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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斌:把人生留在新疆

2009-09-07陈小玮

新西部 2009年8期
关键词:参军新疆姐姐

陈小玮

一对姊妹花,一起瞒着父母远赴新疆。做出参军决定的那一刻,徐斌绝然不会想到,这一去就是异多变故乡的人生旅程,就像拿到一张单程车票,想返回已经不可能了。

在乌鲁木齐建设路一侧的一个小巷子里,深藏着一座外观并不起眼的小院,这便是新疆建设兵团第三干休所。75岁的湘籍老兵徐斌就住在这里。

与其他湘女不同的是,徐斌59年前离开湖南时,是和姐姐一起瞒着家人偷偷报名的,她们抵达新疆很多天以后,父母才知道了两个女儿的真正去处。姐妹花齐参军

一见到记者,徐斌便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照片。

“这是我和姐姐在‘湘女回家活动现场拍的一张照片。”徐斌拿着一张彩照,对记者指点着说。

2006年,湖南经济电视台联合几家媒体搞了一个大型活动,邀请十多位当年参军进疆的湘女回家,徐斌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姐姐。

徐斌和姐姐是一起参军进疆的。1955年,姐姐转业回到湖南,而徐斌则留在了新疆。

1 950年7月,新疆军区专业技术人员招聘团在长沙街头贴出了招生广告,招收纺织、化工、机械,医护以及美术,声乐专业的大专院校毕业生,只有文艺工作者面向中学生招考。

徐美英,是徐斌参军前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名字过于女性化,就改为徐斌,取其文武双全之意。此时,徐斌正在湖南当时首屈一指的名校——明宪女中就读,她拿着区政府的证明、学校开具的介绍信以及在校成绩单等到黄兴路报名。“有两干人报名,最后只招了110个,其中有30个是女兵。中学生到部队就是排级待遇,和1 951年之后招的女兵不同,她们是以战士的身份参军的。”徐斌用和缓的语调说道。

看榜那天,徐斌惊喜地发现了三姐徐美纯的名字,她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姐姐,两人既高兴,又意外地拥抱在了一起。姐姐读的是护校,报考的是护士专业。

两姐妹接下来碰到的难题,是如何给父母说。一起去那么遥远的新疆,父母能同意吗?姐妹俩没有把握,姐姐便说:“先瞒着爸妈,到新疆后再写信说明情况。”

临走前,徐斌代表姐姐回家和父母告别,说自己考上了岳阳一家公立学校,可以免费上学。

20多天后,30名女兵作为进疆湘女的先头部队,抵达迪化。

在徐斌收藏的所有照片中,只有一张照片中的她笑得很灿烂,英气中透着妩媚。“这是我姐姐转业回湖南来看我时照的合影。”徐斌说。

当年到迪化后,徐斌和20多个女兵住在一问大房子里,打的是地铺。姐姐则分在军区医院当了护士长。

有一天晚上,大家要就寝时,带队的干部进来宣布:徐斌、晏华实、游魏,你们三个明早4点乘车出发,到绥来(马纳斯)九军26师报到。

当时只有16岁的徐斌,觉得太突然了,着急地说:我要见姐姐一面再走。得到的答复是:来不及了,先报到。不甘心的徐斌跑出去想找姐姐,但外边一片漆黑,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那一晚,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觉得又渺茫,又孤单。

徐斌坐着敞篷军用卡车走了,再次见到姐姐,已是5年之后姐姐专业回湖南的时候。

徐斌被分在政治部宣教科当了干事,主要工作是管理图书,还包括到基层连队送书,办板报,给战士当文化教员。这期间,徐斌想请假到迪化看姐姐,却没被批准。

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徐斌有些生气,原先不是说报到后可随时请假的吗?于是,她自己到合作社找了一辆顺路车,准备去看姐姐,可临出发时还是被发现了。未经批准是不能随便行动的,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徐斌受到部队干部的批评,“命令”二字从此在徐斌的脑子里扎下了根。

