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震惊文坛，神奇老爸是成长的原野

王　树

从小就被称为文学才女，考大学却选择北京服装学院学服装设计；梦想当中国一流的服装设计师，却在大二时开始创作长篇小说，大三时获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冠军，大四时出版长篇小说并引起轰动，大学毕业竟放弃专业成为“北漂”作家……她就是80后女作家——时尚、美丽的鲍尔金娜。

鲍尔金娜的父亲，就是被席慕容称作“原野上的原野”的中国散文旗帜性人物、著名作家鲍尔吉·原野。鲍尔吉，原野最不希望女儿当作家，他希望女儿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可他的愿望落空了……

他说，他的无言家教是因果相承……

至情至性神奇老爸有一种教育叫“不教育”

鲍尔金娜1984年生在内蒙古赤峰市，后随父母来到沈阳。从小她就喜欢看小人书，也特别喜欢画画，母亲陈虹在大学图书馆工作，每个周末都送她去学画。鲍尔金娜的梦想也是长大了当画家。

这正合父亲鲍尔吉·原野的心愿，他最害怕的就是女儿想当作家，因为他深知世界上最苦最累的职业就是写作。女儿喜欢画画，这让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可是，女儿读小学五年级时的一次获奖却让鲍尔吉，原野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女儿的文章《下课铃声怎么这么刺耳》竟发表在《羊城晚报》的《花地》副刊头篇，还获得了征文成人组二等奖，奖金和稿费共拿到1200元……

见父亲一脸惊讶，11岁的鲍尔金娜淡定平静：“同学都羡慕我有个作家老爸，总问我为什么喜欢画画而不喜欢写作。我想告诉他们，写作比画画容易多了!”那神情分明在说，老爸，我的文章发在头篇，丝毫不比你的逊色吧?接下来她又对母亲说：“还是画画有意思，我想当画家。”

女儿的表态，让鲍尔吉·原野放心了。不过，他看过女儿的文章后很感慨，女儿小小年纪，文章却写得真诚大气。要知道，那次征文参与者成千上万，有许多专业作家和写手，女儿的文章是自然投稿，竟获成人组二等奖，一等奖仅一个，二等奖只两个!女儿这么有文学才华，应该鼓励她写作才对。可是，一想到创作的辛苦，他又心疼女儿了。

知道父亲的心思后，鲍尔金娜嬉笑道：“我才不当作家呢，当作家没意思!学画画那才叫挑战呢!”

鲍尔金娜很崇拜父亲，不是因为父亲有作品，而是因为他跑步。

因为创作几乎耗尽心血，鲍尔吉·原野患上了焦虑症!看遍了沈阳、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医院，没有一位名医能治好他的病。1995年夏，病魔肆虐，他常常被折磨得连一个小时的安眠都不可得，身体虚弱至极。鲍尔吉，原野常常感到死亡的阴霾笼罩着自己，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挚爱的妻子和女儿。

后来，一位老中医让鲍尔吉·原野试试跑步。跑步能救命?山穷水尽的他只能试试!

第一天傍晚，鲍尔吉·原野只跑了300米，就累得浑身疲软，靠在树上喘粗气。鲍尔金娜扶着父亲流泪。在她心目中，父亲曾那么令她骄傲：在家乡的草原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气冲天，是健硕如骏马、伟岸如山峦的铮铮铁汉。可是，眼前的父亲脸色苍白、身体绵软、气喘吁吁……

仿佛一瞬间，鲍尔金娜长大了。她把小手放在父亲的大手里，说：“爸，以后我陪着你一起跑，这样你就不寂寞了。”放学后，她陪着父亲去跑步，宁愿回家写作业到很晚。一天，大雨滂沱，鲍尔吉·原野依然要出去跑步，鲍尔金娜劝阻道：“老爸，今天你就别跑了，雨太大了。”鲍尔吉·原野笑着抚摸女儿的头说：“做事贵在坚持。碰到点困难就停下来，那就什么也做不成了。”说完，他钻进风雨中。重重雨幕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路上奔跑着。鲍尔金娜没有拦住父亲，父亲也没有拦住鲍尔金娜，父女俩相依相伴。奔跑中，女儿从父亲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一个月后，父亲能跑400米了，体质有了明显变化；100天后，父亲能跑500米；200天后，父亲能跑800米，而且可以称为真正的跑步了；365天后，父亲能跑1500米，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容……

