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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语集解》订补(《越语》部分)

2009-08-31戎辉兵

文教资料 2009年18期
关键词:帛书寡人孤子

戎辉兵

摘要:徐元诰《国语集解》,网罗各家之说,于读《国语》者甚为便利,可称当前《国语》校注本之最佳者。然其中亦有可商榷、补充之处。今就可商榷、补充之处,成札记数条,以就教于方家。

关键词:《国语集解》订补越语

《国语》成书以来,东汉郑众、贾逵,魏晋王肃、唐固、虞翻、韦昭、孔晁等为之作注。唐宋以来,各家之注多亡佚,惟韦昭《国语解》存于世。北宋时,宋庠(字公序)曾整理《国语》及韦解,并作《国语补音》三卷,成为主要传世之本(公序本);又有仁宗明道年间所刊之本(明道本),清黄丕烈重刊之,并作校勘札记一卷。自清中期以后,明道本与公序本同为《国语》通行之本。清代学者校注《国语》者主要有:汪远孙《国语校注本三种》(《三君注辑存》、《国语发正》、《国语考异》)、董增龄《国语正义》、刘台拱《国语补校》、汪中《国语校文》、陈球《国语翼解》,又王引之《经义述闻》、俞樾《群经平议》、于鬯《香草校书》亦有重要校释成果。清末民国间吴曾祺之《国语韦解补正》,采摭各家之说较多。徐元诰《国语集解》,行世最晚,而能网罗各家之说,详于其前各书,于读《国语》者甚为便利,可称当前《国语》校注本之最佳者。然其中亦有可商榷、补充之处。今就可商榷、补充之处,成札记数条,以就教于方家。时贤有论及且得其义者,兹不赘述。

《越语》上

臣闻之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稀,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页五六七一五六八)

韦解:“资。取也。”

今按:韦解疑非确诂。“资”疑训“积聚”义长。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资者,积也。旱则资舟,水则资车;夏则资皮,冬则资褥络。皆居积之谓。”《史记·魏公子列传》:“赢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司马贞索隐:“旧解资之三年谓服齐衰也。今案:资者,畜也。谓欲为父复雠之资畜于心已得三年矣。”是其证。

遂使之行成于吴,曰:“寡君勾践乏无所使,使其下臣种,不敢彻闻于天王,私于下执事曰:‘寡君之师徒不足以辱君矣,愿以金玉、子女赂君之辱,请勾践女女于王,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越国之宝器必从,寡君帅越国之众,以从君之师徒,唯君左右之。若以越国之罪为不可赦也,将焚宗庙,系妻孥,沈金玉于江,有带甲五千人将以致死,乃必有偶。是以带甲万人事君也,无乃即伤君王之所爱乎?与其杀是人也,宁其得此国也,其孰利乎?”(页五六八)

“是以带甲万人事君也”,韦解:“言赦越罪,是得带甲万人事君。”

《集解》引汪远孙曰:“五千人,人人致死,勇气自倍,一人可得二人之用,故曰‘带甲万人。战而言‘事君者,逊辞耳。韦注非也。”

今按:韦注不误。“有带甲五千人将以致死,乃必有偶”,韦昭注:“偶,对也。”是谓己方拼死以战,一人可对吴方一人。“有带甲五千人将以致死”,一人抵对一人,则死者万人。故其下文曰:“是以带甲万人事君也,无乃即伤君王之所爱乎?”汪远孙所云:“五千人,人人致死,勇气自倍,一人可得二人之用,故曰‘带甲万人。”未得其义。《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作:“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司马贞索隐:“言悉五千人触战,或有能当吴兵者,故《国语》作‘耦,耦亦相当对之名。又下文云‘无乃伤君王之所爱乎,是有当则相伤也。”可证。

寡人闻古之贤君,四方之民归之,若水之归下也。今寡人不能,将帅二三子夫妇以蕃。(页五七0)

“寡人不能”,韦昭无解。《集解》弓I吴曾祺《国语韦解补正》曰:“谓不能使四方之民来归,故以生聚为要。”

