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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胡祗通的艺人观

2009-08-31

文教资料 2009年18期

朱 燕

摘要:胡祗通在《紫山大全集》中为艺人作序文,记载珠帘秀、李心心、赵真、秦玉莲、赵文益、宋氏、黄氏等艺人的精彩表演和精湛绝技,并提出著名的“九美”之说。他不但成为戏剧评论的第一人。也是尊重赞美艺人的第一人。他的记载为戏曲研究留下了宝贵的材料,其在观念上也给了艺人平等的社会地位。

关键词:胡祗遹《紫山大全集》九美艺人观

胡祗遹(1227-1295),字绍开,自号紫山,磁州武安人,官至浙西提刑按察使,所至颇具声誉。著有《紫山大全集》,涉及政治、札记、诗文、戏剧等方面,其中卷八有《黄氏诗卷序》、《优伶赵文益诗序》、《朱氏诗卷序》等序文,对元代艺人进行描述。并从中提出了戏剧理论,弥足珍贵。序文所涉及的艺人各取长处,字里行间不无赞美之意,这在元代文学作品中实为罕见。胡祗通给了艺人展示的机会和平等的社会地位。是公正评价艺人的第一人。

(一)根据艺人的表演技能,胡祗通既赞又怜,成为艺人不可多得的知己。

1、赞美艺人高超的技艺

近世优于此者,李心心、赵真、秦玉莲。今黄氏始追踪前学,可喜,可喜!持卷轴乞言,故谕之如此。仍以七言四句歌之:沥沥冷冷万斛珠,清和圆滑莺雏;阿娇生在开元日,未信传呼到念奴。

《黄氏诗卷序》中,胡祗通提出李心心、赵真和秦玉莲等人,在技艺和自然条件方面“近世优于此”;这首七言诗的意思是说:如果黄氏生于唐玄宗当日,则念奴便不能独霸歌坛,足见黄氏技艺之出色。“可喜”之叹,表达了胡祗通对黄氏的欣赏和喜爱之情。

《朱氏诗卷序》中,对朱帘秀(按:艺名珠帘秀)众艺兼并的出色演技作了描述:

危冠而道,圆颅而僧,褒衣而儒,武弁而兵;短袂则骏奔走,鱼笏则贵公卿卜言祸福,医决死生;为母则慈贤,为妇则孝贞;媒妁则雍容巧辨,闺门则旖旎娉婷;九夷八蛮,百神万灵;五方之风俗,诸路之音声;往古之事迹,历代之典刑;下吏污浊,官长公清;谈百货则行商坐贾,勤四体则女织男耕;居家则父子慈孝,立朝则君臣圣明;离筵绮席,别院闲庭,鼓春风之瑟,弄明月之筝;寒素则荆钗裙布,富艳则金屋银屏,九流百伎,众美群英。

朱帘秀的表演已经达到了“外则曲尽其美,内则详悉其情。心得三昧。天然老成”的境地,难怪胡祗通用大段的赞美之词进行描述。

《赠宋氏序》中,宋氏的表演则是“以一女子而兼万人之所为。尤可以悦耳目而舒心思,岂前古女乐之所拟伦也。全此义者。吾于宋氏见之矣。”胡祗通不但肯定了宋氏的表演,而且更肯定了戏剧艺术对于缓解人生苦难的社会功能,对于艺人及戏剧艺术的社会地位都是莫大的支持。

《优伶赵文益诗序》中,赵文益知古今,博学好学,常求文人字画以供自己参考学习;在同辈人面前,始终持谦虚的态度。胡祗通对于赵文益能追求高雅的文化追求十分赞赏:“吁!如斯人者,伶人也,尚能进之而不已。”

2、怜爱艺人的出身和现状

《优伶赵文益诗序》中“优伶贱艺也,谈谐一不中节,阖座皆为之抚掌而嗤笑之,屡不中,则不往观焉。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责备优伶,而不责贤者,可笑也夫,可哀也夫!”,胡祗通批评那些苛责优伶的人可笑又可悲,对“优伶贱艺”这样的社会观点持完否定态度。秉持一颗“是非之心”,不当“嗤笑”艺人偶尔的失误,这样的态度对于艺人无疑是莫大的鼓舞,这样的思想对于当时社会无疑是及其进步的。

《朱氏试卷序》中“惜乎吐林莺露兰之余韵,供终日之长鸣,虽可一唱而三叹,恐非所以惜芳年而保遐龄”,显然朱帘秀为生活而经常演出而过分疲劳,胡祗通以爱护的态度来关心艺人,充满惜香怜玉之情。

(二)根据戏剧的表演要求,胡祗通提出“九美”说,成为戏剧理论的第一人。

胡祗通非常重视舞台表演表演的艺术性,在《黄氏诗卷序》中,首次提出了关于戏剧的理论主张。他认为,戏剧艺术表演要达到九条“美”的原则:

