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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死

2009-09-11张邦兴

含笑花 2009年4期
关键词:大兵红莲

张邦兴

1

红莲姓李,这个年轻少妇的姿色,一点也不比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们逊色,可是她因命运多舛,十二分的厌倦这种让她触摸不透的生活,所以在她眼里以及心里,整个世界都是“风刀霜剑”的意象,她深感承受不了;终于下定决心,要给自己一个“好”就是“了”的裁决。

别看她此时一副城里时髦女人的打扮。可她一丝儿也没忘记自己是个农家女,尤其是一个因为穷困往往被外人喻为“拉屎不生蛆”的苦寒山区之农家女。

红莲的家,原本在一个叫一碗水的既缺水又少地的小山村。就是因为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一个个的悲剧才会接踵而至,才会导致她原本与父母相依为命的那个家,终究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首先是因为五荒六月之际,父亲与亲叔叔都为了要把两家土地连接处的十几棵苞谷说成是自家的而发生争执,又都因为叔叔口口声声“红口白牙”地要将这十几棵苞谷说成是他家的,就气得父亲一锄头挖下去,就结束了“本是同根生”他之亲弟弟(红莲叔叔)的小命。再接着,她叔叔的儿子(红莲的堂弟)为父报仇——又把红莲之父“挖”伤在床,继而成了个“植物人”。再接着,已经成为植物人的红莲之父,又因为用锄头挖死亲兄弟而被法院判为过失杀人,要赔偿她叔家20万元的罚款;与此同时,她的堂弟也因为情急之下把大爹“挖”成植物人而被判蹲监劳改,一去就是几年。再接着,红莲那位只有38岁的母亲,为了偿还红莲父亲住院时欠下的1.5万元债务,又在人贩子李森的一再诱哄与教唆下,不得已以自卖自身的独特方式,拿下那1.5万元钱并还了医疗债务之后,只好饱含泪水地抛下故土与亲人,跟着人贩子李森往外省去了,去做别人的婆娘去了。

哇,这是多么揪心的往事呀。

这,就是眼前这位春华少妇想到了要死的理由之一。

2

红莲既然下定了要死的决心,她就钻进自己买来做生意的“的士”里,打火发电,车子启动,上路,由慢至快地往城外驶去一

是的。红莲真是万念俱灰,才想到了要走这一步死路的。否则,大好的青春,谁不想好好过下去呢?可是,一切的一切,俱往矣……

当年的红莲,那时她是二十岁的年华,她的心上人叫大兵,比她大一岁,真是一棵葱似的子弟;二人两小无猜,爱情的种子,已经在各自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特别村头垭口崖头上那棵浓荫如伞的老树下,多次留下她与他爱意甚浓的春情春意。在她与他看来,这真是一棵上天有意为他俩安排相亲相爱的老树,此树不仅绿阴披拂,树下有簸箕大的一块平地,而且老树浓密的枝叶恰到好处地把“簸箕”的上空遮了个严严实实;在树下,可以观察得到周围的一切,甚至村子里微弱昏黄的灯光,谁家的狗叫鸡啼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从外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难看得到这树里的秘密。这里,真正是他俩爱的巢穴呢。

眼见爱情的花儿越开越好看之际,谁会想到,灾难会接踵而至哇。

自从家里出现了难以抵挡的祸事,红莲一直眼里流泪,心里流血;叔死了不能复生,爹成植物人也已不可治愈,可是这个家还得要支撑下吧?姑且不说无法偿还法院所判给叔家的20万元巨款,仅仅只是小她两岁的弟弟没钱娶媳妇进家,会吃不会动的植物人老父亲更是需要人年复一年地照顾这两件事,就够让人寻死觅活的了,此外还有不得已卖了身子,去了千里之外成了别人老婆的亲娘……怎么办,怎么办呢?

想哇想,她深深地知道,看来与大兵的爱情绝不能当饭吃,大兵也解决不了她家这一天大的难题。所以,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妈能够回家来照顾父亲,为了兄弟能够娶上媳妇,她只有下定决心,斩断与大兵的情丝,把自己嫁出去,嫁给一个长得很难看年纪也比她大好多的矿山挖煤的老伙子。身价嘛,就是三万元,一分也不能少……

3

她开着汽车拐了一个弯,给车子换了一个快速档,车子飞快地行驶起来。“大兵、弟弟、还有阿妈哇,我管不了你们,先去了。”她心头凄苦地说道。

……就在她即将出嫁的头天晚上,那时天已经黑下来好一阵子了。就在村头垭口那棵浓荫密布的老树下,她把大兵约到了那里,想把身子先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甚至央求道:“大兵哥,你今天晚上就要了我的身子吧,我明天就是人家床上的人了呀!”还主动靠了过去,把头依在他那宽大、厚实的肩膀上。

