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与书结缘
2009-09-03周崇尚王化兵
周崇尚 王化兵
《出版参考》:现在已经是5G时代,您如何看待当下的阅读趋势?您认为网络阅读能代替传统的纸本书阅读吗?
王立群无论社会如何发展,阅读都是人们获取知识不可或缺的需求。这种需求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一是物质需求,二是精神需求。社会的迅速发展,使得人们的物质需求也在迅速扩张,但是,获得物质需求,越来越需要知识。一个具有广博的知识储备者,相对于知识储备明显不足者,在职场中的优势更加明显。所以,单纯从获取财富的角度而言,阅读也是不可缺少的。
对于现代社会的人来说,精神需求是不可或缺的另一极。人与动物相比,最大的区别是有精神需求。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当然,我这里的“人”是指整个族群;个别人也许一生都不参与阅读,这也是客观存在,我想,这一类人我们无需讨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阅读是一种享受,一种奢侈。一种消费。阅读可以满足人们各个方面的精神需求。比如我们现在讲社会正义,约翰·罗尔斯的《正义论》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传人中国大陆而且影响巨大的一部书。同样,我们摘市场经济,讲经济规则,雅克·卢梭的《契约论》就是此类书籍的开山之作之一。人类文明是人类的共同财富,我们在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之时,也要关注世界文明的成果。即使我们不能接受世界上流传较广的一些成果,至少也要了解这些书籍。他们到底讲了什么,有什么可供借鉴的因素。
网络阅读是伴随着网络的发展而新兴的一种阅读方式。这种阅读方式更适合经常上网的青年一代。青年是民族的未来,青年代表着未来,因此,网络阅读不可忽视。从网络写手中已经涌现了不少颇具市场号召力的作者,他们的作品也由网络而成为纸质文本。其中的杰出者由于拥有巨大的读者群,已经成为出版社竟相争夺的作者。
对网络阅读应当引导、扶持,因为它是一种颇具特色的阅读方式。网络写作往往摆脱了纸质图书的种种要求,因此,它更适合读者的某些需求。只要无害,都应当允许存在。网络写作很少有主旋律之作,但这也无妨,毕竟人们的需求是多样化的。只要不是低俗之作,都应当采取一种宽容的态度。
网络阅读与纸质阅读的感觉不一样。网络阅读更多只是一种阅读,对于纸质图书来说,阅读更是一种享受,而且纸质阅读不受地点限制。只是纸质阅读的成本可能较网络阅读高一些。我不认为网络阅读可以代替纸质书籍,毕竟两种阅读的感觉不一样。
《出版参考》:请谈谈您的阅读生活,阅读对您的事业、生活,您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形成发挥怎样的作用?
王立群:我是一位老师,一生都和“书”结缘:读书,教书,买书,写书,说书,签书。所以,阅读对我来说是一种生存方式。一位大学生,甚至一位研究生、博士生,他的读书都受两个条件的限制:一是时间,二是内容。大学四年,研究生一般三年,博士生一般也是三年,三者相加不过十年。十年时间能读多少书?拿我们老祖宗留下的经史子集四部的书来说,能读多少?特别是进行研究性读书,更受专业的限制,难于达到“博”。我们一生要做的事情极多,绝对不是几年大学、研究生学习期间都能读完的,所以,活到老学到老绝非虚言。因此,一个人在上学期间读的书绝对不可能支撑他一生工作所需的知识。终生阅读必然成为一个人一生的需求。因为社会的飞速发展使得知识的更新变得极为迅速,如果仅依靠上学期间的阅读肯定不行。
另一点是内容。我们的大学没有一种专业是全科教育,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全科教育。谁有时间读工科,读理科,还读文史哲经法,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学校教育,工作需求,对阅读都有相当大的限制性。我们对知识的需求是广博的,但我们在校学到的,在职场中用到的。都是有限的,这种有限知识与广博需求的矛盾必然要求我们终生阅读。即使是院士,他们的专业知识绝对是国内一流,甚至是国际一流,但这并不全面啊,历史、文学等,他们能够全学完吗?不可能。这就需要补课。靠什么补?最主动,最便捷的方式是阅读。
所以,无论从时间上看,还是从内容上看,人们都需要终生阅读。
《出版参考》: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人类读书时间呈现整体性下滑。在我国,最应该读书的青少年又由于学业繁重,没有时间读书,您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培养青少年的阅读习惯,提升国民阅读率?