女乐之百伎。惟唱说焉。一、姿质浓粹。光彩动人。二、举止闲雅,无尘俗态;三、心思聪慧,洞达事物之情状。四、语言辨利,字真句明。五、歌喉清和圆转,累累然如贯珠。六、分付顾盼,使人人解悟;七、一唱一说,轻重疾徐,中节合度,虽记诵闲熟,非如老僧之诵经。八、发明古人喜怒哀乐、忧悲愉佚、言行功业,使观听者如在目前,谛听忘倦,惟恐不得闻;九、温故知新,关键词藻,时出新奇,使人不能测度,为之限量。

杂剧“一人主唱”的表演体制对演员有较多要求,多数曲论家没有明确强调演员要具有一定的表演天赋,胡祗通则。明确提出演员必须具备出众动人的容貌气质、优雅的举止和聪慧禀赋;戏曲演员须感悟人生,具有深厚的文化素养,这样才能“洞达事物之情状”,“使人人解悟”,来塑造人物形象,并且要“时出新奇”。他在《优伶赵文益诗序》中说:“醯盐姜桂,巧者和之,味出于酸成辛甘之外,日新而不袭故常,故食之者不厌。滑稽诙谐亦犹是也。拙者踵陈习旧,不能变新,使观听者恶闻而厌见。”要求戏剧艺术要有创新才能使人“谛听忘倦”。

胡祗通认为“九美既具,当独步同流”。这九条原则比较严格,艺人很难达到这样的艺术境界。但他认为艺人需具备个人修养、气质和人生体验,这些不无引导艺人的演绎趋向美学、近乎完美,这看似苛刻的要求背后,可以看到胡祗通将艺人看作专业化的演员——从事高难度职业的艺术家,没有歧视,甚至可以看作对艺人寄托的一种希望:用艺人的个人魅力演绎剧情和人生,甚至为观众化解惆怅、冲淡郁闷。正如他在《赠歌妓》中所赞扬的艺人新奇绝妙的演唱艺术能够化解一切:“旧日新声妙语。人间何事肇眉。”

在胡祗通之前,并未出现有关戏剧理论批评的文章或论著;继胡祗通之后,元代戏剧理论批评方面出现了燕南芝庵的《唱论》,研究歌曲与演唱;钟嗣成的《录鬼簿》,记载作家和作品并有评论;夏庭芝的《青楼集》,记载有110多位女演员,都属于“色艺表表在人耳目者”,即色艺突出,受到称誉,有一定社会影响的著名艺人,还有男演员三十多人,作家、诗人五十多人等。这些书籍是继胡祗通的《紫山大全集》之后的有关描述艺人的专著,为艺人记录历史,在戏曲史料中的价值是极其可贵的。

胡祗通,学问渊博,为社会名流所赏识;先后授任太常博士、山西道提刑按察副使、湖北道宣慰副使、济宁路总管、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后召拜翰林学士,未赴,改任江南浙西提刑按察使。

作为一名高级官员。胡祗通能够对艺人有如此赞美之意和客观记载,实属不易。在古代,艺人被称为“优伶”、“倡优”、“娟优”、“歌妓”等,从事于一种技(伎)艺类活动,社会地位历来很低,备受歧视。明代朱权的《太和正音谱》中引用由宋入元的赵子昂的话:“良家子弟所扮杂剧,谓之行家生活;娼优所扮者,谓之戾家把戏。……杂剧出于鸿儒硕士、骚人墨客,所作皆良人也。若非我辈所作,娼优岂能扮乎?”;元代关汉卿认为“非是他当行本事,我家生活,他不过为奴隶之役,供笑先勤,以奉我辈耳,子弟所扮,是我一家风月”。他们对艺人和由艺人所扮的杂剧

存有轻视的态度。这既是当时文人的观念,亦是艺人地位低下的事实之反映。艺人过着卑贱的、艰难的生活,随着历史的烽烟而烟消云散,不落痕迹。

胡祗通赞美艺人的文字并非听他人之言而形成于纸上,从他与艺人的交往可以看出是真实客观的。

《青楼集》中记载了元代许多官僚和著名学者、文人与杂剧艺人交往的轶事,其中便有胡祗通。他“与珠帘秀关系甚密”,据王恽《题<朱帘秀序>后》诗“七窍生香咏洛姝,风流不似紫山胡,半床梦冷珠帘月,序情钟乐籍图。”诗咏朱帘秀与胡祗通的关系。朱帘秀,历史上确有其人,《青楼集》中说后辈杂剧艺人称她为“朱娘娘”;《辍耕录》卷二十有“朱帘秀”条载其事迹。