当时,一直在吸着纸烟的大兵确实为她的话语上了心,只听他说道:“好!你本来就是我的,到头来却这么完好无损地交给了那个煤黑子,太便宜他了。”他就狠狠地把嘴里的半截烟头吐出去,一把就拦腰将红莲搂进自己的怀里,随即他那阔大肥厚的嘴也堵了下来,直堵得红莲差点闭气,另一只手也毫不客气地一把扯开红莲胸前的衣扣,捉住了她那急切从衣服里蹦出来的一对奶子。然而,也就在这一刻,大兵却像摸到了烫山芋一样,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并用肩膀把已经有点喘气不匀的红莲撞开。“红莲,你也难,我们还是别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以后你咋个跟人家过日子。”……哦哇!

第二天上午,她趁着将来娶她的一行人未到之前,这样语重心长地告诫小弟:“我嫁人要来的三万元彩礼,你不要乱花,拿一半给李森,叫他去把妈接回来,剩下的用来托人帮你说一门媳妇,爹这个样子,没人照顾不成。”

“嗯,我晓得。”才十八岁的弟弟点头答应着,已经泣不成声,红莲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后来,娶她的人就来到了。人们都私下里说:新姑爷虽然尖嘴猴腮,干干瘦瘦的,明显比红莲大了不、止十岁,比起高大健壮,身材魁伟,相貌堂堂的大兵差远了去了。但是,新姑爷过的礼钱却是新崭崭的三大扎百元钞,那可是令人眼馋的三万元钱啊,红莲就是嫁给这三万元哇。人啊,太缺钱了,就得在钱面前弯腰低头呀!

4

驾驶着飞也似的汽车,红莲明显地感觉心里头越来越闷。她只好给车子减速。

她男人“瘦猴”的大号叫王德成。王德成没有想到红莲会那么干脆的主动要嫁给他。所以娶亲这天直到上了公路,把马上的新姑娘抱上了车,又看着亲自送亲的大兵和红莲之弟依依不舍地离去,他的心里才算踏实了,才认为红莲真成为他的人了。

来接红莲,王德成是花了大价钱的,不仅他答应红莲的三万元彩礼一分不少地交了,而且还雇了三辆轿车。按当地的风俗,彩礼本来是吃聘定时就要交清的,他当时坚持要在迎娶时才交,就是多留一个心眼,他怕红莲中途变卦,因为他晓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配不上红莲,如果不是红莲家在的这个地方太穷,如果是红莲家不遭这样大的难,他想讨红莲,再修八辈子阴功都不可能,这辈子能讨红莲做老婆,真的是磕头碰着天了,用矿上工友的话说:是他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要说王德成也不容易,从小死了爹,是他妈把他带大,可十年前妈也得病死了;二十岁以后,他就一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好在上天恩赐,他们那个地方出了煤矿,他家的地和村里很多人家的地在开矿时都被征用了,他和村里的好些年轻人都

因此而被照顾进了矿山,当上了整天钻山肚子挖煤的煤矿工人。这两年到处能源紧缺,矿上的生意很好,效益不错,王德成和伙伴们都攒了些钱。可是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却找不到老婆,原因是他们在井下风险太大,隔三岔五不是瓦斯爆炸,就是坑道进水或是矿洞塌方,一死就是十几个,几十个人。那个惨呐,常常有满街的寡妇哭得矿上天昏地暗,让人肝肠寸断。因此,矿上的同伴要么到很偏远的山村里讨老婆,要么就讨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妇将就着过日子,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有那个女人的器官用就行了,今天进洞就不晓得明天还出不出得来的煤黑子,哪点还有那么多讲究。可是王德成却不想在这事上委屈了自己,他觉得好歹也是人的一辈子,再昨个也得讨一个过得去的老婆,这样一挑选,就把婚事给耽搁了,快要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此前,矿上的食堂来了一个煮饭的姑娘,这姑娘那种水灵啊,着实让王德成他们矿上和煤矿所在的普浪街骚动了好一阵子,矿上的年轻人更是为此激动不已。你看她,肤色白里透红,咋个看都像三月桃花,那脸嫩得仿佛不小心一碰也会淌水。这姑娘长得眉眼是眉眼,模样是模样不说,还有一付高挑身材,那身材是高一分太高,矮一分太矮;胖一分太胖,瘦一分太瘦,更主要的是那大胸脯高高的,大屁股圆圆的,走在路上,那奶子一跳一跳的,像是随时都想蹦出来的样子,馋倒了多少男人。这姑娘还什么时候都干干净净,身上永远飘着一股好闻的香味,这在整天都在煤堆里滚得脏兮兮、黑乎乎的矿上女人中间,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后来,时间长了,王德成和他的同伴们终于得知,这姑娘的名字叫红莲。红莲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美。

