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使
2009-09-01刘嫔
刘 嫔
细雨渐渐打湿我的脸,我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抚摸冰冷的墓碑,你在那里还好吗?我回来了。
四年了,我依旧找不回那双属于我的翅膀。脑海中残破不堪的记忆碎片一瞬间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画。
小米经常说,我们俩是折翼的天使,需要相互取暖,才会飞得更高。好多时候,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消极,但有时候,又不得不觉得她有我们这些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
小米的父母经常吵架,有一次甚至惊动了邻居,当我躲在母亲身后看热闹时,小米正躲在鞋柜旁,瑟瑟发抖,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窗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米,好陌生,不敢靠近,那年,小米十岁,我十岁。
父亲迷上赌博,母亲不能忍受家庭暴力,离家出走。从此,小米没有了笑容,眼神迷离。有几次,我看到小米的父亲喝醉了酒,对小米一阵暴打,小米也不反抗,仿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是分离的。我总觉得她在心中打算着什么,直到那一天,小米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水水,我要走了,我要去找我的妈妈。”那时的小米,笑得十分灿烂。那笑容像花一样印在我的脑海中,一年又一年,她找到她的妈妈了吗?
后来,我们搬了家,从同学和朋友的口中收取关于她的零碎信息。
她找到了妈妈,但是妈妈却另嫁他人,还有了另一个小孩——她的弟弟。对于一个外来者,每个人都有心理防线,两个小孩都在那时认为对方是剥夺自己幸福的罪魁祸首,于是互相看不顺眼。有一次,弟弟摔倒了,冤枉小米推他,继父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拳,小米鼻子上又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花朵。那年,小米十八岁,我十八岁。
2004年的时候,我拿到国外大学的通知书,星期天的早上,我从派出所出来,拿着手中的通知书和签证,心想,明天就可以去美国了,开始新的学习生活。仿佛街上的行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这时,我发现不远处的铁门口,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旁边的女警还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十分的不厌烦。是小米!她也认出了我,先是一惊,但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出了喜悦。劣质的香水,夸张的耳饰,嘴里不断咀嚼的槟榔,无一不与现在社会上的混混画上等号。小米拉着我走出了大门,身后传来女警的声音,“下次别来了,进警察局像吃饭一样。”
几句陌生的客套话之后,小米拉着我走进一家酒吧,那是我第一次进酒吧!昏暗的灯光,奇形怪状的人,嘈杂的声音,与我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而小米却熟门熟路地拉着我径直走到吧台,叫了一杯“蓝色火焰”,点上一支烟,最后还是小米打破了沉默:“怎么,不习惯这里?”
我笑了笑:“还好,就是有点陌生。”
小米:“那是,你们这些好学生可是很排斥这里的。”
我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小米曾经是一个多么乖巧的小姑娘,而现在……
小米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样啊,去派出所干嘛?”
“哦,明天要去美国了,去派出所拿签证。”
“挺好的,果然和我们不一样啊!”小米再一次点上一根烟。
“你呢,怎么样啊?”
小米喝了口啤酒,眼神暗了下来,“也就这样吧,混日子,你也看到了,进局子像吃饭。”
我刚想说什么,却被烟呛到了,小米立马掐掉烟。空气里出现了一丝凝滞。
“你妈妈怎么样了?”我想换个话题会好一点。
“不知道,很久没有联系了,都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空气再一次凝结,我想很快地结束这次十分沉重的谈话,小米仿佛也感觉到了,于是,把我送出了酒吧,正在门口道别时,我看到一辆银色轿车飞快地从巷子一端行驶过来,而另一端,则传来女人的尖叫:“宝贝!危险!”寻声望去,一个小孩正慢慢地往巷子中间走。
握着手中的签证,我犹豫了,而小米则冲到了巷子中央,小孩得救了,而她被车子撞飞了,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路人越围越多,我站在原地。忽然想起小米的那句话“我们俩都是折翼的天使。”
小米,找到了她的那只断翅,而我却永远失去了飞翔的勇气。那年,小米20岁,永远停止的20岁。我也20岁。
第二天,坐在候机室里,一同去美国的朋友兴奋地告诉我,“水水,我们上报了”,看到报纸上面醒目得写着一行大字:我市5名毕业生,今日飞赴美国。而此时,我也注意到,报纸的右下角,很不显眼的位置写着:“昨天下午我市老实巷发生一起车祸,一女青年为了救小男孩,不幸丧身。”
这时,广播传来甜美的声音:“搭乘T9089航班的乘客,请到2号登记口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