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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描写的精妙选择

2009-09-01陈尹晴

飞天 2009年8期
关键词:菲尔德苍蝇战争

陈尹晴

新西兰女作家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擅于以其精妙选取的细节描写撰写短篇小说。伊恩-戈登教授在她的短篇小说集《未发现的国土》一书的前言中写道:“凯瑟琳最优秀的作品里,字字句句无一不经过精心安排,无一不表现她的炉火纯青的艺术技巧,她是最优秀的语言大师之一,她的文笔经得起最严格的推敲。”

在其短篇小说《苍蝇》中,曼斯菲尔德凭着女性的敏锐、细腻和直觉信手拈来一只昆虫——苍蝇做道具,出人意料地将主人公的内心的变化与情绪的震撼淋漓尽致地展示在读者面前,而且在细细玩味中,读者不得不惊叹于曼斯菲尔德把苍蝇的遭遇与人物的处境糅合得那么天衣无缝,毫无软肋的痕迹。一个小小苍蝇即点化了全文反战的主题。

短篇小说《苍蝇》是由两个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的故事情节组成。第一部分的故事情节是写一位叫伍德菲尔德的老人到城里商业区去探望当老板的老朋友。他十分艳羡自己的那位朋友,因为尽管朋友大他五岁,但身体比他结实,而且仍然掌握着公司的经营大权,不像自己不仅退休、远离了工作岗位。还中过风,甚至难得外出走走。那位老板也正如伍德菲尔德老人艳羡的那样——踌躇满志、洋洋自得、孤芳自赏地炫耀办公室的摆设——豪华家具,还拿出名贵的温莎古堡产品威士忌款待已经潦倒的伍德菲尔德老人。然而,正在老板得意忘形之时,伍德菲尔德老人在酒力的作用下,突然关心地提起老板独生子葬在比利时公墓的情形,这无意之间扯到的话题犹如一石激起千重浪,使老板的心潮一下子跌入了情感的低谷,失子之痛使他坠入痛苦的深渊而不能自拔。由此,故事进入了第二部分的情节,这部分是写伍德菲尔德老人离开后,老板仍沉浸在撕心裂肺的伤心惨目的回忆中,而恰在此时老板发现了一只正巧落人墨水瓶之中的苍蝇。开始,老板把苍蝇捞出来,但接着却不停地在它身上滴墨水,一直到将其淹死为止,把一身的怒气和郁闷全发泄在苍蝇身上,置其于死地而后快。

读者从小说的第一个到第二个故事情节可以看到故事里的人物由大喜到大悲,表面上是平铺直叙,实质上其情节是高潮突起,情感是骤陷低谷,处处洋溢着细节描写的功力。细细品味故事发展的跌宕起伏,就能感知到故事所反映的鞭挞战争罪恶的深刻主题。

《苍蝇》这篇小说最具特色的就是文章处处都渗透着精心安排的细节描写,从“苍蝇”这个重要细节的选择,到作者对人物的语言和行动的一点一滴的细节安排,以及故事情节中承上启下的“酒”“照片”等细节描写,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作者曼斯菲尔德的绝佳策划和妙用,使得整篇文章形成了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的完美结合。

曼斯菲尔德选择“苍蝇”这一细节点化主题绝非随心所欲,而是有其深厚的生活根基的。

首先,第一次世界大战——英、法、俄等组成的“协约国”与德、奥、意等组成的“同盟国”之间进行了一场争霸战争,曼斯菲尔德在战争的空前劫难中失去了自己亲爱的弟弟,心灵上留下了铭心刻骨的痛苦印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对瓜分世界的罪恶战争逐渐淡忘了,变得麻木不仁了,甚至有些文学作品也将卷入15亿以上人于浩劫之中、死伤3000万人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一笔勾销。

其次,1922年曼斯菲尔德创作《苍蝇》这篇小说的时候,她已经患不治之症多年,生命留给她的时光已经是非常短暂的了。作家的时代责任感使她顽强地抗击死亡的威胁,以惊人的毅力和出色的才情创作了惊世骇俗的《苍蝇》一文。