矿上的食堂来了红莲,王德成和矿上的单身汉们就很少自己煮饭吃了,在食堂吃了饭,大伙也不愿早早回家或是回宿舍里,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食堂或是食堂前面的院坝里,到了不当班的那天,他们还会主动到食堂帮红莲干些活,为的是有机会跟她多说一句话,或者只为了能多看上她几眼,但他总是对红莲不敢造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5

车速是慢下来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好受。往事历历在目哇,而且特别的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一直在矿上做活的红莲,是因为她父亲的过失杀人一事才匆匆离开矿区的。

没有红莲的日子,矿上的王德成真是丧魂落魄,整个人就像是被谁抽去了脊梁骨似的,干什么都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来。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半年,红莲却突然回来了,当时见到她的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王德成还不相信。那天他没有下井,也懒得去食堂打饭吃,就自己在家里弄了些菜,独个人在家喝闷酒。红莲走后的这段时间他都这样,每天都要用酒把自己灌醉了他才唾得着。这晚,他照例喝得几分醉了,就上床去睡,可是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中却听到有人在敲门,他极不耐烦地起来开门,还边开门边骂“哪个杂种,早不来晚不来,老子刚睡着了又来,来报你家的丧……”最后一个“啊”字还没有出口,他却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红莲。

我的乖乖!不会是仙女下凡吧。要么就是我在做梦?王德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不到会是红莲更想不到红莲会来敲他家的门,所以反复揉了揉眼睛,确信酒醒了,又狠劲地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确信是真的,话才冲口而出“我的天,红莲。真是你吗?来,快进来。”

“是我,真是我。不是我会是哪个,你是不是喝醉了还没醒?”红莲一边说着一边跨进屋来,脸上还挂着好看的笑容。

“来,坐。来,喝水。”王德成明显的手忙脚乱。

“水就不喝了。王德成,我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你明天准备三万块钱去我家下聘礼。”

“三万块钱,下聘礼。为哪样?”

“木头脑袋,当然是我嫁给你了!”

“别开玩笑、别开玩笑。我的天!是真的吗?你不会是骗我吧!

“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更没有骗你。”

“好、好、好一好、好、好……我的天!”

第二天,王德成果真与红莲去了她家。再后来,对于王德成来说,一切美事都发展顺利,梦想成真。

6

终于,她把车停靠在小城的路边,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心里苦哇,却不知该对谁去诉说。

红莲嫁给王德成,还有着更深的盘算。为此,她心头也曾骂过自己不该这样想——

这些年,红莲在矿上煮饭,见多了这样的事。只要矿上出矿难,就会有一批并下的工人死去。这些死鬼的老婆在刚死了男人的时候,虽然都哭得死去活来。但事情一过,哪个不是从矿上领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和巨额赔款,又欢天喜地地去嫁人,有的甚至用得来的钱进城买了房子,做起生意,把日子过得一派滋润。就算是那些死了男人又嫁了其他矿工的,人家都有着几十万的底子,过起日子来一点都不发愁,除了每天陪着从矿洞爬出来的男人睡个觉,尽点作为女人应尽义务,就是带带孩子,剩下的时间便在普浪街上走东家串西家地打麻将,或是东一群西一堆地坐在一起扯渣筋、打牙架,心里说不定还盼着下一个男人赶快接着死呢。

从长坡街嫁来的淑芳,嫁过来才三年,结果在一次矿难中,她那下井去的男人没有再回到地面上来,她和男人又没有孩子,结果男人被抬上山没多久,她就到矿上算了三十万块钱,象征性地给那男人的父母送去了一点,然后一拍屁股走人,进城去开了馆子,又开歌舞厅,男人的周年都没等过,又在城里找了个中意的男人嫁了。去年红莲去县城办事遇到她,人家可风光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日子过得什么都不缺。

那个跟红莲一起在矿上食堂煮饭的香芹,前年嫁给矿上一个胖子,嫁过去才一年多一点,男人就在一次瓦斯爆炸的事故中,被烧成一块黑碳,香芹开始也抱着那块“碳”哭呀哭,又是寻死又是觅活的,河都去跳了,脖子也吊过了,反复被救起来后想明白了,就不再哭也不再闹了,领了矿上赔的三十万块钱又嫁了一个青头伙子,现在听说娃娃都有了。