这一年，陪父亲跑步，看着父亲一天天强壮起来，鲍尔金娜明白了坚持的意义。

1998年夏，坚持跑步整整三年后，鲍尔吉·原野已不知失眠为何物。看着健步如飞的父亲，鲍尔金娜仿佛又看到了草原上飞驰的骏马。就是从这时开始，她觉得老爸不可思议地“传奇”。

是呀，除了父亲，有谁能用跑步驱走让人痛不欲生、纠缠不休的焦虑症?而对鲍尔吉·原野来说，比重获健康更令他高兴的是，跑步还收获了女儿对他的真正了解和认识。

此后的岁月中，鲍尔金娜非常关注父亲的那些神奇事件：给离家不远的老乞丐送吃的，与老乞丐坐下来面对面交谈并成为朋友；骑车狂追杀人凶手，并飞脚将其踢翻；担任辽宁有线电视台经济新闻节目《生活.net》的主播，幽默风趣的主持风格令人耳目一新；而最让她动容的是，父亲在眼睛手术后听说好友苇岸逝世，蒙在他眼睛处那块洁白的纱布竟变成了红色，那是他流下的血泪染就!至善至情至性至义的神奇老爸在鲍尔金娜的记忆里，涂抹上的是最厚重最温暖的颜色，这颜色会镌刻在她的生命中，永远鲜艳如初。

鲍尔吉·原野对女儿的教育就是“不教育”——以身作则，做个榜样给你看，让你耳濡目染，好雨般润物无声。

违背父愿狂迷写作爱她就让她自由飞翔

2003年夏，鲍尔金娜如愿考上北京服装学院服装设计专业。北京服装学院是中国服装界的清华北大，竞争极其惨烈，4万多名考生只录取了130人。她非常开心，因为多年苦读终于修成正果。

同样开心的还有鲍尔吉-原野夫妇。当鲍尔吉-原野和妻子亲自把女儿送到北京服装学院时，如释重负的他脸上浮现着欢畅的笑容。平时给女儿打电话，鲍尔吉·原野最爱听的话就是女儿说：“我穿上了自己设计的衣服。”“真有意思，服装设计比玩还开心!”听到这些，他仿佛看到了女儿未来轻松又开心的生活。

可是，女儿到大一下学期，又让鲍尔吉·原野大吃一惊：她要写长篇小说。听到这个消息，鲍尔吉·原野怒发冲冠，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去北京“镇压”女儿。但冷静下来，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由于家庭环境自由宽松，女儿从小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一旦她拿定了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个夜晚，鲍尔吉·原野又失眠了，他仿佛看到女儿坐在电脑前双眉紧锁，在为她笔下的人物焦虑着、思考着，她面容憔悴，身心俱疲……这个曾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都未曾掉过一滴泪的蒙古族汉子落泪了，他担心女儿从此走上一条荆棘丛生的路。

鲍尔金娜却满怀信心地开始写作了。那时，她还没想过要靠写作为生，只是脑海里紫茗、红菱、苗苗、柯笛等人物总是闪现在眼前，让她欲罢不能，她要把他们写出来。

父母的反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受苦受累，那是幸福!鲍尔金娜认真地在电脑上写下她的长篇小说《紫茗红菱》的第一句话：“唐紫茗眉目混浊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阮红菱还在自己母亲肚子里做准备活动……”她被自己的文字激动着。

虽然父亲不同意她写作，可鲍尔金娜开始写作后，

父亲一直希望与她交流。不过，她坚决拒绝，她认为写作是完完全全的个体行为，与父亲无关。而更重要的是，她与父亲的写作理念不同，父亲喜爱写那些让人深受启迪的散文，而她喜欢写揭示现实、展现人物命运悲欢的长篇小说。

