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峰,南峰
2009-09-11韦治娜
(壮族)韦治娜
说是要去南峰。
南峰,南峰。峰上,是不是有晚钟随风飘送?
南峰。山,峰,之间的腹地是河。山很小,突兀着一颗参天古树,犹如人的头顶植着一把雨伞。在春风的主持下古树正抖落一层层枯黄的叶,莫不是想织成被盖严了山?山腰有一户农家乐,是我们的落脚处。对面,是峰。峰不高,林不密,哪有庙宇,更不可能藏有钟了!
天大地大,我没坐过飞机火车地铁。我于是看电视,看电影,看书,记住了许多词,其中就有“南屏晚钟”。我矫情地巴望在南峰窥见南屏晚钟的影,哪怕被人笑话。可失望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有的人,更喜欢活在自己的想头里;有的人,更喜欢活在大伙的热气里。我属于前一种。站在农家乐落叶纷飞的院落,看到同行们热气腾腾地凑在一块,我毅然下山,向小河走去。
河是小河,宽不过五米。河堤上铺着窄窄的水泥路面。水泥路泛着白光,被河与树带着向前,向前,弯过峰那边,不见了。河两岸的树排成护栏。树是古树,树干虬劲,树皮斑驳。由于经年河水冲刷,河堤内侧凹陷,树就长得斜斜的,向河那岸斜去,那边的树也斜过来,树梢与树梢差不多都触到了。河水无声无息,河面暗绿色的波光泛着神秘气息,让人疑惑水底是不是住着水神。仔细看过才知道,其实水不深,暗绿色源于河底大块大块的石头,石头上有长长的青苔顿着缓缓水流舒展着。哦,青苔是那水神长长的胡须吧。
好老呀,这一切。好静呀,这里。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曾改变过吗,河、石、堤和树?你们蹉跎过多少岁月,一百年?两百年?亦或更多?
河水无语,它缓缓流淌。石、堤、树不言,在时光里静默。
我叫不出这些古树的名。也许它们在这儿守候以来,就没人叫过它们的名——可它们又守候到了这一个春天。
明媚春光里,树的老根老皮老干哗啦啦抽出嫩枝嫩叶一树树闹着春绿,上演名为《古树发新枝》的剧目。这当儿,嫩叶们纷纷把太阳当镜子照,光要眯着我的眼了。树梢上吊着的花儿毛茸茸的,胖乎乎的,像毛毛虫一样,在春风吹拂下呆头呆脑地晃来晃去。我猛然想起刚才落脚的小山,小山上惟一的参天古树。那树枯叶残雨人断肠,这树新叶满枝春展颜。一样的南峰,一样的时节,同为古树可以唱旋律不一样的歌么?
我漫步河堤,思绪飞扬。“突突”响着的。是我的脚步声?还是古时那个似我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在河畔留下的捣衣声?
顺着河走,我的右侧是溜着河堤的菜地。每一桑菜地都小小的,稀稀啦啦一块接一块地延伸到零散的几户农家门前,延伸到山腰。农家的门口都栽了桃花,东零西落的。这里一树那里一树的桃花们相邀着远远地向我绽放它们嫣红的小手掌。菜地开着油菜花,飘散着淡淡的菜味和花香。隔过几块地,有一位壮族老婆婆握着长柄瓢从渠里舀水浇她没栽油菜花的地。看不清她的脸,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慈祥。她衣裤的浓厚的藏青色点缀着绿浅黄嫩的油菜花,给视觉带来油画的唯美冲击力。
都说踏雪寻梅是最高境界,能此河畔一壶酒也不俗呀。
可惜了的,山腰的同行们。
……。
回到山腰的院落,我的同行们聚在一起,没人注意过我的离开。我哂笑,也许,刚才我去的地方,在他们眼里是不屑一顾的。
没出过远门,我能细诉无数的景致:幼年时家乡那满山遍野的无名粉红山花,童年时县委大院那满满一墙的多色牵牛花,上初中的校园那片桉树林落枝留下的无数眼睛,十七岁让我心仪的他那令人晕眩的笑,十九岁冬雨的早晨那对相扶晨跑的年迈老年夫妇,二十五岁在某个贫困山村一个污垢掩不住绝美的小女孩的脸,三十岁在文山城郊让人唏嘘的梨花林……。还有,三十四岁的这个春天,在南峰的河畔。
我的景致,它们都住在我心里。什么是景致?要循着名声远程而去吗?我想也不一定呀,应该是要看每一个人的心吧。
本栏责编邦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