还有那个经人从一个偏僻的寨子里带到矿上来的兰花,开初见到介绍给他的男人又老又丑,死活都不肯嫁,后来经介绍人劝说,又被那男人与介绍人合谋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只好嫁了。嫁了以后还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嫁了那个男人,受了天大的委屈,故意不与那个男人上床,也不给人家生娃娃,常常为这事又打又闹的。那一年,她男人和淑芳的男人在同一次矿难中死了,她也像淑芳一样领到了三十万块钱。大家都想她这下正好解脱了,可以带着这钱走人了。可人家根本就不想走了,又在矿上寻了个更年轻的嫁了,现在在普浪街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无聊了就打打麻将,没事就描眉画眼,穿着打扮就像城里人一样,一天嚷着不是名牌就不穿,冲屣五六的。

红莲下决心嫁给王德成,冲的也就这一点,她看着的就是王德成单身一人,无父母也无兄妹,为人又节俭,这些年在矿上大家都知道他攒了一些钱,而且这些钱他就是攒来讨媳妇的,正好用来救红莲眼前的急难,这一点,红莲是对大兵明说了的,也就是因为没有钱,大兵眼看着红莲家遭了难,自己又无能为

力帮不上忙,才拿着红莲的决定一筹莫展的。当然,红莲还在心里有着更大的秘密,那就是想一旦矿上出了事,王德成一旦死于矿难,她也会得到一笔巨额赔款。她知道,这些年矿上屡屡出事,地方官员为了不影响政绩,老板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往往都会用钱来摆平。这一点,她连大兵都没有告诉,她想,如果她有了这么一笔钱,她就及时把欠他叔家的那笔巨款赔掉,到时如果大兵还要她,她再嫁给他,如果他不要了,就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实在不行,就是守着父母、兄弟过一辈子也行。为此,嫁过来没多久,她还动员王德成去办了人生意外保险,为的是到了万一的时候,能多拿得一点算一点。

可是,红莲天天盼着矿上出事,矿上就是不出事,天天盼着王德成死,王德成就是不死。相反因为外面别的地方频频发生矿难,风声紧了,安监部门的检查也多了,老板倒花起大本钱来买安全设备,下大气力来抓安全生产了。每当听到王德成来家里又念叨今天矿上在坑道安装了鼓风机,用来通风排气,减少洞中的瓦斯含量;明天又是在洞里加了顶撑木、安装了排水设备,预防洞顶坍塌和坑道积水;后天又组织职工学习,强化大家的安全生产意识什么的,她心里就木木的,有时还会忍不住发火。而王德成却因为有了她,生活有人帮调理了,心情也顺畅了,整天哼着歌去上班,哼着歌回家。回了家,急急忙忙放水洗澡就抱着她上床做那事,没完没了,就好像是个饿痨鬼投生的,吃那东西永远也吃不饱。在外面,他见着谁都满脸堆笑,幸福得不得了。由于日子过得旺,没有多久反倒发胖了,全身上下都毛光水滑的。

半年以后,尽管红莲与他做好事时都要采取不孕措施,可那家伙图子心切,通过做手脚终于在她的身上撒下了种子。她曾因此憾然:防不甚防哇。

7

这时,她感觉很累,整个身子软绵绵的。

她突然想到了她的红颜知己大兵,这个让她爱死爱活的——如今因为她对于命运的断然决定而迫使他离家出走闯天下,说是不闯出个人样绝不回村的大兵哇,如今他会在哪里呢?老实说,如果能知道他的下落,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下下策的决定;特别是这时这刻,如果他能从天而降,就算他不可能再娶她这个残花败柳了,可是只要能看见他,亲耳听他说一番劝导她继续熬日子的话,她一定会改变要死之决定的。可是如今,他杳无音讯;不可能了,没指望了;这就是命吧?

这时,她把扑在方向盘上的头颅悠悠地抬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又把一双没有光彩的目光望向车窗外的天空,像要寻找什么生存意象似的。

……她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一反应是:这事不能让王德成知道。因她还不想生肓。所以她就决定采取行动。她在王德成面前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去了县城,到县医院把这个不该来也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给做了。两天后,她从县城回到家,脸色很苍白,也不再与王德成同房,王德成就起了疑心,整天追着她刨根问底的。但她是下定了决心不说的,所以不管王德成在咋个问、咋个逼,她都只说自己身子不舒服。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最终还被王德成知道了。为此,他们大吵了一架。自从结婚以来凡事让着她、依着她的王德成竟然动手打了她。她被打了以后,就整天坐在床上哭,哭得天昏地暗,把王德成也给吓慌了,连续一个星期不下井,天天请假陪着她。后来她心平静些了,不哭了,王德成才下井去。

之后,她和王德成之间的日子,又不咸不淡地过了起来。可是没多久,不幸的事情却又来了。那天刚好没有王德成的班,小俩口相约上街买了点新鲜菜回来,正在厨房里忙着做午饭哩,红莲的一个堂弟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进门就说:“大姐、姐夫,大爹、大爹不在了!你们快回去吧。”

