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仇恨
2009-08-31刘永飞
刘永飞
因为要做一个关于青少年犯罪的专题,我去市少管所采访。
少管所的领导对我说:“这个小家伙自从进来后情绪一直不稳定,任凭管教人员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使其心扉敞开,但愿你的这次采访对我们的工作会有所帮助。”
尽管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见了面我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面前的这个少年的目光实在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即使一个成年人的冷漠要达到他那样的程度也相当困难。他的目光背后好像藏着一把伺机出手的刀,我分明能感受到那寒光的凛冽。
我不知道这个幼稚的心灵里到底深藏着什么,是什么挫折使他变得如此,他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花一样的年龄啊。
片刻的审时度势我决定冒一次险,我说:“你肯定有深深的仇恨藏在心里。”
“是的。”少年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他的神情瞬间不屑起来,细细的脖颈挺得老高。
“能谈谈你的仇恨吗?”
“不能,给你说了也没用。”他的目光冷冷地射向窗外。窗外的香樟树上正有一对麻雀窃我的窃私语,少年显然被吸引了,他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刚才我在门口看到一个驼背的中年人,听说他天天来这条马路上义务打扫卫生,风雨无阻。”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情绪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让你转告这位父亲的儿子,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多长时间能出来,门外都有父爱守候他。”
“呵,你挺能整,看来为了采访,你煞费苦心呀。”少年闭了一下眼睛,一个深呼吸后说:“说吧,你想问什么?”
“我想听听你的仇恨。”
“真的?”少年的眉心一挑。
“是。”我坚定地答。
“呵呵。”他笑了,笑得有点苦,“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恨谁,又为什么弄成这样。”他继续说,“三年前,父亲为了让我受到好的教育,让我来这个城市读书,我知道父亲在这个城市打工不易,我不能让父亲失望。事实证明我是最好的,那些乘轿车上下学且不用缴借读费的同学根本不及我的二分之一。”
说到此他笑了,有点难为情,像一个吹牛的孩子被当众揭穿了老底。我也笑了。
“你不相信?”他收住笑问。
“信。”
“我每天步行10里从郊区到学校上课,除了学校收的杂费,我没乱花过一分钱,我就是要用优异的成绩来报答父亲,我要让他在所有城里人跟前抬起头来。我做到了。可是,可是……”少年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已经缓解的冷漠刹那间在他脸上集聚。我及时给了少年一杯冰水,他抓起‘咚咚咚地喝个净光。
“市里举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学校让我参加了,我得了第一名,可学校自作主张将奖杯和证书给了和我同名的一个局长的儿子。学校说给我是一种浪费,因为我来自农村,考大学是要回到籍贯地的,若这个证书给了别人,别人考学时可以加分。”少年说到这停住了,他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少年继续说:“后来,我回到老家,再也读不进书了,觉得读书没一点儿意思,我整天沉迷于游戏机房,吸烟、酗酒、打架。只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规定,原来获得这个城市‘奥林匹克第一名的学生可以保送市重点大学,最差的也可以特招进这个城市参加高考。我觉得是他们欺骗了我,毁了前程……”
“于是你就——”
“是啊,我就去了那个同学家,难道我拿回属于我的奖杯和证书有错吗?”
听着少年的叙述,犹如随他走了一段长长的暗无天日的隧道,我郁闷而又压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此刻,少年又恢复了最初的神情。“我开始就说过,告诉你没用的。”面对少年刺刀一样的问话我无言以对。我觉得这是我入行以来,最失败的一次采访。
最后,我抑制住内心的沮丧问:“能说说将来出去后的打算吗?”
“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哈哈,当然不是。”他轻蔑地笑起来。
“那是什么?”
“我想杀死那帮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