白天，鲍尔金娜是勤奋优秀的学生；晚上，她是个孜孜砣砣的写作者。熬过两个月后，容颜美丽的鲍尔金娜就消损得人比黄花瘦了。鲍尔吉·原野太了解女儿追求完美的个性，写作会让她累坏的。他马上打点行装，去北京看望女儿。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他还是吓坏了：“孩子，你怎能这样折磨自己呀……”

他给女儿租了房子，为的是能让女儿有条件安静地写作和休息。他拎上女儿的行李，不容分说：“走，必须走!”一向慈爱的老爸此刻变得很粗暴、很决绝。临走，他认真地对女儿说：“吃好一点，别太苛刻自己，身体比写作更值钱……”女儿凝视着变得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老爸，眼里泪光闪闪。她觉得老爸为自己做得太多了，她的老爸此刻想的却是自己为女儿做得太少了。

鲍尔金娜不想让父亲伤心，更不想让父亲担心，她又不想改变自己，因为那些人物已经孕育在心里，活蹦乱跳地要出来，她无权扼杀他们，她得把他们释放出来、生产出来。可是，她爱父亲，她要让父亲接受自己。她给父亲讲他跑步的故事：“你跑一步就要喘几次，汗水就像从身体里喷出来，可你还在跑!一直跑到现在，竟能用12分钟跑完3000米，那是中国男子足球队的体测标准。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跑步，因为要睡着觉!你为什么睡不着觉，因为要写作!你为什么不放弃写作?因为那是你的命!爸爸，《紫茗红菱》也是我的命呀，再苦再累我也要写下去!”

这时，鲍尔吉·原野才真正明白妻子的那句话“认命吧，谁让她是鲍尔吉·原野的女儿”。是的，女儿已经长大，自己没有理由阻挡她自由飞翔。既然爱她，就尊重她的抉择!

2006年5月，鲍尔金娜的散文《蓝毛黄毛鹦格丽鹉》获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冠军，此文受到董桥、余光中等著名作家高度赞扬。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评价说：“文风犀利、生动、有悲悯之心……”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散文作家、翻译家林文月竞在饭桌上拉起鲍尔金娜的手：“我好喜欢你的文笔……而且好羡慕你学服装设计。我年轻时候的梦想就是当时装设计师，可惜没能如愿……”

鲍尔金娜自己则说：“这是一篇写给我自己的随笔，写的时候相当随意任性，投稿时也未作任何修改……最想感谢的是我的鹦鹉，我靠它们赢得如此荣誉，但它们对此一无所知，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而她笔下的少一条腿的蓝毛、漂亮的小蓝毛、恩爱的公黄毛和母黄毛，仅仅用可爱来形容就太简单了，因为那是“龌龊的人类大沙文主义”的自我中心论调，鲍尔金娜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鹦鹉去陪伴它们，感受它们、认识它们。这就是她的能感动评委、感动广大读者的爱。当笔者和鲍尔吉·原野谈起读他女儿这篇文章的感受时，他很认同。

放弃设计当北漂老爸是成长的原野

2006年底，历时两年半，鲍尔金娜终于完成了37万字的长篇小说《紫茗红菱》。写完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掏空了，从身体到心理都累得一塌糊涂。她慵倦地躺在床上，书中的人物一个个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她有气无力地说：“我对得起你们，我用心写了你们每一个人，我好累呀……”

这一刻，她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放弃服装设计，当“北漂”作家!但是，她不想这么早就告诉父母，因为怕他们无力承受。

2007年2月，鲍尔吉·原野和读者一起读到《紫茗红菱》。从女儿写作长篇小说到出版，近三年的时间，他没看过一个字，女儿不让他看，因为女儿不想受他一点点的影响。春风文艺出版社的布老虎丛书出版了女儿的作品，想不到女儿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竟能这样出彩。看着看着，这个蒙古汉子被女儿营造的故事感动得落泪了。他原以为，女儿只能写写学生的故事，只能写写青春文学。然而，她写得可以让“同龄人共鸣于小说中的青春世界，成人读者更深刻地感喟于社会转型期之痛”。他惊讶了，因为生活沉重的一面竟都被女儿洞悉!从她的小说中，能感受到痛切、犀利、真诚和狠，甚至比许多男性作家还要凌厉，而这种凌厉归因于愤怒，对藏污纳垢的世界决不妥协……想到这些，鲍尔吉·原野非常痛苦一作为父亲，他宁愿女儿看不到这些沉痛；可是，他也明白，他无法替女儿成长。