而“苍蝇”正是曼斯菲尔德多次用它比照自己的物件。1918年1月11日在给丈夫莫雷(J·M·Murry)的一封信中她曾写道:“我觉得我像一只苍蝇,掉进了牛奶罐子里。爬出来后,身上依然又湿又粘,半死不活的,无法开始清理。”同年11月,她在日记中写道:“苍蝇掉进了牛奶。上帝袖手旁观,且看着开心。”从信和日记中更可以看出重病中的曼斯菲尔德已清醒地意识到死亡正向她走来。苍蝇已成为她自身痛苦命运的象征和写照。

于是,对战争的鞭挞,警醒忘记战争罪恶人们的责任感,使她由自身痛苦推己及人地想到受苦的人民大众,这厚实的思想根基再加上她对传统小说模式的突破,于是“苍蝇”在全文中犹如画龙点睛一样,不露痕迹地点化了反战的主题,点到了深度,点出了广度。

《苍蝇》这篇小说的两个部分中处处呈现出细节描写的精彩,从第一部分的故事情节看,就可以看到作者展示的其对语言和行动的细节描写的功力。

曼斯菲尔德以其对语言的细节描写直接反映了人物的思想现实。文章一开头就使用了老伍德菲尔德发出的赞叹,“这儿可真舒服啊!”这一语言细节展示出了一位早已退休、离开了办公室而且体弱多病的老人对堂皇的办公室及坐在其中健壮的主人的艳羡,读者清楚地看到了老人流露出潜在的怀旧情绪和他鲜明的性格特征。

作者起笔的高明之处在于她摈弃了传统的冗长的背景描写,既无社会背景出现,也无自然景物衬托,而是运用了一个简单的语言细节,单刀直入,爽快进戏,节省了许多笔墨。伍德菲尔德的一句感叹就点明第一部分情节的主旨,既朴实平易又显匠心独运,其结构搭建及惜墨如金的语言选择犹如服装设计大师的快刀裁剪一般简约明快。

透过这个语言的细节描写,读者不仅马上看到了伍德菲尔德老人长时间对友人所处环境的观望和体味,还看到了一个自身退休且有中风经历的老人与作为老板的朋友身体粗壮、脸色红润又手握大权的对比中产生的总印象;而这个语言细节也是老板认同并早已感受到,且引以为自豪的赞美。老板在小自己五岁的朋友退休之后还能驰骋商场,悠然自得地坐在摇动着的大班椅上用裁纸刀翻动着《金融时报》,浏览着商海的动态。在一位无所作为的朋友面前,在一位十分羡慕自己的朋友面前,此情此景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炫耀。作者此处不惜笔墨描绘老板的“舒服”,精心铺陈的“舒适”——令人赏心悦目“鲜艳的上面有白色大圆圈图案的红地毯”,“巨大的书柜和那只桌子”和“那桌子的四条腿宛若扭转的甜蜜似的”,还有“倾斜的铜盘中糅合的灼热发光的五根透明的珍珠似的小圆柱”散发着温暖。这都是为了与后文想起战争的创伤相呼应,先扬后抑,以形成反差,从高峰跌入低谷,从而突现主题,实现对忘记战争痛苦而安之若素的“背叛”者的批评。

与此同时,曼斯菲尔德还精心地运用了对人物行动的细腻描绘,文中一个又一个细节描写将人物本身以及他们内心世界活灵活现地展示在读者面前。在第一部分的故事情节中,作者使用的是一连串的细节描写,“翻动”、“指向”、“点头”、“挥手”、“眨眼”、“取下”、“打开”、“拿出”、“转动”、“俯身”、“倒酒”、“一饮而尽”、“掏出”、“擦拭”等动词表现出老板的动感和活力,让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板成了一个不会静止的人物;与“张大了嘴”、“吃惊”、老态龙钟、虚弱、呆滞、迟钝的老伍德菲尔德的此时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把一个沉醉于春风得意的驾驭

权力的老板惟妙惟肖地推上时代的舞台。

作者在巧妙地描述故事人物一系列的行为之时,又精心地将“酒”、“照片”这样的普通物件轻易地演化成了她故事发展的重要线索。淳淳的酒香既告诉了读者老板对如今舒适生活的沉醉,而且还告诉读者老板的舒适来自他的富有。