写封家倌辟谣言

“这是我参军后照的第一张照片。”徐斌说。

照片上,她的神态极严肃。说起这张照片,还有一段故事。

进疆两个多月时,徐斌接到姐姐的一封信,姐姐在信中责备她:你到部队两个多月了,还没给家里写信报平安,爸妈极为担心。

老家谣传说,徐斌关节炎老毛病犯了,死在新疆了;还有一说是被土匪打死了。1 947年,上小学六年级的徐斌突然患病,双下肢肌肉萎缩,行走中经常会跌到。爸爸尝试用中草药给她治疗,半年后竟恢复了健康。

真是糟糕!说好到新疆后再给爸妈说当兵的事的。徐斌以为姐姐写信捎带着就把她的情况说了,就没专门给家里写信。于是,她赶紧穿着军装照了张像,连同参军证书,还有节约下来的5元津贴,一并寄回了家。

信发出后,徐斌心里忐忑不安,怕爸妈会写信责怪她,没想到,爸妈在回信中说:镇上只有咱家同时有两姐妹一起参军政府很照顾开会还请我们台上坐。

那会儿,正是抗美援朝的征兵期,两姐妹一起参军,为家乡青年带了头,爸妈感到很光荣。

师政治部有六,七十人,只有三名女性,其中未婚的就徐斌一个。当时她长得瘦瘦小小的,身高不足1.5米,体重只有36公斤,大家便亲昵地叫她“小黄毛丫头”。

一口湖南话的徐斌教大家唱歌时,还闹过一个笑话。《美国是纸老虎》中有这样的歌词:“纸老虎,架子空,又怕雨来又怕风”,徐斌用湖南话发音,“风”就成了“轰”,结果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从那之后,徐斌就学说起了普通话。

张仲翰当主婚人

“这张照片是1 950年照的。”徐斌拿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对记者说。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浓眉大眼,脸上有一丝笑意,盘腿坐着。最出人意料的是,小伙子双手居然还抱着一只小黑狗。

小伙子叫傅吉庆,当年25岁,河北人。傅吉庆年纪不大,却颇有资历,他1 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中参加过多次战役,解放战争从西安一路西征,直到新疆和平解放。战争期间,立功无数。

“我们是1 950年冬天认识的,当然,少不了组织牵线这道程序。他那时是老干部中最年轻的一个,在军部任机要科科长。由于工作关系,他找对象一定是要家庭出身好、社会关系不复杂的那种,于是就选了我。”徐斌简短地介绍说。

两人认识后,徐斌就被调到了军部。结婚已是1 952年4月份了。

“这是我们的结婚照。”徐斌指着一张两人穿着军装的合影说。

在这次采访中,记者见到的湘女结婚照,几乎都是穿着军装的合影。

徐斌和傅吉庆的婚礼是在石河子青年馆举行的,所有来宾都在一块大红绸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22兵团副政委张仲翰是主婚人,这可算是九军规模最大的一场婚礼了。

“遗憾的是,那块见证我们爱情的红绸子,‘文革时被造反派抄走,下落不明。”徐斌回忆说。

依靠双手建家园

据徐斌计算,她先后在大大小小12个单位工作过,按行业分,先在农场垦

荒后到工厂工作兵团恢复之后,又回归了兵团。

1 950年,新疆部隊开展大生产运动,一手拿枪,一手拿镐,要把新疆的荒原建成花园。张仲翰在兵团机关门前为1000名席地而坐的指战员做报告说我们要将石河子建成一个现代化新城,西南是工业区,东南是重工业及加工制造区,东北是文教区,南面是商业区……

但那时石河子的现状是:一条街道只有几间铺面,不过是些杂货铺,铁匠铺和车马店。其它地方到处是荒原戈壁,芦苇丛生。从驻地到石河子老街买点生活用品,来回要走上两个小时。

建师直农场时,场部管理员带着徐斌和一个女老师来到一片荒滩,画了一块大约10平方米的圈,对她们说:这是你们俩的房子地皮,慢慢挖吧!