“不在了,哪个时候的事情?”红莲虽然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但刚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有些突然。

“昨天晚上,天快亮的时候落的气。这几天,他吃不进去东西,我们几弟兄已经守了三天了。”

“我的天,我的命咋个会那么苦啊!”红莲当时就哭了。

“别哭、别哭,爹活着也是在难熬。你就想开点,别哭坏了身子。”红莲一哭,王德成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但还一边揩着泪,一边宽慰她。

“好,我不哭,我不哭。我只是心里难过。你赶快去矿上请假,顺便去信用社取五千块钱,我们吃了饭就回去。”“好、好,我这就去。你们姐弟俩先吃着,我一下回来随便扒几口就行了。”王德成答应着,人已经出门了。

也吃不出那顿饭的滋味,等到王德成从外面回来,红莲已经收好了东西,王德成也爽性不吃了,一家人便匆匆出门,回一碗水奔丧去了。

红莲他们赶到家,她爹已经被帮忙的寨邻穿戴好寿衣停在堂屋里,脸上盖着一张麻纸,身上盖着簇新的寿被。这些都是红莲出嫁前就准备好了的,只是没想到爹会这么快就穿上它、用上它。看着这一切,红莲禁不住悲从心来,扔了手中的包包,就跪到她爹的面前,放开喉咙大哭起来:“爹呀!您的命好苦啊!到死了呀!女人不在身边,女儿也不在身边。爹呀!您这样死了闭得上眼睛吗?爹呀!您昨个不等我回来见上一面就走了呀!……”那声嘶力竭的悲声,久久地回荡在村子的上空,在院坝里的人无不动容,外面过路的人听了也肝肠寸断,大家都在心里叹息:红莲这姑娘真是命掉到蛇胆里——苦透顶了。

丧事的筹备很顺利。村子里面的人齐心,大家都来帮忙,一些具体的事反而不需要红莲他们操什么了,作为主人家,只需在开销什么的时候拿钱就是。

出殡那天,红莲家的丧事自然是办得比村里其他人家的都隆重都有排场。待客的菜办了十二碗,饭做的都是净米饭。鞭炮一直从门口燃放到她爹的墓地。

看着这样的场面,村里的乡亲便众口一词地说:红莲爹养了红莲这么个姑娘,值了。还说别看王德成平时不哼不哈的,办起事来有板有眼,既老成又持重,红莲当初是嫁对人了,她家这台事,全仗人家王德成了,人家既出钱又出力,虽然年纪大点,人的模样配红莲是差一点。但会想事,红莲还是该知足了,要是嫁给大兵,能把她爹的丧事办得这么风光、这么体面?

大家的议论,一句不漏地都被红莲听到了,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说:人们咋个就只看到这点表面的事呢,他们晓得被迫跟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一起过日子心里有多苦吗?不过经人们这么一说,加之如今大兵已经远走他乡,无疑会过得比她还好,她也看到了自从嫁过去以后王德成对自己诸多的好处,尤其想起了他近久以来的所作所为,大家说的也对,爹的后事如果没有他,哪会办到这个样子。又想现在大兵一去难返了,爹也没了,自己以后的依靠就只有王德成了。因此,在心灵深处竟生出一丝对王德成的好感来,再看他的模样时,也没有以前那么令人心烦了。

8

她想起来了。大约就是上个月吧。她的弟弟在电话里这么告诉她:听大兵的母亲说,大兵在广东那边做的很不错,已经有—个女朋友了;还说春节就回老家来结婚。因此,她心里打了一个咯噔:哦,是的,他早该如此了;如今他将在年底结婚了,可自己的日子

却过到这种无可言说的地步……命哦。

真是好事不登门,坏事却不断。红莲办完她爹的丧事回普浪没几天,长坡街的李森找到矿上来了。他对红莲说:“前久给你爹办事的时候,我就想去你家说了,想想又怕你们受不了,我就没有去。今天一早我去你家,你兄弟说他不管事的,让我最好自己来跟你说说,所以我就来了。”

“说吧,情况咋个样?”李森一来,红莲就知道他是来说她妈的事的,自己向来就对他没有好感的,所以并没给个好脸色,也不招呼他坐。

“是这样,去年你兄弟去找我说要赎你妈的事,我就想办法带信去了。前几天你妈托人带话过来说她在那边过得好好的,不愿再回来服侍你爹了。现在,如果她晓得你爹死了,就更不会回来了。”

“你真的把信带到了吗,你说的给是真的?你这种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我晓得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真的、真的。绝对千真万确。我们是家门,我哪点会骗你?”

