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坚守,“炭人”警察的浴火重生
2009-09-11时光
时 光
兰州市某交警中队长权立在执行公务时,突遇违章摩的车主的骇人暴行:浇上汽油自焚的车主将他一起卷入火海之中。肇事者很快死亡,而权立却生不如死:身体90%被重度烧伤,像一个炭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也让权立的妻子李小利经历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是陪他共度余生?还是离开他去寻找新的幸福?六年过去了,李小利并没有当“逃兵”,而是坚守在丈夫身边。她用春天般的爱,让英雄丈夫近乎冰封的生命像解冻的黄河,重新奔腾不息……
丈夫突遇暴力袭击,谁能扛起这生命的劫难
2003年8月20日对于权立和李小利来说是一个灾难性的日子。
这天中午,权立接到同事的电话,说前几日因屡次驾驶无证摩的拉客而被扣车的车主马无元来到中队闹事,让他去处理一下。权立根本不认识马无元,在警队走廊门口,他正要询问,只见蹲在墙角的马无元杀气腾腾地站起来说:“好呀,姓王的(扣他车的交警)没来你来了,死一个中队长,老子也够本了!”做为上门女婿,马无元因为没赚上钱车又被扣。被老婆骂了一顿赶出来,心理阴暗的他便把怒火撤在交警身上。
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壶,权立立即意识到那是危险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塑料筒扔到了院子里。马无元疯了一样扑出门去把塑料筒抢到手里,然后把汽油从自己头上浇到了脚底。
要是在这小小的过道里点着火,里边值班的民警和对门运管处的工作人员将无路可逃。权立没顾上喊值班室的同志,就扑上去把马无元推后好几米。谁知马无元再次冲过来,打着了左手里攥着的打火机,并用右手死死卡住权立腰间的皮带。顷刻之间,两个人变成了火人……
“快抱被子——”权立大喊值班同事。等火扑灭后,权立和马无元像两个炭人一样昏死在地上,被立刻送到就近的兰州石化医院烧伤科抢救。
而此时,妻子李小利对已经降临的灾难还一无所知。这一年,正好是李小利和权立结婚的第十年。
李小利1968年出生在甘肃省临洮县,1990年,她从兰州卫校毕业,被分配到医院当了一名护士。在这里,她邂逅了前来看病的交警权立。权立高大英俊,李小利温柔秀美。两人一见钟情。
1993年7月,两人组建了幸福的家庭。一年后,儿子权威出生了。权立工作勤奋,2003年被提拔为中队长。然而刚当上中队长没多久,灾难就来临了。
那天接到丈夫单位的电话,李小利心口一紧,立刻赶往医院。此时已有很多穿着制服的同志等候在那里,李小利的心猛地抖了起来,丈夫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当她获许看到病床上的丈夫时,惊呆了:昏迷的权立浑身焦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下了病危通知书,随时可能死亡。医生对李小利直言相告,权立全身烧伤面积达90%,除了头部,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烧焦。当时的交警服装是化纤做的,烧化了的化纤焦炭像铁板一样嵌入肉里,形成了高低不平、炭黑般的奇怪皮肤
伤势严重,权立被送到无菌室进行特护。因大量输液,权立开始不停地排尿,这让那些年轻的护士们手忙脚乱。李小利见状立刻接手了这一工作,一夜未眠。
第3天,从北京请来的烧伤科专家抵达兰州,会同省内的专家共6人组成了专家组,对权立和马无元全力进行抢救。第5天,凶手马无元经抢救无效死亡。第7天,幸运的权立终于醒过来了
因为全身90%没有皮肤包裹,权立的身体不停地向外渗透体液,很容易造成感染。一但全身大面积感染,等待权立的就是死亡。于是医院每天要用大灯泡对权立的身体进行烘干照射,这是个巨大工程:首先用特定的夹子把权立固定住,先将其四平八稳地放好烤身体正面,然后又把他翻过来分别对侧面、后背进行烘烤。权立体重180斤,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这么翻一下非常吃力,角力稍微不均就会撞到他,没有皮的肉就会剧烈疼痛……
权立虽然苏醒了,却一直处于嗜睡状态,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李小利放心不下,她申请了一张行军床,白天收起来,晚上就搭在丈夫床边,这样一天24小时都可以守在医院。一晃整整两个月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回过家。
权立的情况稳定些了,这时李小利才想起儿子。9岁的儿子非常调皮,这些天她不在也不知怎么样了。她赶紧给儿子的班主任打电话,听着老师口气不太好,李小利连忙往学校赶。原来儿子写作业投机取巧,总是做几道题跳过一道,瞒得老师今天才发现。从学校出来,李小利狠狠责骂了儿子一顿。
但刚进家门,就听到阳台上“哎呦”一声,李小利连忙跑过去,原来是婆婆晾衣服时从凳子上掉下来,头被摔得鲜血直流……李小利连忙把婆婆送到医院,头部缝了三针。
处理完婆婆的伤口已经夜深了,等李小利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病房时,丈夫却大发脾气:“你死到哪去了?是不是不想管我了?”这是两个月来丈夫第一次开口说话,没想到却是无情的责骂。李小利愣了愣,鼻子酸酸的,想哭。看着被裹成粽子一样的丈夫,她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柔弱贤妻负重前行,深陷灾难里的艰难抉择