鲍尔吉·原野明白了女儿为什么近三年来不愿意让他看她的小说文稿，因为她的小说与父亲的作品太不一样了。父亲的作品是温和的，掌心化雪，观照心灵，螺蛳壳里做道场；而女儿的作品，则是直面社会人生，如掷飞刀，胆气豪气逼人。

鲍尔吉·原野为女儿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而高兴。2007年5月，鲍尔金娜作品研讨会在北京召开。那时，也是她拿到大学毕业证书的时刻。当她亲口说出毕业后不找工作、不当服装设计师，而要当“北漂”作家时，父亲不再惊愕，因为他早就想到了。

面对母亲十分迷惑的质疑，鲍尔金娜也觉得对不起父母多年的期望：“我不想让你们失望，可我实在无力放下写作，因为写作已经融入我的生命了……”

平时温和的陈虹，此刻终于控制不住了，她怒目向丈夫：“你口口声声不希望女儿当作家，可她还是干上这行了!女儿也要像你一样苦一辈子吗?”

鲍尔金娜拥着母亲说：“我愿意，吃这样的苦我快乐。你不觉得爸爸活得很幸福吗?”身上奔涌着同样血液，有着同样激情的父女俩拥抱在一起，他们得到了彼此的认同与祝福。

《紫茗红菱》带来的热捧和喧嚣，很快过去了。鲍尔金娜在北京和平里只有30平方米的出租屋里继续写作。她仍坚持不与父亲谈写作，但她很愿意与父亲聊天。她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父亲的侠义行为和神奇故事。2008年底，她打电话问父亲，说她还是想不明白父亲在华山北峰10米高的石壁上是如何把一个患心脏病的女人抱下来的。其实，这个故事，她小时候自己在报上就看过，那是父亲开笔会时的事，被一同行写出来发表了。可是，她还是总逼着父亲亲口讲讲，因为听父亲说，才能感受到父亲的神奇。为此，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华山，就在北峰的那个千尺崖下，她想象着，一个患心脏病的女人抱着父亲的腰，父亲用力抓住铁环，两个人的脚同时踏进只能容下一只脚的石窝，父亲的双手承受的是两个人的重量。如果两个人的脚有一只踏空，那重量就都压在父亲的手臂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可是，父亲说得非常轻松，连那个女人的家人跪地磕头谢恩都说得轻松幽默。鲍尔金娜最喜欢父亲这样。

2009年春节，鲍尔金娜又一次见证了父亲的传奇。半年前她就听说父亲戒酒了。蒙古男人戒酒?匪夷所思!喜欢豪饮的父亲戒酒?鲍尔金娜真的不太相信。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酒仙，喝得越多，他的话越是机智风趣、妙语连珠。不过，要想证明是不难的，因为春节他们全家都回内蒙古老家，走着瞧吧。鲍尔金娜见识了，老爸在蒙古汉子们的哄劝、威逼、打压、乞求，甚至玩命式的拼搏下，都没有喝一口酒。父亲做到了滴酒不沾。

她盯着父亲。

鲍尔吉·原野知道女儿要问什么，他说得很简单：“喝酒伤害了我更看重的东西，所以不喝!不喝，就要做到滴酒不沾。”

鲍尔金娜笑了。她在想，自己太像父亲了，因为写作是自己的命，伤害到写作的事，坚决不做。

陈虹苦笑：“这就是我的命，守着两条犟牛!”

2009年夏，刚刚与金庸等作家一起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鲍尔金娜，和父亲又去了一次内蒙古草原。她从不与父亲谈写作，却最愿意与父亲回内蒙古老家，因为草原是他们共同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