“家门。哼!害人的家门。”

“红莲,你不能这样说,当初可是你妈哭着自己找到我的,说要我无论如何帮个忙,她要帮你爹还债。这事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都是你这个不要良心的人贩子,害得我们母女天各一方。”

“人贩子,我也算人贩子?当初你妈是跟你爹办了离婚,又从乡上开了介绍信走的,那上面都盖得有你爹的手印。这下倒说是我拐卖的不成?”

“我爹那时都不会说不会动了,他还盖哪样手印?都是你这个人贩子教唆的!”

“红莲,人说话要讲良心,你不能这样红口白牙地冤枉我。”

“冤枉你,难道还要我感激你不成?你这人贩子。滚,你给我滚!”

骂走了李森,红莲已是万念俱灰,脊梁骨像是被人一下给抽掉了,一踉跄,伸手想去扶旁边的桌子却没扶住,整个人就歪倒在堂屋心里,昏了过去,直到王德成下中班回来才手忙脚乱地把她救醒,差不多算得上去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

这以后,红莲大病了一场,硬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个月中,红莲在床上把什么都想透了想明白了。姑娘家,菜籽命,撒在哪里就哪里长吧,这辈子认命了,就和王德成好好过吧,现在自己惟一的依靠也只有他了。人这一辈子,过好过丑不就是那么短短几十年?

想通了这一层,红莲的身体也慢慢好了,对王德成也变得掏心掏肝的了。以前人家下井,她巴不得矿上出事,盼着王德成一下井就回不来。现在却是王德成一下井,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去了,整天担惊受怕的,生怕他有哪样闪失。有一次矿洞塌方,她一听到消息就拼命往矿上跑,跑到洞口时,脸色都变了。那天事故不大,矿上很快就处理好了,人员也都安全撤出来了。可她一看出来的人中没有王德成。就不问三不问四地哭喊着:“王德成、王德成,还有我家王德成没出来,你们不能不管我家王德成……”人也没命地往洞口奔。

众人见了,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拉她。“我在这里,红莲。我在这里!”恰好这时听说洞里出事也赶了来的王德成,一边跟着众人拉她,一边喊着。原来是王德成那天临时与人调班,根本就没有下井,正与几个工友在别处斗地主赌钱玩呢。

红莲转身看见果真是王德成,竟当着众人的面,抱着王德成久久不肯放手,又哭又闹地骂:“死王德成、坏王德成,吓死我了,跟人调班也不告诉我一声。”引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自从那次有惊无险的被吓着以后,红莲竞每次在王德成下井以后,都到神龛前磕三个头,祈求老祖宗保佑王德成平安归来。

接着,她就怀上王德成的种了。而王德成却还生怕别人认不得,在外面四处去招摇,逢人就说:“我家红莲怀孕了,我就要有儿子了!”

正应了乐极生悲这句话,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矿上发生了矿难,洞顶塌方,王德成和他一个班的十多个工友,被塌下来的泥土石块埋在了一百多米深的井下。虽然矿上采取一切措施紧急救援,但当掏开矿洞把人背出来的时候,那些被埋在井下十多个小时的人,已经没有一个是活的了。

那天,红莲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洞口,救援人员把王德成的遗体抬出洞来的时候,她只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王德成,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就重重地昏倒在地,她的脚下,随即淌下一滩殷红的血。

她流产了。

9

要是父亲还活着,王德成还活着,或者母亲能够从遥远的外省回归故里,至少她能保住王德成的根苗,总之这四个与她的情愫息息相关的生命能有一个与她连在一起,她绝对不会深感对于生存的无望,哪怕日子多么维艰都无所畏惧。可是如今,她却是孓然一身哇……

红莲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死难者都已入土为安。很快,矿上的理赔工作也开始了,红莲如愿以偿地从矿上拿到了三十万元的信用卡。过了几天,她又从保险公司拿到了二十万元的保险金。这可是五十万元巨款啊,正是她当初嫁人时处心积虑、梦寐以求想拿到的。如今拿到手了,可红莲捧着这些钱,却像吞着个烫汤圆一样,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不仅心里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负罪感,有一种不敢拿的感觉。她一天到晚都在想:现在钱倒是有了,然而男人却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我还剩下什么呢?这个男人,当初我是那样的憎恶他、是那样的嫌弃他,曾经不止一千次的希望他死去。但是,我希望他死的时候他不死,希望他平安活着的时候他却死了,老天真会捉弄人啊!

这个男人,以死的方式给我留下了五十万元巨款,可他知不知道,他才是我生命中的重要支柱啊!现在在我的心里,他可比这些钱重要多了。还有孩子,他可是我与这个男人共同缔造的鲜活生命啊!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是我们共同的希望啊!