半年后,权立的情况稍好了点,但还是要忍受每次换药的折磨。这“恐怖”的换药一幕,正好被前来看望她的好友肖华看到。那晚,肖华学悄悄将李小利叫到隔壁的护士值班室开导她,“我看权立的病根本不可能好了。你现在才30多岁,又那么漂亮。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李小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什么也顾不上想……”肖华笑笑,“这样吧,我先替你留心一下,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2004年情人节那天,肖华又来医院看李小利,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还带了一个陌生男子。肖华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郭全,他经常听我说起你如何照顾你丈夫的事情。他很佩服你,因此他想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郭全接过话茬开玩笑说:“长得漂亮又能自立的女人,遇上像你家这样的事,通常都要当逃兵了。”
后来李小利才知道,郭全曾有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他对女人抱有怀疑态度,一直想找一位贤惠重情的妻子。那天,肖华是在李小利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带着郭全来“相亲”的。
一周后的傍晚,李小利安顿权立睡下,忙了一天的她到花园里透口气。“李小利,你在这啊。”突然不远处有人喊她,原来又是郭全。李小利很意外,郭全有点尴尬,“肖华出差了,我代她过来瞧瞧你……”
李小利这才注意到,郭全眉眼清秀,戴了副眼镜,更显儒雅,李小利对他也有好感。“以前,肖华给我讲了你的故事我还不信,亲眼看到后我才相信世上还有你这么重情的女人。将来你如果和你老公分开,我想和你走到一起。”面对郭全的灼热目光,李小利心烦意乱,赶紧告辞。
李小利心怦怦跳着,快速走进病房。“你怎么了?”李小利吓一跳,原来权立没有睡着。“刚才郭全来过,他找到你了吗?”“找到了……我去打点水来。”李小利赶紧避开这个话题。
第二天早上,郭全的短信又发过来“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追求你有些不道德。但请给我一个机会…
”李小利惊慌地删掉短信,看了丈夫一眼,好在权立没有注意到。
2004年4月17日,李小利匆匆从家中赶来照顾丈夫,可
权立竟然缓慢而坚定地说:“你拿纸和笔来,我的病不知道要熬几多年。我不想拖累你,我们分手吧……”
李小利摇摇头,“不要说这些,你还是安心养病,我不会离开你的。”但权立却把话说得更明朗了,“我不是随便说的,也不是试探你,我看到郭全几次来找你,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他条件不错,如果他对你是真心的,我不反对,你们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说完,权立就要李小利按照他的口述写离婚协议。见李小利不答应,权立马上发起脾气“你要是不写,我就把管子扯掉,再也不治了……”李小利怕他发狂自残,她只好拿出了纸和笔。根据权立的口述,李小利起草了两份离婚协议书。
其实他们没什么财产,房子当时还是住权立父母的,积蓄更少得可怜。权立只要求李小利把儿子照顾好,并坚持每月从他的工资里拿出400块作为儿子的抚养费。李小利把写好的协议书拿给他看,权立点头同意。他不能坐起来,只能用从纱布里微微露出的两个指头捏住笔,让李小利把他的手放到协议书上签字。
李小利的目光随着权立缠着纱布的手一起挪移,他每一笔都写得那么漫长,那么认真……
李小利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权立签过字后也含泪闭上了眼睛。“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怀着一丝不忍与不舍,李小利把这份只签了一方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放进了包里。
趟过生命的冰河,爱情和生命一起解冻复苏
一个月过去了,李小利还在沉默。郭全再一次找到李小利说“权立能主动提出离婚,我非常敬重他……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们能走到一起,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顾权立!”“再让我考虑一下吧。”李小利无力地说。她还是放心不下丈夫,就径直向医院赶去。
在经过医生办公室门前,她听到里面有吵闹声,好像是公公在发火。原来是医生考虑要用有血缘关系的亲属的皮肤给权立植皮。父女三人正为此事争论不休。
