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枪店打工

孙龙飞　李蕊娟

孙龙飞口述李蕊娟整理

我叫孙龙飞，出生在安徽省合肥市，2003年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也許受军人出身的父亲影响。从小我就是个军事迷，喜欢各类枪支，什么德国镜面匣子、勃郎宁左轮、AK-47冲锋枪等。不过所有这些都是从画报上看到的。真家伙我从没机会碰过一下。

没想到。来到美国后却让我大开了眼界。一次，我利用暑假到一家十分偏僻的私人农场打工，老板约翰先生家挂的一幅画，一下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太阳从地平线的那一端浩浩荡荡地铺洒而来，一所低矮简陋的小屋在褐色的原野上显得触目惊心。房前站着一个男子，一支来福枪在早晨的阳光中闪亮，握在他的手中，给这个英武健壮的汉子增添了一种野性的刚强和独立不羁的气概。约翰先生自豪地介绍说，画上的人是他的曾祖父，枪法极好，一个真正的美国西部牛仔。更让人吃惊的是，除了这幅透着强悍的画外。他客厅的墙上竟挂着6支款式不同的手枪和步枪。我原以为这些是艺术仿真品，取下来一看不由吓了一跳；乖乖。个个都是真家伙!约翰先生解释说，在美国乡村，许多人都有枪。因为一方面有机会打猎，另一方面住得比较分散，需要武器来保护自己。墙上挂的这些宝贝，都是他多年收藏下来的世界名枪。后来我才知道约翰参加过“对越战争”，对枪情有独钟。

其实在美国，喜欢玩枪绝非农民的专利。我曾认识一个受过极好教育的公司经理。有一天，我们在办公室走廊上聊天。这位白人对我说。他正在寻找一个保险柜。“找保险柜是装钱，还是装机密文件?”我好奇地问。“用来放枪。”对方平淡地回答，家里有两支枪。6岁的儿子太捣蛋，为了孩子的安全，他必须得把枪收藏好。

在美国，许多专业商店不仅有枪支出售，连子弹都供应呢。在我眼里，枪店应该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因为又是枪又是弹的，像个军火库似的，我想四周一定会戒备森严。

出于好奇，我请女友简妮带我去参观。她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印第安纳州农庄姑娘，跟许多美国人一样，对枪十分熟悉。有趣的是。她8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支小马枪，10岁以后就经常跟着父亲去打猎。女友告诉我，美国法律规定。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不能拥有枪支，未满21岁不能买枪。但并没有法律禁止父母买枪给孩子用。所以，在美国许多孩子即便自己没有枪，也玩过多次，用起来绝对驾轻就熟。

当天简妮开车带我去了市郊的“巴斯枪店”。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不仅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守卫，外观也很不起眼，除了门前高挂着的大手枪模型告诉人们它经营的是枪支外，同普通店铺几乎没什么区别。女友告诉我，跟其他商店仅有的一个不同便是，美国枪店多数躲开繁华的商业区。一般开在市郊，独门独户。设有专用的入口和停车区。

走进枪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只见柜台后一排长长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军用匕首、手枪、自动步枪……林林总总，令人眼花缭乱。另一面开放式货架上也摆满了产自世界各地的长短枪支，顾客可以随手摆弄。当然，除了工作人员的佩枪以外。店里所有枪支都是空膛。你可以买子弹。但要出了店门，才能装进枪膛里。

其实，我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的白人女孩购买了一把专门为女性设计的左轮手枪，它的名字叫“女士史密斯”，比巴掌还小一点。枪把上镶嵌着宝蓝色的珍珠母，显得精巧别致，十分漂亮。一看标价，仅370美元。女友悄悄告诉我，美国现在流行半自动手枪，左轮已经过时，所以买“女士史密斯”很占便宜。那女孩交完款，我看到店员把手枪装进了一只塑料枪盒，盒子里除有说明书和一把用来清理枪管的小刷子外，还有一个不锈钢的小玩艺。女友说那是枪锁。平时可以把枪锁上，即便被盗，小偷也没法用手枪。此外，还能避免被小孩拿出来玩弄时，造成意外。看来军火厂家为顾客想的还真周到。