她们拿着铁锨开始挖,挖到将近两米深时,就到河边砍红柳、割芦苇。一周左右的时间,两人终于搭建好了属于自己的地窝子。

第一次睡在自己盖的地窝子里,两人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她们就傻了眼。只见两人满头满身落了一层黄土沙,全是从顶上漏下来的。原来地窝子顶上糊的泥巴太薄,晚上又狂风大作,一部分泥巴落下来让她们变成了土人。

当时,九军官兵全体转为建筑部队,但很多人并无这方面的经验。于是,部队专门从湖南招聘了32名技工,给官兵们办学习班。新中国成立三周年时,石河子的第一幢大楼建成。那些原计划把“徒弟”们带出师就回湖南的技工,却将家属接到了新疆,他们的子女,也多是在石河子出生的。

部队的开荒生活是极其艰苦的,徐斌用坎土曼挖过地,用铁锨修过渠,拉马扶犁什么都干过。“吃的是带沙子的黑馒头,苜蓿当菜,忘带筷子了,就地扯两根芨芨草杆,渴了就喝上几口涝坝里的凉水。”最值得一提的是移动厕所——找个沙窝红柳堆,三个女同胞一围就是厕所。

有一次,徐斌从莫索湾二场返回莫索湾管理处途中,突然看见前方浓尘滚滚,半边天都变成黄褐色。她还没来得及从自行车上下来,就被一阵巨风连人带车掀翻。徐斌下意识地抓住了一丛芨芨草,才稳住了身体,没被风刮跑。等她满身黄沙推着车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儿子都没认出来是妈妈。

身心的伤痛与满足

徐斌生小儿子时,正好是12月份。

一天早上,徐斌感到有生产的迹象,但也没告诉丈夫。前三个孩子出生时,丈夫都没守在身边。中午,她自己收拾好一包东西,冒着零下20度的严寒,独自一人朝师部医院走去。

医院就在3公里外。不巧的是,这时下起了雪,雪花越飘越大,而徐斌的肚子却越来越痛。一路上,她看不见一个人影,只好走一阵,歇一阵。差不多走了3个小时,才走到医院门口,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倒在门口呼叫医生,刚刚被抬上产床就生了。

三年大饥荒时,徐斌正在莫索湾管理处工作。当时的粮油是定量供应的,大人一个月二两油,24斤粮,还要扣掉二斤“爱国粮”。徐斌一家经常吃的主食是苞谷面掺上包谷秆芯磨成的粉、甜萝卜渣,肥田的油渣做成的窝窝头。天长日久,一个个都患上了胃疼、痔疮等病。有一天,徐斌发现鞋穿不进去了,看了医生后才得知,自己患上了浮肿病。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莫索湾的粮食却是连年丰产的,兵团连续用上百辆的汽车往外运优质小麦,共计缴爱国粮1.2亿斤。

1 966年,徐斌的丈夫到9921厂任职,徐斌也一同调到厂子校担任校长。“文革”期间,他们夫妇双双受到冲击。

徐斌最大的罪名,是“执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她常常被抄家和围殴,有次被揪斗时,她的腰椎骨被打成压缩性骨折,造成残疾。

有天晚上,造反派闯进家,用黑布蒙上徐斌丈夫的眼睛,连推带打地把他带到一个车间折磨了两个多小时,两根肋骨被打断,腰椎受损,又尿血,几乎送命。第二天,徐斌找了一辆自行车,和两个儿子送丈夫到医院治疗。伤愈回厂后,丈夫又被枪押着参加烧锅炉、打土块等劳动,直到1 973年才被“解放”,恢复工作。

1 982年,新疆建设兵团恢复,徐斌和丈夫又调回兵团,她在工会组织科当科长,丈夫担任兵团工会副主席,直到离休。

“孩子们在新疆30年,孙子辈要么大学毕业,要么研究生毕业,一大家子14口人,有13口生活在乌鲁木齐,马上就要四世同堂了。”徐斌颇为满足地对记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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