今按:吴谓“能”为“能够”,可商。此处“能”疑训l‘‘贤能、贤德”。《广韵·登韵》:“能,贤能也。”《国语·鲁语下》:“使予欺君,谓予能也。”韦解:“能,贤能也。”“寡人不能”,与上文“古之贤君”相对,殆谓己无贤德,犹言“不毂不德”。《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冬,王使来告难曰:‘不毂不德,得罪于母弟之宠子带。鄙在郑地泛,敢告叔父。”《国语-楚语上》:“恭王有疾。召大夫曰:‘不毂不德,失先君之业,覆楚国之师,不毂之罪也。”《左传·襄公十三年》:“楚子疾,告大夫曰:‘不觳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丧先君,未及习师保之教训,而应受多福。…是其比。

当室者死,三年释其政;支子死,三月释其政。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纳宦其子。(页五七一)

“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纳宦其子”,韦解:“宦,仕也。仕其子而教之,以廪食之也。”

今按:韦解疑非确诂。疑“宦”恐“官”之形讹,“宦”下“其子”为衍文。“宦”明道本即作“官”。汪远孙《国语明道本考异》卷四:“‘官字误。公序本作‘宦,注同。”于鬯《香草校书·国语》:“鬯案:既云‘孤子,又云‘其子,必不可通。‘其子二字盖衍文。上文云:‘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此即涉彼‘其子而言也。韦解云:‘官,仕也。仕其子而教以廪食之也。则于此‘孤子、‘其子之抵牾竟似未悟。即其语亦颇难解。子既可仕,必不须教;既须教,又焉可仕?又曰‘廪食之,将教之以廪食乎?(宋庠本正文‘官作‘宦,解同。‘教下有‘之字,‘以廪作‘廪以。)窃谓‘官当读为‘馆。‘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纳官者,谓‘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纳馆也。古‘馆字本止作‘官。观‘官字从一可会。说见俞阴甫太史《兄笛绿》。《左襄公十六年传》:‘改服修官。《哀三年传》:‘官人肃治。‘修官即‘修馆,‘官人即‘馆人。说并见俞太史《平议》。皆‘官即‘馆之证。意当时越王必设诸馆,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人居之。故曰令纳馆也。”于说于文意为洽。

夫差行成,曰:“寡人之师徒,不足以辱君矣。请以金玉、子女赂君之辱。”勾践对曰:“昔天以越赐吴,而吴不受命;今天以吴予越,越可以无听天之命,而听君之令乎!吾请达王甬句东,吾与君为二君乎!”夫差对曰:“寡人礼先壹饭矣,君若不忘周室,而为弊邑宸宇,亦寡人之愿也。君若曰:‘吾将残汝社稷,灭汝宗庙。寡人请死,余何面目以祝天下乎!越君其次也。”(页五七二一五七三)

“越君其次也”,韦解:“次,舍也。”

于鬯《香草校书·国语》:“鬯案:越君,以越为君也。越为君则吴为臣矣。自越言之,故曰‘越君;若自吴言之,即曰臣越可也。上文云:‘余何面目以视天下乎!是吴王所耻在无以视天下,至于臣越犹为耻之次,故曰‘越君其次也,即犹之曰‘臣越其次也。次者次第之次。韦解乃以为次舍之次,则昧于‘越君之为义矣。不知上文勾践曰:‘吾请达王甬句东,吾与君为二君乎!‘二君者,辞令耳。《吴语》所谓‘诸侯无二君,而周无二王,则一越焉得有二君?意正谓己为君,而使吴王臣已也。故吴王谓是犹耻之次者。然则此句即所以答勾践‘二君

之语也。”