其实，在美国除专业枪店外，一些大型超市里也有专门出售枪支的柜台。一些年轻人玩枪就像玩手机一样。有人把这种设计精美的东西当作艺术品欣赏，有人以收藏世界名枪为时尚。

到枪店打工

从哥伦比亚太学毕业后，我先后做过好几份工作。比如商场导购、汽车推销员、网络维护师等，尽管收入还算过得去，但都没什么兴趣。令人兴奋的是，2007年8月。经一位美国朋友推荐，我有幸成了有“纽约第一枪店”之称的乔维诺枪店的职员，年薪约合人民币40万元。

这家店位于曼哈顿的一条小街上。周围商店很少，可谓闹中取静。同事告诉我，1906年，意大利人乔维诺创办了该店。100多年来生意一直十分红火。如今它除了有自己的军火工厂和大型仓库外。还在全美开有不少分店。近年来，美国一些枪支杂志曾多次在封面位置报道过乔维诺枪店。

走进店内，我发现这里简直是一个枪弹王国，只见货架上摆满了各种乌黑铮亮的枪支——玻璃柜台里是一排排的短手枪、左轮枪，墙上则挂着多把长枪。一张枪靶纸就贴在枪口正对着的地方，上面还有不少枪眼，简直是这些枪的活广告。店里还有各种子弹、皮枪套、子弹袋、枪支保养工具、瞄准镜等。最有趣的是经理古角先生自己设计的乔维诺的专卖品——T恤衫，上面印着一把大手枪和乔维诺枪店的名字，20美元一件。冲着乔维诺百年老店的名气，枪迷们爱屋及乌。都喜欢买一件乔维诺T恤穿穿。

这里销售的枪支有几百个种类，仅产品目录就有半尺厚。价格更是相差悬殊。最便宜的50美元就能买到，但牌子不响。1000美元左右的算是中档货。有收藏价值的枪，一把售价高达十万美元，甚至上百万。

店铺后面有一座像仓库一样的房子，那是枪店附属的室内靶场。最初老板就安排我到那里去上班，如果顾客看中了某种枪。我就带他们到后面的靶场去试射。有时还会遇到全家一起玩的有趣场面。父母和孩子通常每人一个通道。好玩的是，有的小家伙虽然只有八九岁，但戴着小小的隔音耳机射击时，动作却相当熟练。

在枪店的地下室里，我还看到了数间锁得十分严实的弹药库。古角先生说，这里的武器弹药足够装备两个团的。不过从外面看，枪店既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岗。也没有纽约许多公共场所常见的安检设备，据说夜里甚至没有一个人在店里值班，这不由让人担心。万一有歹徒对枪店动了心思怎么办?实际上。像全美所有枪店一样，乔维诺可谓外松内紧。比如玻璃店门，虽然看似普通却是防弹的，它周围还安装了感应条，一旦有人破门而入。立即会警铃大作；店内两架全天工作的摄像机。也会录下顾客的一举一动：而暗藏的报警设备更是随处都有。古角指着一部通话器说。这是纽约市警察专用的通讯系统。遇有紧急事务，只要他对通话器说声乔维诺，全纽约的警察都会知道枪店出事了。5分钟之内，绝对会有数十辆警车和直升飞机将枪店团团围住。

2008年夏天的一天深夜，一名歹徒试图闯进我们的枪店，结果这个连枪都没碰到的倒霉蛋眨眼间就被警察捉个正着，最后被判了15年徒刑。尽管如此，店员每天上班时警惕性仍很高，腰上别着明晃晃的手枪，暗兜里还藏着第二把、第三把。在这种地方上班，不敢

有丝毫大意。

大买主是军警

在枪店当伙计，可不像在商店当售货员那样简单。在这里。顾客会提出许多有关购买和使用枪支的具体问题，作为枪博士。我得一一详细解答。比如一位漂亮女孩看中了一把BB枪，这种BB枪造型虽像手枪，子弹却是一粒粒塑料小圆珠，平时只能用它来吓唬小动物。漂亮女孩好奇地问：“如果我用这把BB枪来威吓进入我家的歹徒行不行?”我说：“千万不可以!因为坏人以为你拿的是真枪，他会先开火的，而你的枪又没有威力。反而会使自己的处境更危险。”