双调《沉醉东风·赠妓朱帘秀》

锦织江边翠竹,绒穿海上明珠。月淡时,风清处,都隔断落红尘土。一片闲情任卷舒。挂尽朝云暮雨。

《紫山大全集》卷七中有两首词:《点绛唇·赠妓》和《木兰花慢·赠歌妓》。赠诗词和序,原本为唐宋文人的传统,赠的对象多为官吏和文人,胡祗通却用来赠给艺人。在元代,艺人是“不齿于士君子”的贱民。身为宣慰使、提刑按察使身份的胡祗通能“屈尊”于艺人行列,喜爱诸宫调、杂剧等艺术,可以摒弃世俗偏见,歌颂爱护艺人,为其作序写诗,实为不易。

以今人的眼光审视胡祗通有关艺人的序文,其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但在封建社会,作为一个肩负有振兴教化之职的高级官员,与艺人唱和题赠、交往甚密,在正统文人的脑海里,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清乾隆年间编纂《钦定四库全书》,撰写《钦定四库全书集部五提要》(别集类四)的“馆臣”们,指出胡祗通的《紫山大全集》中不该写那些有关戏曲的文章:

编录之时,意取繁富,遂多收应俗之作,颇为冗杂。甚至如《黄氏诗卷序》、《优伶赵文益诗序》、《赠宋氏序》诸篇,以阐明道学之人,作狎媒倡优之语,其为白璧之瑕,有不止萧统之讥陶渊者。

其实,胡祗通尊重艺人,正是他的进步之处。《紫山大全集》所保留的有关元初戏曲史料最早,十分可贵。从胡祗通对艺人的记载,结合其他资料,我们可以对这些艺人资料作些补充。

(一)艺人录补

夏庭芝《青楼集》中载:李心心为“国初就师之小唱”;秦玉莲为“善唱诸宫调。艺绝一时”。赵真疑是《青楼集》中其中一个赵真真,在元代,女艺人均为双名,因此极有可能是胡氏作品在传刻时漏了一字,李心心、秦玉莲等都是唱诸宫调很出名的。因此可能是擅唱诸宫调的赵真真。黄氏的名字,未见记载,胡祗通称其“追踪前学”,可能亦擅长于唱诸宫调。宋氏,不知是否是《青楼集》中的宋六嫂,或认为是朱氏(朱帘秀),“宋”是“朱”的误写,但根据不足。

《优伶赵文益诗序》中“赵氏一门,昆季数人”,赵文益可能处于杂剧世家。有诗《赠伶人赵文益》:“抹土涂灰满面尘,难猜公案这番新。世间万事谁真假,要学长安陌上人。”推想其可能是丑脚演员,专攻插科打诨。据《录鬼薄》卷一记载有个赵文殷(或作文敬或文毅),彰德(今河南安阳市)人,任过“教坊色长”,排在“前辈已死名公才人”之中,与胡祗通同时。孙楷第推测赵文益与赵文殷为兄弟,因而和胡祗通相识,应该就是教坊色长赵文殷的兄弟。

(二)审美理论

胡祗通为艺人“度身定做”的“九美”之说。我们暂且不论此理论的合理性和实施性;单从审美角度,便可以对胡祗通大加赞赏。他是从审美角度批评的第一人,开启了审美批评的窗户。“九美说”构成了元代演剧论的主体,显示出我国的戏剧表演理论早在十三世纪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后世的戏曲理论家,如汤显祖、李渔等,也不同程度地从“九美”说中吸收了有益的东西,结合戏曲表演的特点,加以丰富和完善戏剧理论。

艺人对元曲的流传以及对剧作家的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对元曲的繁荣和发展功不可没。胡祗通对艺人演绎方面的足够重视,给艺人的表演和地位作了客观的记叙和描述,起到为艺人争取社会地位的作用。“百物之中,莫灵贵于人,然莫愁苦于人。”艺人的表演为芸芸众生带来了生命的“欢适”:“旧日新声妙语。人间何事肇眉”,显示出了他对生命、对人生的独特体味和咀嚼。这些见解尽管极稀薄,却也极细微地表达了对市井人生的体谅与关怀,联系元曲中较少宋词中那些私语性的“高处不胜寒”之旬,则胡祗通的观点在某种层面上表达了当时部分权宦的共同心理与思想,而这正是他们能够顺应、发现、推波助澜,将方露“尖尖角”的元曲推导为代表文学主流与表达时代精神之时尚的动因。

参考文献:

[1]胡祗通,紫山大全集,《钦定四库全书》(第119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朱权,太和正音谱,《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三)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3]隋树森,全元散曲,中华书局,1964

[4]夏庭芝,青楼集,《中国古典论著集成》(二),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5]蔡美彪,关于关汉卿的生平,《关汉卿研究论文集》,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

[6]孙楷第,元曲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