今按:韦解失其训。于说强生曲解。皆未得其义。玩文义。夫差对勾践之言有二:一曰:“寡人礼先壹饭矣,君若不忘周室,而为弊邑宸宇,亦寡人之愿也。”二曰:“君若曰:‘吾将残汝社稷,灭汝宗庙。寡人请死。余何面目以视天下乎!”“次”疑训“比、比次”。《诗·小雅·车攻》:“决拾既做,弓矢既调。”郑笺:“做,谓手指相次比也。”“歆”、“次”通。《文选·张衡(东京赋>》:“决拾既次,雕弓斯彀。”李善注引《毛诗》郑笺曰:“次,谓手指相次比也。”吕向注:“次,比也。”《周礼·考工记·弓人》:“凡居角,长者以次需。”孙诒让正义:“次,亦言相比次也。”故“越君其次也”之“次”训“比、比次”,犹言“比较、权衡”。

《越语》下

四封之内,百姓之事,时节三乐,不乱民功,不逆天时,五谷睦熟,民乃蕃滋,君臣上下,交得其志,蠡不如种也。(页五七八)

“五谷睦熟,民乃蕃滋”,韦解:“睦,和也。”

《集解》:“宋庠本‘睦作‘程,非。”

今按:韦解、《集解》疑俱非,似当从宋庠本作“桂”是。《马王堆汉墓帛书·十六经·观》作:“然则五谷溜孰(熟),民乃蕃兹(滋)。”整理小组注释:“帛书溜字读为程。”“睦”、“程”皆从圭得声,当可通假。《说文》:“桂,疾孰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周礼-内宰》注郑司农云:‘后种先熟曰穆。桂或从蓼。”王筠《说文句读》:“至于《越语》曰:‘五谷程孰。韦注曰:‘程,和也。则以程、睦声近而义通也。故与此不同。”王说似亦可商。“桂熟”、“蕃滋”皆同义连文。《广韵·元韵》:“着,滋也。”韦昭注:“蕃,息也。”一也。“桂”、“熟”亦当无异义。“程”当浑言训“熟”义长。黄丕烈《国语札记》引段玉裁说:“段云:‘作“程”非。《左传》云:“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和熟”、“睦熟”一也。”跚㈣)段氏未审文例,说似可商。此作“程熟”未必非。

逆节萌生,天地未形,而先为之征,其事是以不成,杂受其刑。(页五八一一五八二)

“杂受其刑”,韦解:“杂,犹俱也。”

《集解》引俞樾《群经平议·春秋外传国语》:“俞樾曰:‘杂者,币也。《吕氏春秋-圜道篇》:“圜周复杂。”高注曰:“杂,犹币也。”《淮南子·诠言篇》:“以数杂之寿,忧天下之乱。”高注曰:“杂,犹币也。”《说苑·修文篇》:“如矩之三杂,规之三杂,周而又始,穷则反本也。”亦以杂为币。《说文》:“币,周也。”周币,则有反复之义。《太玄》有“周首以象”复卦,范望注曰:“周,复也。”然则币亦复也。“币受其刑”者,复受其刑也,犹上文言“反受其殃”也。”

于鬯《香草校书·国语》:“笆案:杂(摊),盖当作离(靛)。离(躲)、杂(摊)二字形近,传写易讹。《周礼·形方氏职》:‘无有华离之地。郑注引杜子春云:‘离当作杂。《书》亦或作(《十三经注疏·周礼》‘作为‘为。)杂。《急就》颜师古本:‘分别部居不杂厕。他本‘杂皆作‘离。并其证矣。韦解云:‘杂,犹俱也。训‘杂为‘俱,却与‘离义相近。《易·兑卦》陆释引郑注云:‘离,并也。《后汉书·邓皇后纪》李注云:‘离,并也。“并、‘并义即‘俱义。则韦本或正作‘离,亦未可知。要训‘离为‘俱义,亦未确。‘离之言‘罹也。《诗·兔爱篇》:‘雉罹于罗。陆释云:“‘罹”本作“离”。《文选·卢子谅<赠刘琨诗>》李注云:“‘离”一作“罹”。“离受其刑者,犹云‘罹受其刑也。《书·汤诰》:‘罹其凶害。传云:‘罹,被也。《史记·管蔡世家》:‘无罹曹祸。司马贞索隐亦云:‘罹,被也。然则谓‘被受其刑也。《说文》无‘罹字,见新附。而云‘罹古多通用‘离,盖古止有‘离字,故曰‘离受其刑。‘离讹为‘杂,斯不可解矣。”