不过,让老板遗憾的是,老伍德菲尔德喝下了他慷慨大方地赏赐的美酒之后,“酒力慢慢升到他那年老寒冷的脑际,”老人却“适时”地想起了刚才想要对老板说的话。酒——这一细节,体现了老板的高贵;而通过这些精心设计的动作描写,“酒”这一细节又成了引导小说情节从大喜到大悲的媒介。“酒”让老伍德菲尔德告诉老板与“照片”上的那位青年人有关的消息,于是乎“照片”又顺理成章地出现在读者面前,而这一细节描写又将文章的两个部分自然而巧妙地连接起来。作者写这帧照片明显是为后文写老板由陶醉于幸福到因唤起良知而悲伤埋下伏笔。由这帧照片的先隐后现可见其结构的严谨和逻辑的震撼力。

这里有一个重要的物件在第一部分里老板却没有提及,即“桌子上那帧照片”,作者在这里的神来之笔是故意写出老板不提“照片”的这一细节,有意将老板列入忘记战争创伤的“背叛者”的队伍中。为了强化这一主题,作者还毫不留情地借照相馆的背景,“阴森森的公园”、“乌云密布”的“天空”把读者带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争气氛中去,又通过对一位神色庄重的青年人的敬意,表达了对所有为在战争中献身的军人们的赞扬。读者细细体察,就一定会对这样可爱的青年肃然起敬,赞同其对“背叛者”中肯的批评,从而深刻地理解作者写作本文的主旨。这样,后文老板觉醒后产生的悲痛和对战争的愤怒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伏笔完全是平铺直叙且不露任何政治语言的痕迹,读后令人沉思良久方能领会作者匠心之一二。

第二阶段的故事情节中,作者除了继续运用了对语言、行动以及物件的细节描写,还通过密集的心理活动的细节描写让读者看到了一幅由欢乐热闹到痛苦绝望的场景。

随着一个接一个细节描写的推出,故事情节由第一部分极其自然地过渡到了第二部分。“上星期我的几个女儿到比利时去给雷吉扫墓,她们碰巧也见到了你儿子的墓。两墓之间似乎距离很近!”这本来是老人对朋友的一种关切,但对有失子之痛的老板来说却非同小可,一下子勾起了他对爱子的怀念,面对这意外的话题,“老板没有应声”,一时无言以对,老板的“眼帘颤动了一下”,这一心理活动的细节描写告诉人们老板的心灵在颤抖,一扫原有的大权倾天的威风,从高高在上飘飘欲仙的炫耀的心灵巅峰震颤到颓丧、痛苦的深渊。

老伍德菲尔德带来的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老板猝不及防,魂不守舍,老人问他去过墓地没有,他言不由衷地、机械地回答:“没有,没有!”当然,这几乎失去意识的细节描写也是进一步表现了老板的“背叛”。

当老人谈及旅馆高价贩卖果酱发国难财,赚烈士钱,而其女儿们用拿走罐子教训那些“背叛者”时,老板又是不假思索地赞同:“完全对,完全对!”“至于什么事情完全对,他可一点也不知道。”老板完全麻木了,“两眼愣愣出神”。接着他怅然宣布,“半小时之内我不见客”。这一细节表现出老板难过极了,他需要安静下来,让思维进入早已淡忘的境界。

老伍德菲尔德的陈述极大地震撼着老板的心灵,他仿佛看到儿子孤独地躺在墓穴中,他仿佛身临其境,看到老人的女儿们坟墓边上的俯视情景。儿子丝毫不变的面容,整整齐齐穿着制服的状态,又一次再现在老板的眼前,他痛彻心扉,辗转呻吟,欲哭无泪。老板物质上是富有的,但灵魂是孤独的。正如中国作家蒋子龙所说:“灵魂孤独是人生最可怕的,最难挨的。”这是因为儿子是他的独生子,是他事业的继承人,是他含辛茹苦地工作的动力所在,是他的未来的希望。更是他全部生活意义之所在。而且“战争爆发前……这一愿望是近乎实现的。……儿子就在他办公室学了一年经营管理”,使自己的经验得以真传。每天一早父子一起上班,又坐同一列火车下班。儿子学得十分出色,深受公司职员爱戴和人们的称赞。但是战争给老板带来的是儿子前线阵亡的电报,结果,他“完全被悲哀压垮……生活也彻底毁灭了”。儿子的牺牲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灭顶之灾。悲痛的现实使老板不得不正视现实的人生,使他的视线不得不又回到儿子的“照片”上面。