王德成。你是用死的方式告诉我:人要拥有财富,只能靠自己的诚实劳动、靠自己流汗去挣,而不是以昧了良心的方式去谋取。否则,即便如愿以偿地拿到钱财,也会一辈子于心不安,会被人们所不齿,最终也将为自己所不齿吗。

可是,当初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呀。你说,处在我当时的境况下,作为一个弱女子,我不利用自己的身子去打你的主意,我还能有哪样更好的办法吗?

是的,从此以后,我也许只能在漫长的生命之旅中接受良心的拷问了……

可是,就因为寡妇门前是非多,红莲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受到不怀好意者的骚扰,所以只好用赔偿王德成的钱先还了她叔家,再又来到县城,买了房子,学了驾照,决心换一种活法。

于是,县城里多了一个“的姐”,这个的姐是个冷美人,她的美艳,让好多坐过她的车的男人都眼睛发直,跃跃欲试。但这个女人的冷,却又让那些男人怯步,只能望“花”兴叹。一时间,这个冷美人成了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县城里的男人们都以坐过她的车为荣,向朋友炫耀的时候,总是说自己什么时候坐过冷美人的车了,什么时候甚至跟冷美人说上话了之类。

10

是的。真是万人皆乐她独苦。

这时的她,悠悠缓缓把目光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无比幽怨的气息,重新给汽车打火,像坚定信念似的,再次把车开上道路。

虽然县城不大,跑出租的不少,大家都在抱怨生

意难做。但是,只要红莲出车,她的车却很少有放空的时候。为什么客人们都爱搭她的车,她也不知道:也许,她也认为自己长得还不错吧。管它呢,有钱赚就行。

趁着生意好做,她又给了弟弟一笔钱,催着人帮他说成了一门亲,姑娘是长坡街上的,要家境有家境,要模样有模样,红莲很满意,弟弟也很满意。还说好成亲以后,弟弟就搬到街上住,她家给地基,红莲帮盖房子,这样他们小俩口靠做点小生意就可以维持生计了,弟弟从此也就可以离开一碗水那个穷地方了。

这天,红莲回长坡街替弟弟办完婚事回县城,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弟弟和弟媳都留她,可她心里挂着第二天的生意,还是走了。从长坡到县城的公路是新铺的柏油路,路况很好,再加上吃饭的时候她经不住劝,喝了点弟弟、弟媳和其他亲戚敬的几口酒,感觉头脑和手脚都特别敏捷,车就开得比平时快了许多。快到长坡高桥的转弯处,来了一张对头车,明明看着车轮离路沿还有好大距离,但到近前一看,路面已经不够了,赶快急刹车,接着打方向,车头倒是过去了,但后轮却滑到了路沿外,幸好被路侧一棵碗口粗的树担着,要不早就滚下悬崖深谷了。稳定了一下情绪,红莲想:好险!再往前走就是长坡高桥了,要是在那里出事,那就没命了,那桥面离河面上百米呢,要是从那掉下去,恐怕骨头都不会有一块好的。这么想着,就想赶紧下车求救,叫人帮忙拖车,可是她的身子才一动,车子就摇晃了起来,吓得红莲赶忙缩回已经伸出车外的一只脚,手脚变软了,心也“突突”地跳着,动也不敢动,只好坐在车上死等,过一辆车就死命地喊一次:“师傅,救救我!”然而所有的过往车辆都像约好一样,谁也听不见她的喊声,减都没减速地“隆隆”而过。

也不知等了多久,红莲都急得哭了。这时,后面来了一辆六缸三菱,红莲还没喊,车就“吱”地在她车的旁边刹住了,在车灯的照射下,红莲看见从车上跳下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很帅气的男人。伸头到红莲的车外问道:“小妹,昨个了?”

“我的车有个后轮滑下路坎了,我一动车就一晃一晃的,像是要掉下去。大哥,救救我!”

“不要慌,不要慌。小钱,把车开到这辆车的前面来,拿钢索来。”那中年男人绕到红莲的车前看了看,向他车上的司机喊到。

那司机很快把车开了过来,并从他的车上拿来了钢索。那中年男人就动手与司机把钢索的一头拴在红莲的车上,又把另一头拴在池们的车屁股上,用手试一试觉得牢靠了,就对红莲说:“小妹,你松开手刹,把握好方向。小钱,你去开车,要一起步就往前走,不能忍。”

前面的车只是轻轻一挣,就把红莲的车拉上了路。她像死里逃生一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没事了。走吧。”那中年男人说。

“大哥,我手脚都吓软了,哪点还能开车嘛。你帮我开一截吧。”

“好吧。小钱你开那张先走,我来帮这个小妹开她这张。”说着那中年男人就叫红莲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上了她的车,然后起步、加油门,动作娴熟、很漂亮地开车驶上了长坡高桥,驶上去县城的路上。