今按:韦解失之,俞说迂曲,皆不可从。文中“其刑”相对“逆节萌生,天地未形,而先为之征”一事而言,并无其它数种情况。故“杂受其刑”,若依韦解:“杂,犹俱也”。则文中无所指。且《国语》连文者夥矣。于谓“杂(摊)”殆“离(雕)”之形讹,“离”之言“罹”,训“被”、“遭”,与“受”同义,于文例得之。可从。

臣闻古之善用兵者,赢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究数而止。天道皇皇,曰月以为常,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曰困而还,月盈而匡。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页五八四一五八五)

“无过天极,究数而止”,韦解:“极,至也。究,穷也。无过天道之所至,穷其数而止。”

今按:韦解训“极”为“至”,失之。《说文》:“极,栋也。”《释名》:“栋,中也。”极为栋,居室之正中,因通训极为中。惟中正可为法则,故极亦为法。《诗·商颂·殷武》:“商邑翼翼,四方之极。”郑玄笺:“极,中也。商邑之礼俗翼翼然可则效,乃四方之中正也。”《后汉书·樊准传》准上疏称《诗》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则。”李贤注:“韩诗之文也。”极与则音近而义同,故通用。极由法制引申可得常规,常道之义。下文“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必顺天道,周旋无究”,是其比。《马王堆汉墓帛书-十六经·观》:“力黑已布制建极。”制谓法度、制度。极、制对文,其义甚明。“无过天极”之“过”,殆非“超过”之“过,疑训“失”。《国语·周语上》:“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韦昭注:“过,失也。”《管子·霸言》:“夫举失而国危,刑过而权倒。”黎翔凤《校注》引丁士涵说:“过,犹失也。”《管子,势》作:“毋亡天极,究数而止。”“亡”、“失”义近。《马王堆汉墓帛书-经法·国次》:“过极失当,天将降央(殃)。”Ⅲ∞)“过极”与“失当”对文,此处之“极”,当训“常”或“当”。“过”亦与“失”同义。《马王堆汉墓帛书·十六经·姓争》:“过极失当,变故易常。”是其类。

“目困而还,月盈而匡”,韦解:“匡,亏也。”

《集解》引宋庠说:“字书无训‘匡为‘亏者,此当有所本。俗本作‘昃,非。”

今按:“匡”,疑读为“鞋”。“蜒”从“匡”得声,当可通借。《说文》:“躯,车戾也。”犹今言车轮扭曲,不圆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戾者,曲也。鞋不专谓轮,凡偏戾皆是。”《广雅·释诂》:“框,墼也。”王念孙《广雅疏证》:“眶者,《说文》:‘框,车戾也。字通作匡。《考工记·轮人》:‘轮虽敝不匡。郑众注云:‘匡,枉也。枉,亦戾也。”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匡,假借又为枉。《越语》:‘月盈而匡。,注:‘亏也。按:犹曲也。”月盈时则圆,其它时曰则有偏缺曲,偏曲则不圆,不圆即不盈,不盈则亏。《马王堆汉墓帛书·十六经·观》:“刑德皇皇,曰月相望,以明其当,而盈口无匡。”整理小组注释:“匡,亏损。”宋说是,今试为之补证。

注释:

①汪远孙,国语明道本考异埔:道光丙午振绮堂刻本卷四,第18页

参考文献:

[1]徐元诰撰,国语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2

[2]汪远孙,《国语》明道本考异,振绮堂,清道光丙午

[3]于鬯,香草校书,北京:中华书局。1984

[4]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马王堆汉墓帛书(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

[5]《国语》(国学基本丛书选印本),上海:上海书店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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