随后,老板关上门,暂时与外界隔绝。他“坚定沉重的脚步重又走过那鲜艳的地毯”,但老板再无心欣赏刚刚还在炫耀的地毯上那美丽的图案了;肥胖的身躯跌人弹簧椅中,再不见先前那种悠然自得地摇动座椅的姿态了。老板倾身向前,双手捂住脸。他想要,他打算,他已准备好大哭一场。与先前他笑容可掬地夸耀自己的财富形成鲜明对比,他要哭,一个“要”字,表明伤心欲哭的心理状态,一个“打算”,把心理状态上升到预想的步骤,一个“已准备好”,完全做好哭的准备。“要”、“打算”、“已准备好”,作者运用心理变化的细节描写,细致入微地写出了老板从要哭到准备哭到已准备好哭的心理历程。从这用词的细微处,既可感受到曼斯菲尔德那女性敏锐的观察力,也可体察到她运用疏淡素雅的语言写作的表达能力。

对于“照片”这一细节的使用,作者来个引而不发,把思考的空间留给读者。当读罢全文后,你会惊叹作者此处安插这一伏笔在结构上所显示的逻辑力量以及突现主题思想的深度。

此时,作者突然笔锋一转,让一只苍蝇登场。正当老板陷入无以自拔的悲痛之时,那只苍蝇正巧跌人办公桌上宽而大的墨水瓶中,从而引起了老板的注意。这只小小苍蝇的命运于是很自然地跃入文中主人公一老板悲愤交加的心中。苍蝇在墨水瓶里拼命挣扎、浮游,老板用钢笔把苍蝇从墨水中捞出来,放在吸墨纸上。苍蝇慢慢缓过劲儿来,伸腿——站稳——把小小湿透的身体撑起来——艰难地擦去翅膀上的墨水…--可怕的危险似乎业已过去,眼看就要重新“展翅飞翔”成功逃命了。谁知老板心血来潮,不想放过这个小小活物,他将一大滴对苍蝇来说十分沉重的墨水砸落在苍蝇身上,尽管遭此重创。苍蝇的前腿仍然顽强地动弹起来。老板仿佛从中得到了一种启示,于是松了一口气,亲切地夸赞苍蝇“你这个小机灵……”他想帮苍蝇吹干躯体,但面对“战战兢兢,有气无力的”小昆虫,老板突发奇想,决定最后再考量一下苍蝇的生命力。但是无助的苍蝇终于被强有力的一大滴墨水所吞没,它终于死了。

作者通过对“苍蝇”生动逼真、细致入微的描写,不仅表现了老板丧子之痛及其强烈而深切的自怜。更引出了“苍蝇”的象征意义。老板折磨苍蝇的同时,却又不断鼓励可怜的小家伙走出困境、战胜死亡。苍蝇也被弄得苦苦挣扎又晕头转向地期盼摆脱厄运。

“你这个小机灵……”又何尝不是对儿子,对抗击侵略者的人们的一种合理的联想,尽管是下意识的,但生活的逻辑会让人从一个在死亡线上顽强挣扎的小昆虫身上,连缀到被战争强权夺去自由、夺

去生命的人们的命运。由此看来,苍蝇这一细节的象征意义也就不言自明了。

天才的曼斯菲尔德动用了人们不注意的细节,仅仅通过一只小昆虫的命运就反映出老板可爱的儿子的生命旅程,也反映了所有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洗礼的人们的生命旅程。反复阅读就能理解其中意味:从苍蝇竭力想从墨水瓶里爬出来的挣扎到被老板挑出来唤起生存下去的希望;从正要振翅飞翔的时候,灾难再次降临,一滴又一滴的墨水厚重地滴打在它脆弱的受伤的躯体上,到它一次又一次顽强地踮起脚想重新站起来与命运抗争;直至最后敌不过那神秘莫测的外来力量,结束了小小的生命,以至于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厄运。置人于死地的神秘莫测的力量其实就是对战争的写照;而那些被战争吞噬的几千万人的生命,包括老伍德菲尔德的儿子雷吉、老板的儿子正是和这可怜的苍蝇遭到同样的命运。