王立群:提升国民阅读率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业。我国的青少年,大多处在繁重的学业之中。高考的重要性、规定性限制了许多青少年的阅读,但这是现阶段无法破解的一道难题。过不了高考关,考不上大学,或者考不上重点大学,一生都将大受其害。比如说不能上211院校,进北京,进上海等大城市就业很难!不少重点高校招聘教师的首要条件是第一学历必须是重点大学,至少是211院校,有些甚至要求是985院校。职场最好的条件是“三清”、“三北”的学生。“三清”指本科清华、硕士清华、博士清华,“三北”指的是本科北大、硕士北大,博士北大。想想这些要求,谁敢对高考马马虎虎?所以,面对高考,只能放弃课外阅读,专攻高考。上了大学,学业仍然繁重,但是,相对于高考而言。压力小多了,完全有条件加大阅读量了;应当说这个时期是一个人一生中阅读的黄金期,但是这个当代中国人阅读的黄金期仍然是一大难题。因为这一时期许多学生在为考研做准备。为了就业,就必须读研,为了考研,首先得下功夫学外语,其次还要做各种专业准备。这种压力之下,能够比较从容阅读的大学生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人的阅读习惯应当是在中小学、大学期间养成的,我国的现实是这一时期恰恰没有培养起大多数学生的阅读习惯,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无良策,只是希望社会各方面关注这一问题。
《出版参考》:我国已经成功举办多种类型的阅读节,部分的大学、中小学也举办了多种形式的读书节。您认为这种形式好吗?还有哪些更好的方式与活动可以长久、有效地推动全民阅读?
王立群:近些年,各地的读书节不少,我也曾有幸参加了个别城市的读书节,这应当是一个好形式,值得新闻出版总署推广。但是,各地在举办读书节时有一个经费问题,有些地方是政府专项资金扶持,有些地方是企业买单、冠名,群团或新华书店承办,总之是想把这类活动长期坚持下去。这些地方,读书节都可以长期坚持下去;也有一些地方办着办着就因为经费问题摘不去了。新闻出版总署应当研究各地举办读书节的经验,推广行之有效的办法,使这项活动能够长期举办下去。比如安徽芜湖,新华书店承办,商业银行买单、冠名,一直坚持得很好。值得总结推广。
《出版参考》:您作为一名知名学者,与出版业有过很多接触,您认为在推动全民阅读的行动中,出版业可以扮演怎样的角色?出版业如何协调与作者、读
者的关系?
王立群出版业与作者、读者联系都很密切,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比如说出版社可以为地方举办读书节联系作者。重庆出版社曾经邀请我参加过2008年重庆市的读书节,主持者是重庆市新闻出版局的局长。在作者与读者之间牵线搭桥的是重庆出版社,负责接待的也是重庆出版社,它们为重庆市的读书活动做了大量工作,非常值得称道。重庆出版社的老总亲自出面接待,令人动容。
但是,能够这样做的出版社数量太少,相当一批出版社隐瞒印数,欺骗作者。这样的出版社已经失去了与作者沟通的公信力,扮演了一个与社会期待不太相称的角色,因此,本来由出版社可能完成的诸如推动全民阅读的任务实际上很难完成。
《出版参考》: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出版社既要追求社会效益,也要追求经济效益,您认为出版业如何凸显文化个性,为转型期社会提供必要的精神食粮?
王立群:首先要有公信力,诚信本身就是一种文化品位。出版社的文化个性不仅仅看它出了什么书,产生了什么样的社会影响,它自身的形象就是对文化的最佳诠释。一个毫不讲文化品位的出版社还谈什么文化个性?出版社自己都不讲文化精神,读者怎么能相信这样的出版社能够为社会提供优质的精神食粮呢?所以,作为出版社,首先要有精神追求。当然,在市场经济中,确有一些出版社举步维艰。但是,在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平衡点。虽然这很难!诸如诚信,既是道德底线,又是长期效益的保证。一个讲诚信的出版社,一个在作者中有好口碑的出版社肯定会引来众多优秀作家的优秀作品,长期的经济效益也会迎刃而解。
其次是培养出版家。在这方面,新闻出版总署应当有所作为。衡量一位金牌出版者的首要标准不是哪位出版社的书籍在“开卷”排行榜上上榜书籍的多寡,而是是否有道德底线。一位狼性十足的出版人,尽管有可观的经济业绩,但绝对不是真正的出版家。新闻出版总署应当着力打造出版家。出版家与出版商的区别在于二者追求的目标相距甚远。出版商追求的是金钱。出版家追求的更多是社会效益。出版商很敬业,甚至每逢双休日都逛书店,琢磨行情,但是他们看的是卖点,是什么书可以畅销,可以使金钱最大化。出版家在密切关注市场的同时,更关注国家、民族的利益。国民素质的高下,因为出版家心中永远装着“天下”二字。
再次是出好书。好书不一定是发行量最大的书,而是对国家,民族长远利益有重大作用的传世之作。有益与无害是两个很不相同的标准。无害就可以出,这并未踩红线,但是,无害不等于有益。真正有益的书籍才是我们的出版社真正应该作为重点出版的书籍。去一趟书城,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可真正值得去买的书不多。我们应当反思我们是否真正为读者提供了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