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九死犹未悔

周睿璇

金庸笔下人物的名字多富有深意，最有个性的还是“杨不悔”，“不悔”蕴涵的是决绝，是殉道者历尽艰难却仍不改初衷的坚定。

千年前的汨罗江畔，屈原也在默念着“不悔”二字，但他更为执著，因为他殉的不是缠绵的儿女情长，而是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他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

他是一位闪耀着人格光芒的杰出诗人。是一位张扬着改革旗帜的政治家，更是一位“虽九死犹未悔”的殉道者。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明知不可为却仍要为之。明知路漫漫却仍要坚持不懈、上下求索。战国时期，朝秦暮楚已成社会风气，他却仍坚持自己的操守，坚持自己对楚国的热爱。他当然知道楚国“举世溷浊”、“世人皆醉”，其实作为一个敏感的政治家，楚国大厦将倾这个残酷的现实他比谁都明白。但他仍掏出燃烧的心举过头顶，拆下肋骨当火把寻求中兴机会。英国诗人拜伦说：“我爱我的祖国，连同你的缺点……”其实他不知道千年以前当欧洲文化还是一片死寂与荒芜时，一位忧国忧民的中国诗人已经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了这句豪言壮语。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他是执著的，不肯向世俗低头，不肯向命运屈服。作为文人，他拥有清洁的精神。余光中说：“非湘水净你，是你净湘水。你奋身一跃，所有的波涛，汀芷浦兰流芳到现今。”他是一株水仙，倒影是块明矾，清澈得把一池水都弄得干净澄澈。这固然是他为人的品格，也是导致他悲剧的内在因素。

他的悲剧是社会的，更是性格的。作为政治家，这种清洁刚硬的的性格成了他致命的弱点。诗人往往有天真的童心有世俗无法改变的书生意气；作为政治家。他不能迂回作战。总与君王针锋相对，刚正不阿但难以机警权变、老成谋国。诚然，他是才华横溢的诗人，更是一位心系天下、“哀民生之多艰”的政治家，但他在政治上不够成熟，忠贞有余睿智不足。世俗的力量总是如此强大。妻想改变它首先要使自己变得更强大。可屈原的耿直无疑使他永远孤身一人单枪匹马作战。我很佩服另一位政治家狄仁杰，武则天大施淫威、滥杀无辜的年代，他没有跳出来反对，而是坚守岗位尽可能减少酷吏带来的灾难。后来他与武则关通力合作，使得自己在立嗣问题上有更多的发言权。为政权交替打下坚实的基础。我觉得这并非是明哲保身，而是一位杰出政治家的大智慧。连林语堂都称赞“他的冷静，他的耐性，他的智慧，他的眼光都不弱于武后。”

若屈原当时稍作变通。是否历史可以改写?他经世治国的理想也许就可以实现了。

可是他若向世俗低头，就是理想得以实现，但作为诗人的他就少了一身堂堂正气。他可以成为一个拥有远见卓识的帝王师，但却不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不能成为一个逾越了千年仍让人们思慕尊崇的诗人。

“有水的地方就有龙舟，有龙舟的竞渡就有人击鼓；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想家。有岸的地方楚歌就四起，你就在歌里，风里，水里。”

道德与事功，清流与循吏，是该成为一个做道德文章的万年青草，还是该做振衰起隳的栋梁之才?“只有疏狂一老身”的李挚心仪后者，我虽然更倾向于后者，但我仍钦佩屈原的一身浩然正气、矢志不渝、心忧天下的精神。

我知道如果历史可以逆转，屈原有机会在道德与事功间再做选择，我相信他仍会不改初衷，“我以我血荐轩辕”，他会义无反顾地吟着殉道者的歌走向汩罗江，走向那条不归路。

“虽九死犹未悔”，道德与事功，万年青草与济世之才，这是每个历代文人都无法跳出的怪圈，但在屈原面前，丝毫没有悬念。

指导老师：朱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