《苍蝇》一文就是这样把人类生命的形象凝聚于苍蝇的象征之中,它的抗争象征着其坚强的本能,而其最终死亡表明生命在强权力量之下不堪一击。所以,作者就是在告诉人们:他们的遭遇的集合就是苍蝇的生命历程。战争不但残害了千千万万无辜军人和百姓的生命,搅乱了欧洲几亿人民的生活,还给社会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战争后遗症,人们甚至对战争淡忘了、麻木不仁了,战争使人们变得贪婪、可鄙、缺乏同情心了。

有的读者把这篇小说错看成两个孤立的片段,其实在作者笔下通过第一部分的对话与动作等的细节描写与第二部分主人公心理活动的细节描写勾连中高度统一了起来,本文反战的主题也就随之突现出来。作者并没有用“忘记就意味着背叛”等政治词语直接诠释其主题,也没有发聋振聩的大声疾呼和宏论滔滔的哲理阐发,她是用巧妙的细节描写涌动战后人们的心潮,唤起他们的良知,记住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正如1919年11月曼斯菲尔德在致莫里的信中所写的那样:“……小说不能将那一场战争一笔勾销。人心必定经历过变化。看到人们居然如此安之若素,确实令人害怕。我深深地感到一切都不同于从前,如果我们的感情与此相反,我们便是在背叛。我们必须对战争加以考虑,寻找新的表达方式和写作模式以适应我们新的思想感情。”这里包含了两层意思。其一是批评了那些忘记战争教训的人们,更批评了那些未曾尝受切肤之痛的文人,批评他们对战争给几千万人带来的伤亡及其家属的哀伤充耳不闻,面对发生过的战争安之若素。其二是作者决心冲破传统的写作模式用全新的表达方式、多重的象征手法来写战争,以获得令读者铭心刻骨的艺术效果。

作者让文中的老板全面现身,多侧面地诠释战争之后人们的变化——老板陶醉于权力与财富的追求,居高临下地看待昔日老友,把当差的老梅西当成一条狗使用。尽管阵亡的爱子的照片摆在眼前,他却麻木不仁,忘记了战争的教训。对遭难的小苍蝇也慢慢淡化了侧隐之心,在极度沮丧之下把苍蝇当作发泄的对象,从折磨小苍蝇中寻求一种刺激与快感,以使自己暂时缓解并试图忘掉老伍德菲尔德唤醒他的痛楚和绝望。曼斯菲尔德对老板这一人物的塑造实际上蕴涵着对人的灵魂的严肃拷问,也表达了作者对战后社会问题的深入思考。

当然,由于读者各有不同的经历和思考问题时所持有的不同角度,对苍蝇无穷的象征意义理解不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见解。而苍蝇的命运唤起老板对经历一战的人们生命旅程——从顽强抗争到付出巨大牺牲的联想以及老板被难以忍受的悲痛占据了全部心灵,这显然是文章的主导方面。而笔者从作者对老板置苍蝇于死地和用裁纸刀挑起死苍蝇等的下意识动作细节描写里又看到了其悲愤填膺的一面,似乎令人又察觉到了一种弦外之音,老板除了联想到儿子和千百万人们曾经挣扎在战火纷飞的死亡线上的悲惨命运,也反映出老板对发动战争、制造死亡的侵略者的愤恨。

小说细节描写之有无特点及有无个性,往往成为检验作品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准。有学者认为“细节犹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直剖人物的心灵深处,将最肮脏的角落剥落出来,以示读者”。《苍蝇》一文仅2000余字,作者将现实主义与象征主义自然地糅合为一体,其下笔行文达到了炉火纯青、精湛完善的境地。曼斯菲尔德就是这样成功地运用象征手法,把苍蝇生死存亡的细节描写得生动逼真,活灵活现,牢牢地牵动读者的心,从而让人们充分把握了她小说之深刻的内涵与强烈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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