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2009-08-31梅桑榆
梅桑榆
是否善于做戏,是衡量一个演员优秀与否的重要标准。演员在扮演某个角色时,表演得越逼真,越能得到观众的喝彩,若是能让观众看不出表演的痕迹,甚至以为他就是角色本身,他做戏的水平可谓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有这样一个故事:过去有个演员善演奸相,人称一绝。新上任的知县一日去戏院看戏,他的表演直气得知县大人咬牙切齿,脸色发青,真想把他拉下来受刑,然而那是戏院,不是大堂,于是知县戏没看完便赶回衙门,派衙役传他上堂。演员始而一愣,继而想起知县大人看戏时的愤怒状,便明白传他的原因。他未脱戏装,便随衙役来到大堂上,傲然而立。知县见之大怒,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个奸贼,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他冷笑道:“你个小小七品知县,我堂堂一品官岂有跪你之理?”知县一听,气得七窍生烟,吼道:“你是假一品,也敢在此猖狂。”他说:“既知我是假的,大人何必真动怒?”知县这才醒悟过来,转怒为笑道:“你真是一绝!”这也许只是传说,但一个演员真要是做戏做到这种境界,说明他的做戏水平是何等的高超。
演员做戏是职业的需要,不是演员的人做戏,则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本来面目,或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曹魏末年,魏明帝去世,幼子齐王曹芳即位,司马懿受魏明帝遗诏,与大将军曹爽共执国政。老奸巨猾的司马懿为与曹爽争权,采取以守为攻的策略,告病居家,足不出户,暗中窥伺时机,以求一逞。曹爽深知司马懿的奸诈,对其怀有戒心,便借亲信李胜出任荆州刺史之机,派他以辞行为名,前往一探真假。司马懿知其用意,将计就计,表演了一场好戏。他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颤巍巍来到客厅,“持衣,衣落,复上指口,言渴求饮,婢进粥,宣王(司马懿)持杯饮粥,粥皆流出沾胸”,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李胜见状,深感意外,司马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懿年老沈疾,死在旦夕。”并故意一再将“荆州”说成“并州”,李胜两番纠正,他才做明白状,道歉说:“懿年老,意荒(恍)忽,不解君言。”当他说到要与李胜“生死共别”时,竟然流涕哽咽,哭成泪人,并令司马师、司马昭出来与李胜相见,托以后事。司马懿的精彩表演,使李胜信以为真,他向曹爽报告说,司马懿已是风烛残年,奄奄一息,不久人世的老朽。曹爽闻之大喜,从此对司马懿不再提防。而司马懿则在暗中加紧准备,伺机而动。一年后,他趁曹爽陪曹芳出城谒陵之机,突然发动政变,一举控制了洛阳城。然后上书威逼曹芳罢免曹爽,由自己重新执掌朝政,开创了晋王朝。其后不久,曹爽及其同党“皆伏诛,夷三族”。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日本有28名一级战犯受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起诉,日本军部思想的指导者、被誉为“日本的罗斯福”的大川周明,是其中之一。他为了逃脱审判,上演了一出出“狂人”剧。他在囚室里随地便溺,往别人饭碗里吐唾沫。开始别人还以为他在搞恶作剧,后来才发现他已“精神失常”。他第一次受审时,衣着怪异,趿着木屐,高耸双肩,做出不可一世的狂傲姿态。坐下后,又两次用笔记本猛拍坐在前排的东条英机的脑袋,害得东条英机茫然四顾,不知打手是谁,引得其他战犯哧哧发笑,法官和美国宪兵莫名其妙。第二次受审,他竟用德语高呼:“德国人过来,其他人滚蛋!”以致举座皆惊。审判长不得不宣布他退庭,由美国军医对其进行精神鉴定。经过精密的仪器测试和花样不断翻新的盘问之后,美国军医认为他确实疯了。军事法庭只好对他免予起诉。然而,远东军事法庭的审判一结束,大川周明的精神病很快就“痊愈”了。当有人问起大川装疯一事时,这个演技高超的假狂人自鸣得意地说:“我怎么能让他们看出破绽呢?我是以嘲弄正常人的心理,按照疯人的逻辑伪装自己的,所以美国军医才被我骗过。”此后,这位靠做戏逃脱了审判的一级战犯,一直埋头从事《古兰经》的翻译工作,直到寿终正寝。
司马懿与大川周明的做戏水平,已达“天王”级,而从二人所达到的目的可以看出,做戏的用途可谓大矣!像司马懿、大川周明这样的做戏巨擘,日常生活中当然难觅,但只要我们留心观察,喜欢做戏、善于做戏者仍不乏其人:阴险狡猾,却要装成忠厚老实以诱人上当的骗子要做戏;野心勃勃,却要装成胸无大志以麻痹上级或对手的人要做戏;背叛了朋友,又要骗取朋友信任的人要做戏;婚外偷情,又要向配偶表示忠诚的人要做戏;贪污受贿,又要显示自己清廉的人要做戏……有的人由于做戏的水平拙劣被人识破而遭人笑骂,有的人却因做戏水平高超蒙住了众人而达到了目的,甚至享有很高的赞誉。
(选自《盛世沉思录》/阎长龄 赵敏 主编/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2009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