因为这次特殊的相遇,红莲认识了吴鲁,并有了不断的来往,由不断的来往而知道吴鲁是县建设局的局长,知道因为他老婆不会生育,他们两口子的感情很不好,还知道吴鲁出手阔绰并且在县里又很走红。

从此,她与这个叫吴鲁的小官就越陷越深,以至到了不可自拔地步。

有一天,红莲正在跑车却突然接到了吴鲁的一个电话,吴鲁说他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在郊外的一个山庄吃饭,要红莲收车以后也去那里玩玩,红莲高必地答应了。她把车上的客送到地点以后,就直接开车去了美容店。—个小时以后,红莲容光焕发地上路了。不知为什么,那天红莲觉得有必要打扮一下自己,以往吴鲁约她吃饭或是去玩,她都没有这样过,以往她和吴鲁他们在一起,也就吃吃饭,在饭桌上说几段荤段子,有时也打打牌喝喝茶,其实没有必要打扮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在山庄,那天去的都是吴鲁的一些老朋友,红莲与他们都见过,所以玩得很随意也很开心,红莲还喝点红酒,经酒一催,一张姣好的脸就灿烂若桃花。因此吃了饭就有人提议:今天红莲这么漂亮,我们跳跳舞吧!在座的都一致附和,于是他们就进了山庄的KTV包房,到了那里,吴鲁的朋友都各自叫了个小姐陪舞,只留下吴鲁与红莲配对。

和吴鲁跳舞的时候,他竟把红莲搂得很紧,红莲自王德成死了以后,已经一年多没有被男人这么搂过了,因此就有些动情,这也难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是见不得男人的年纪。跳着、跳着,吴鲁的手就不那么老实了,先是在她的腰杆和后背试探着游走,后来就摸到红莲的奶子上了,红莲几次想把他的手给拿开,可是手已经没有力气了,几曲舞下来,红莲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莫名地生出了一份对男人的焦渴,甚至希望有点哪样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

舞会散场以后,吴鲁亲自开车送红莲回家,停好了车,红莲下车就想走,吴鲁却说:“就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来吧,请!”红莲开了门并做了个请的姿势,吴鲁就进了门,进了门的吴鲁返身就用脚跟就把门碰上了,手却紧紧地抱了红莲,于是他们便默契地上了床……

11

哦……一想到自己被吴鲁玩弄,以及被他那个母老虎似的婆娘羞辱的情景,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似的难受。

求死的意念在她心里凄风苦雨似的刮了起来。

她加大了要把车子开往效外去的速度。

有了那一夜,红莲就离不开吴鲁了,吴鲁也隔三岔五就来,来一次就让红莲死去活来一次。并信誓旦旦地说要与他老婆离婚,娶了红莲,直让红莲乐得像心里揣了蜜罐一样。只是每次做那事他都很自觉地戴套,有时红莲准备的套子用完了,他就叫红莲吃药。但是,时间一久,红莲就对吴鲁使上了心眼,她把避孕药的瓶子装上了别的药片,事前当着他的面吃下,让他毫无顾虑地折腾。不久,红莲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当她满怀欣喜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吴鲁的时候,他却紧张得脸都发白了。连连说:“赶快做掉、赶快做掉!”

“为哪样?”红莲急了,不解地问到。

“为哪样,因为现在还不是我们能要孩子的时候。”

“不!我不。你不是一直因为没有娃娃而烦恼吗?现在有了为哪样要把他做掉?”

“好红莲,乖,听话。这孩子我们不能要,把他做了,以后我们再要,啊。”

“不。我不做。这娃娃是你的也是我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这事由不得你!”说完,吴鲁摔门而出。在他们相处的经历中,那晚第一次不欢而散。

一个星期后,确切地说就是今天——个小时前,红莲接到了一个吴鲁的老婆约见她的电话。她想,可能是吴鲁回心转意了,回家去跟老婆摊牌了,才会有这次约见的。于是就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想了想应对的办法,赴约去了。

见了面,吴鲁的老婆果真也是向她摊牌,但所谈的内容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吴鲁的老婆粗眉大眼,刀条子脸,一看就是一副悍妇模样。但与红莲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尽量装得很平静。她先招呼红莲坐下,又端详了她一阵才说:“唔,不错,吴鲁那狗东西还有点眼光,不愧是玩女人的老手,要是我是男人,我也会对你这张脸动心的,还有你这副身板,吴鲁那个杂种睡在上面一定很受用。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不要梦想嫁给吴鲁,即便你用怀孕相要挟也没有用。”

“他可是答应一定要娶我的,他说你们的感情不好,你们的婚姻已经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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