一种幸运。编剧出身的女作家,葛水平于2004年震动文坛,成为当时最抢眼的作家。随后,相继推出23部中篇小说,斩获不俗,其间《天殇》堪称佳作。

一 血影,流光,枪——暴力美学,镜像化困境

打马前行,奇女子揭竿为剑,凌厉尽显。沉潜中暗藏不安,血影间纠结柔情,纵然心性纤敏也只有女作家才能写出这般“风景”。血色,流光,阴谋与复仇,红布深掩的毛瑟枪于错位的历史语境间将不安沉潜。一如充满蛊惑之气的符号,安插于文本《天觞》的角落,时显寒光。

血色与光影给人镜像化的错位,甜腻间充溢着喉间新鲜的血腥味。当先锋文学早已将暴力书写操演得甚嚣尘上之时,人们对于残酷似已见怪不怪,然而《天殇》或可称为异数。

编剧出身的特殊身份,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天殇》的创作,整部小说纠结起落,充满着碰撞的强烈血气。小说虚设了“清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六”“光绪二十七年九月十六”的历史编码,有意采用历史叙事的手法,拉开文本的时间距离。将故事安插于宏阔历史的某个节点,给人《红高粱》中“我爷爷,我奶奶的故事”般的远去感,同时又有意将时间编码精确到月,甚至日,一份舞台对峙似的“在场感”邀约读者沉浸其中。其间有意设置的编码将暴力美学的特有魅惑书写到了极致。

细读文本便可发现,血色,流光与恐惧相伴,推进着故事的发展。王安旭与上官芳订婚当晚,表妹春香将水缸中放着红纸的瓷碗搅得红光摇曳,便已预示不祥。

“春香看到那水不是水,是血,油灯下泛着血光。真的是害怕了,那怕不是一般的怕。”①与死相临的恐惧,预示着灾祸的无可幸免。文本间有意运用这一道具逗引读者不安心境的句子颇多,“灯影下看水汪汪的能照出人影儿。一只碗放在地上盈盈地映出半碗血光来。”②“水桶晃悠,有水洒下来,阳光照着那水不是像血。”③

如果说血色与流质的水结合,暗示着某种纠缠的甜蜜暴力,那么潜藏不露的毛瑟枪便使暴力的书写带上了神秘的美学意义。被众人敬重的毛瑟枪却是一个树疙瘩,历史的阴谋在个人参与的时间节点间展现出偶然与欺瞒的荒谬。不安潜伏于文字之下,昭然若揭却又隐遁无形,似与苏童的文字气息相通。如此相似的感觉:古旧庭院的腐潮还是几分愤然难平的怨气?或可理解,毛瑟枪与血光之类均是某种意象符号,参与文本暴力美学的构建,将红色所代表的警惕、杀戮、危险做了镜像化的呈现,将人类被压抑的破坏冲动做了别样的宣泄。于是,死亡成了弥留之间绚烂的回忆:“上官芳抬起头望着,黑色的奔放。黑色的狂欢。听得‘啪一声枪响,撕裂了灰暗的天幕,上官芳看到尖硬的石头在柔软的水中泛着红光,红是红日一般的亮丽和刺激。她在倒下去的时候想着春事已浓了,想起一双绕膝的小儿……”。④

如果说血影浓稠显示出炽烈的甜蜜暴力,似有灼人的温度弥漫不散,那么作品中同样潜藏着悲剧式的冷暴力,于时隐时现的文字间呈现窥视的凛冽。小说中设置了春香这个傻姑的角色是有独特用意的。作为人类情感表达方式的独特方式,“笑”往往代言着“幸福”、“愉悦”、“轻松”。然而当这种笑容被移位于春香这样一个悲剧式的人物身上时,则呈现出了历史强力戕害个体的不动声色。可以说喜剧式的微笑化身文本而呈现出悲剧式的痛楚。小说中春香的笑,也就显出了几分狰狞的冷暴力。

二 父者退场,夫者早夭,子辈难继,女者登台

然而,绚烂终敌不过无常命运,赴死之途,已然没有绝路。《天殇》中上官芳本贤良女子,终败于家族仇恨,成为怨由指涉的对象。高度集中的戏剧化冲突,使文本呈现出某种失序运行的尖锐,而承载所有压力的只是一名女子。这样的设置便呈现出丰富而复杂的文本内涵。

苦难与怨恨如何超越历史困境,置身泥淖已是沉浮挣扎——父者退场,夫者早夭,子辈难继,女者登台。这样的结构出自女作家之手便显示出了独特的文本征候。中国当代文学中对于女土匪的书写并不多见,女性天然的性别气质与匪气相合,杂糅出另一种独特的文本意味,充满着女性在历史中强烈的存在感。如果止步于此,那么葛水平的文字或者多为女性主义者品评的对象,然而作品的意义更在于这种“存在感”的困境。

在我看来,主人公上官芳一直处在身份确认的焦虑中。从嫁入王家开始“她透过门楣望: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陌生的男人,某一种开端从此就开始了。”⑤