还有一位名叫迈克的小伙子来到店里，说自己的邻居像凶神恶煞，他怀疑自己刚买不久的一辆摩托车就是对方偷走的。另外，他还很担心那家伙有枪，所以想买件武器防身。针对这种情况，我向他推荐了一种小巧的麻醉手枪。因为即使双方发生误会，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此外，出售枪支时还要严格审查、把关。因为联邦法律规定，购置武器时必须出示有正面头像的身份证件、年龄证明和居住证明。除详细核对有关证件外，我还要向对方提出一大堆问题，诸如是否涉嫌犯罪上过法庭，是否蹲过监狱，是否有精神病史，是否吸毒，是否有虐待配偶或儿童的行为，是否被军队开除过等等。根据法律。商店不能把枪卖给有上述问题的人。而且，购枪者必须签名承诺自己是枪支的最终使用者，个人不能转卖枪支牟取利润。否则将面临最高10年的刑罚或25万美元的罚款。

最后一项手续，是为顾客办理枪支注册：把枪的序号、型号以及购枪者的驾照等信息，输入警方数据库。确保FBI(联邦调查局)对每一个持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内行都知道，不仅每一支枪都有一个枪号，而且其膛线也不一样，发射后会在弹壳上留下独特的纹路，就像人的指纹一样，各不相同。警察只要找到子弹壳。送到枪支实验室对弹壳进行扫描。就能从每一把枪的弹道档案中找出这是哪一把枪发出的，并能够很快追查出那支枪登记的主人是在哪家枪店买的。

枪支是危险品。纽约警方对它的管理极其严格。只要在破案中发现枪店涉嫌故意犯罪，就立即取缔卖枪许可。将其淘汰出局。所以无论你出多少钱，任何一家枪店都不敢私下卖“黑枪”。有趣的是，除普通美国公民外，纽约的外国驻联合国使团和领事馆的外交官们也是乔维诺的顾客。因为美国法律允许外国外交官买枪、持枪。只要使团或领馆开出一封证明信就可以。所以有100多个国家的外交官曾光顾乔维诺枪店。连摩洛哥国王等外国王公贵族也慕名而来，乔维诺的声望由此可见一斑。

别看平时我们枪店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实际上。乔维诺主要做批发和集团购买生意，私人购买只占到其年销售量的5％。美国警方及政府部门才是大买主，他们购枪多用于警卫配枪。许多外国的军方和警方也是乔维诺的老顾客，巴基斯坦、印度、马来西亞、南非的警方执法用枪都有乔维诺的产品。

更好玩的是，有“纽约第一枪店”之称的乔维诺。近年来还成了外国旅游者观光的景点。导游同老板商量好，并付给枪店一些费用后，就堂而皇之地把一大帮外国游客带到这里来逛，只是光看不能买。这也算是了解美国当今社会的一种方式吧。记得刚到枪店上班不久，一位老美同事就给我讲了这样一件趣事：曾经有一个军火商在杂志上刊登一则卖导弹的广告，有一位富商不太相信。他试探地发了一个电子邮件过去，对方要他把订金打入指定的银行，一周后到旧金山来提货。吓得那位富商急忙打住。

美国是世界上极少数几个允许公民合法拥有枪支的国家。据统计，现今美国人所拥有的各类枪支数量总计2亿至2.5亿支，几乎人手一枪。在有的城市甚至已达到人均四支。

枪支在社会上的泛滥，也使枪击惨案在各地频繁出现。比如今年4月上旬发生在纽约州的枪击血案就导致14人丧生，正在欧洲访问的奥巴马总统都为之震惊。他和夫人米歇尔当天就对遇难者及其家属表示哀悼和慰问。

不过，枪支在美国就如同汉堡包、热狗和摇滚乐一样，是该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想把枪禁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有那么多靠生产枪支弹药吃饭的工厂和卖军火为生的店老板，再加上包括各种射击俱乐部在内的员工，如果下了禁枪令，失业的人数可不是个小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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