权立的父亲已经68岁了,有冠心病,他想为儿子植皮,但两个女儿不同意。两个姐姐主动提出为弟弟植皮,可是两个姐姐家中很困难,以前的生活都靠权立接济。权立需要大面积植皮,如果她们有了后遗症,那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所以父亲和两个女儿一直相持不下。最后公公动了气,“我的儿子我说了算!我这么大年纪了,就让我死前再给孩子做点事吧!”就在这一瞬,李小利做了永远的决定:“亲友们每个人都有所担当,而我也不能独做逃兵。即使权立将来好不了了,我们一家人生死相依,同样也是一种幸福
”
徘徊在病房外良久,李小利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丈夫的那扇门。权立见到她眼里一阵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非常平静地说“你未了。”李小利不语,缓缓地走向丈夫身边。“家里人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就是知道了也不怪你,大不了他们骂我傻而已。”权立说。
突然,李小利哭着说“你岂止傻,你还坏!你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离婚,让别人骂我薄情寡义,你这哪里是大度和仗义,分明是害我!”李小利虽然哭着,但语气里已有了撒娇的成份。做丈夫的怎么能不知道呢?权立眼里一阵惊喜,憨厚地笑着:“那我怎么就不坏了?”李小利从包里取出协议书,“我从小被父母宠坏了,嫁给你你又宠我,我一直没吃过苦,所以遇到这么大的事,我就受不了了,但是……我不要跟你分手!”说完,她当着权立的面把那份协议书撕得粉碎。
权立久久凝望着妻子,泪水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想像平时一样去抱妻子,才意识到自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他的手指轻轻抖动着,李小利读懂了丈夫的心思,她伸出手去握住丈夫的手。隔着纱布传来的热度,把两个人的心再次紧紧联在了一起……
一旦下定决心,反而觉得海阔天空,没什么可怕了。李小利给郭全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最后的决定。郭全表示理解并尊重她的选择。解决了情感上的困惑,李小利陪着丈夫,开始了漫长的植皮过程。
2004年10月20日,医生准备再次为权立实行植皮手术。在植新忘之前,首先要将权立的肌肉刺激活了,就是要流出血来。因为权立的皮肉经过烈火的炙烤,表皮都熟了,所以血就很难出来。因此,医生先要把那肉扎出血来,然后贴上纱布,过两分钟,再强行撕下来,如此反复,直到那血肉彻底被刺激活了后,再把父亲割下的皮剪成2、3毫米大小撒上去。之后包扎、观察,待新皮长出来后,再植另一块……
在植第二次新皮之前,第一次的新皮必须基本长好,这最起码得7-15天。这是正常人的情况,对于权立就更慢,他的免疫力已经很差,感染的事经常发生,那就意味着这次植皮失败,将感染治好后再重新植。这就注定了老父亲的痛苦也要若干次地经受……
这还远远不够。因为老年人新皮长得非常慢,中间还有几次感染,所以要经过一段漫长的痛苦。可就是等老父亲背上的新皮长出来了,也仍是寝食不安。因为新皮让人又痒又疼,一到下雨阴天就更加严重。
拯救权立是个漫长的过程。从父亲身上移植的皮才占了权立身上烧焦皮肤的1/5,这已是医学上规定的父亲能为他提供皮肤的极限了。而移植其他亲人的皮肤,又将产生新的排异。剩余的4/5怎么办?医生决定就用权立的头皮植。可那头上的皮肤有限,于是,每半个月割头皮一次,植身上一块。等头皮长好了再割,如此往复……
就这样,经过漫长痛苦的3年不间断的植皮手术,2006年3月,权立终于取掉了身上最后一条绷带!他第一次能够站到了床下,向妻子展示自己全新的皮肤。虽然新植的皮坑坑洼洼,还青一道红一道紫一道,在常人看来惨不忍睹:可是在李小利看来,丈夫的生命已经全面复苏,改换一新了……
2006年5月,权立前期治疗基本结束,后期治疗以体质恢复和休养为主。住院的这3年里,交警队已为他支付了近一百万元的治疗费。李小利决定接权立回家治疗。从此,家就是医院,卧室就是病房。李小利既是护士。又是丈夫奇痒难忍时的“出气筒”。与此同时,她又积极帮助权立恢复肢体运动功能。
2008年5月,权立第一次在妻子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家门,来到小区的院子里散步。碰到的熟人连连向他们道贺,权立看到妻子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2009年的元旦,妻子的生日快到了。权立把李小利支出家门,自己要和儿子送她一个惊喜。李小利笑着出门去,猜想着爷俩在家里能搞出什么名堂来。等到傍晚她进门时,愣住了:权立竟然在儿子的协助下给她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权立端起酒杯:“老婆,6年了,是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以后,每年的今天就作为我们全家共同的生日吧!”
现在的权立,虽然上臂与身体还有一点粘连,仍需要手术:虽然因为膝盖弯曲程度受限,他如厕、穿裤子还需要人照顾……但他已彻底恢复了生活的信心。他知道,严冬过后,春天终于来了……(文中马无元、肖华、郭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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