1.角色确认的困难:

如果说在某种意义上父辈代言着“庇护”,那么上官芳的困境之一便是:父辈退场。家族的衰弱意味着父权的衰退,不难发现整部小说中,上官芳的父亲从未正面出场。毛瑟枪作为陪嫁时的风光与威武和真相大白后“木头疙瘩”的难堪形成对比,企图借毛瑟枪延续的父辈权威被历史解构成欺瞒的虚无。

那么作为妻子呢?夫者早夭,预示了寡居的困境。婆婆、丈夫相继故去,纵然已是孤儿寡母,仇家还是不肯放条活路。

失去父权的庇护和丈夫的倚靠,作为女性上官芳只有期望膝下儿女成人,以解脱苦不堪言的生活。仇家的阴谋与催逼之下,上官芳走投无路,将自己的大儿子王丙东送去作了刀客,终于死于纷争暗算。一次次企图抓住救命稻草而不得,终走上绝路,落草为寇,带着小儿王丙南上山当了刀客头子。生离死别,儿女也难成依靠,再则小儿丙南的柔弱进一步激发了上官芳对于自我角色的追问。

当女子涉足江湖便意味了身份寻求中加入历史的特殊情境,而不再简单纠结于小家的范畴,“身不由己”便是最好的诠释。一个转身亮相,上官芳成了骁勇善战、纪律严明的刀客头子,甚至为惩戒男人贪色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小儿。母亲与刀客首领双重角色的冲突所引发的灵魂厮杀,呈现出身为匪者的决绝与为妻为母角色的裂变、弥合,彰显出了女性于历史情境中强烈的“在场感”。如果说上官芳身上强悍性情的日渐增强是某种匪之角色的需要,那么最终上官芳同样要难逃《水浒》中宋江所面临的困境。匪途的尽处,终要寻条出路,至此,主人公又陷入了另一重身份确认的困境。然而,正因为多重身份确认的交错与重叠,使得上官芳“在扮演和认识角色的过程中体验自我,在自己的角色的相对性中观照自己、发展自己的个性的时候,个体才能变成自己的主体。”⑥

2.女者登台:

如果说重重身份确认的疑难使得女性在历史情境中举步维艰,那么上官芳的挣扎与反抗则纠结着非常深刻的人性。

父辈退场,夫者早夭,子辈难继,于是女者登台。历史从来都是这样构成于个体却同时吞没着个体,均质的凡俗生活只有在某些特殊节点才会让一部分女性变得伟大。女者的登台并非易事,上官芳的凌厉背后潜藏着深重的伤痛。血色弥漫的杀戮背后,渴求的是一份生命安稳度过的平和,只可惜《天觞》中终成奢望。葛水平并不在乎书写是否还原历史真实,女人所处的历史情境也未必见得真要指向一个确切年代。她将自己对于女性的思考纳入其中,意在找寻“躲藏在他们背后中那种活下去的温暖。”

相较于西方女权主义倡导者猛烈(下转第48页)(上接第62页)的呼告,葛笔下的女人则呈现出独特的历史在场感,只是这种历史是女人眼中的历史:“更多的时候,女人活着,伺奉自己的家庭就像伺奉自己的灵魂,她无法看到还有其它生存方式。但是,女人的心里有一片阔大的天空。当她知道自己在一个特殊的时段里不得不决定自己的行动时,女人站起来要做的事肯定是:爱,宽大而柔情,恨,虽弱于仇恨但坚强而持久。”⑦一如上官芳。

三 无常命运,双重“招安”,历史的荒谬与偶然

当上官芳努力挣扎出自己的生存场,已是伤痕累累。《天觞》中接连不断的阴谋与灾祸逼迫着羸弱女子超越自己的性别角色,可以说匪气横呈的上官芳已然与历史达成了某种契合,类似招安的契合。只是这份契合深藏着命运无常与历史偶然的荒谬感,而呈现出历史角色与性别角色的双重招安:女者登台被逼无奈还是磊落干脆,其间充溢着到场的坚决;同时主人公却又为保持土匪头子的权威而手刃骨血,也许,方生方死的虚无中,活着便是唯一的出路。

在这种意义上,上官芳的身上便带上了某种复仇女神的原型气质。她带着山野精灵般的蛮气与神性,冲杀出了一条向死而生之路!

注释:

①②③④⑤葛水平:《喊山》,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版,第191、192、211、241、195、194、198页。

⑥朱大可:《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新星出版社2006年11月版,第202页。

⑦葛水平接受《山西青年报》访谈,发表日期:2007年1月18日。

猜你喜欢

上官暴力文本
文本联读学概括 细致观察促写作
反性别暴力
作品(1)
挖掘文本资源 有效落实语言实践
搭文本之桥 铺生活之路 引习作之流
文本与电影的照应阅读——以《〈草房子〉文本与影片的对比阅读》教学为例
佳作精赏2
佳作精赏3
佳作精赏
暴力的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