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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灿词风成因浅探

2009-08-31王业强

文教资料 2009年18期
关键词:徐氏词风词体

王业强

摘要:作为一名女性词人,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之下。徐灿在词风上基本继承婉约一派的遗风,在内容上,却注重进一步开发历史现实题材,抒发家国之感,倍显苍凉浑厚。徐氏之词婉约之中透露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清幽沉郁之风。本文拟从归隐、清初文学环境等社会时代背景和文学内部发展以及徐氏自身等因素来浅探其词风成因。

关键词:归隐清初文学环境家国之感文学内部发展清幽沉郁词风

根据程郁缀《徐灿词新释辑评》,徐灿有词集《拙政园诗馀》,其中共收录其词99首,所用词调共46调。从创作形式来看,小令、中调、长调其都有所涉及,但比较明显的是,词人比较偏爱小令和中调的词体创作形式。从内容上来看,女词人继承了婉约词派的衣钵,深谙婉约词风的精髓,创作了不少以闺阁题材为主的作品;另一方面,女词人又有所突破——其不囤于婉约一派的温柔缠绵。兼具大江东去的豪放,悲慨苍凉,历来让词评家耳目一新。

家庭环境的巨变和江山易代带给词人的强烈冲击是造成词人词风转变和最后成型的主要外部因素。

首先,归隐对其词风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亲身经历的家庭的盛衰骤变和国破家亡的悲感凄凉以及现实中的满目疮痍让一个典型的封建社会的弱女子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剩下付诸语言文字上的爱莫能助之心。面临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几为现实的残酷所泯灭,被逼无奈,词人选择了心系自然、与世无争,投归无羁无绊的近于逍遥的精神世界。

据邓红梅《女性词人研究》,归隐思想的种子早已播在了徐氏的心灵深处。其《女性词人研究》一书在谈到徐氏归隐心理因素时就指出了,“明代晚期与丈夫范允临同隐于苏州天平山的徐嫒(小淑)的隐居生活对她的潜在影响”。可见,从一开始到最终结局,隐居思绪表现于徐氏作品并非偶然,而这种隐居情愫也确实是徐氏在当时的环境下所衷心而非伪心追求的,它让女词人有了一颗钟情自然的无为词心。

与世无争的归隐情感在徐氏作品屡有表露,也影响着徐氏清幽词风的形成。所谓“清”,是指徐氏之词的雅洁新丽;所谓“幽”,是指其词的隐晦质实的特点。这里的“清”更多的是指在徐氏词体文学作品中的意象往往给人一种清爽怡人的感觉,而这些意象绝大多数又是来源于自然界的。但是,这些意象又富含表意上的不惟一性,而这就造成了徐氏词体文学作品的隐晦质实的特点。《女性词人研究》一书谈及此特色时,认为这些意象都采取了“‘双层结构的安排”,“显示出一种‘隐喻的色彩”。作品意象的不露锋芒和柔和性以及表意上的深邃性已经为归隐对其词风之影响作出了最好的注脚。

在徐氏的词体文学创作中,女词人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寄托在了诸如现实生活中的大自然意象这样的载体上,用大自然的纯情与美丽向世人呈现自己清澈明丽而又带有些许凄美的心灵历程。如其代表作《唐多令·感怀》。兹录全词如下:

玉笛遴清秋,红蕉露来收。晚香残、莫倚高楼。寒月羁人同是客,偏伴我,住幽州。

小院入边愁,金戈满旧游。问五湖、那有偏舟。梦里江声和泪咽,何不向,故园流。

据《辑评》一书称,“这是词人滞留幽州是写的一首思乡感怀诗。”综观全词,思乡确实是作者想要表大的一个主旨,但是词人同时也另有感怀——“问五湖、那有偏舟”,在笔者看来,这其中也不是没有流露出作者遭遇现实挫折而意欲寄身江河的归隐旨趣的。“今人钱仲联选注《清词三百首》评日:‘这首词,通过秋日留滞幽州时的思乡心情。扩展到对国事的忧伤。时陈之遴处在贬谪回京的忧危处境,故有‘晚香残,莫倚高楼的警惕语。下片实写边愁金戈,慨叹负罪之身,无缘归隐吴门。结尾声泪俱下,尺幅有千里之势。”至于这首词的具体写作时间已经无从确考,但是,蕴含其中的作者的情和志,我们还是可以从中把握和推测出来的。笔者认为,词人之所以用“感怀”而非用“思乡”来作为题目,这就已经标明了作者想要通过此词向世人传达的信息并非只局限在“思乡”一题了,其他的信息也被包含在了其中,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除却?思乡”之外的内容,可能更是作者所欲言而又未能明言的。世事的巨变和眼前的满目疮痍确实揪起了词人的浓浓的思乡之情使词人的这种思乡之情至浓至极,哀婉悲鸣,然现实的一切和自身的遭际让词人更加清醒和理智——她对“故园”的至浓至极的情意和难以抛舍的牵挂无以释怀。无以解脱,只好将此释归自然,以自然来稀释她的那种因现实和思乡而产生的凄哀的困惑和失望。笔者认为,词人写“思乡”是虚,表“归隐”才是实。

归隐倾向在其与其夫陈之遴之间关于政治理想的分歧当中也得到了清楚的表现。徐灿之夫陈之遴所在之陈氏是晚明时期海宁的望族。据朱尔迈《桑阁集李夫人竹笑轩续集序》云:“吾邑僻处海滨,文章甲第相望,不名一家。自数十年来,推最盛者:日陈氏,日葛氏。”特殊的门第环境和先天的优越感,促使着陈氏一生一心衷于仕进功名,既使是在朱明王朝被满清异族统治者颠覆、普天之下惟满是尊的情况下,陈氏的那种嗜取利禄之心依然狂热。面临着国家危亡、江山易主的天翻地覆之变,徐氏却对时局政治表露了与其夫的相背之见。《辑评》所言,“明亡后,徐灿在诗词中固常表露希望与陈之遴偕隐江湖的心愿”,是也。以其《满江红·闻燕》为例论证。全词云:

既是随阳,何不向、东吴西越。也只在、黄尘燕市,共人凄切。几字吹残风雨夜,一声叫落关山月。正琴瑶、弹到望江南,冰弦歇。

悲还喜,工还拙。廿载事,心间叠。却从头唤起,满前罗列。凤沼鱼矶何处是。荷衣玉佩凭谁决。且徐飞、莫便没高云。明春别。

与《唐多令·感怀》同工异曲,女词人在作品中抒发自己思乡之情的同时,没有掩盖自己身为尘世所累的疲惫和希冀归隐的意愿。一句“凤沼鱼矶何处是,荷衣玉佩凭谁决“正是词人欲想归隐自然的旨趣所在。丈夫的嗜心名利和女词人的几欲看破红尘,一个是“识时务者”的积极人世,一个是放心自然者的切盼出世,这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风流子·同索庵感旧》中,这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词中有云:“悔煞双飞新冀,误到瀛洲”。《辑评》对“瀛洲”一词作出了解释:本指传说中的仙山。《新唐书·褚亮传》载:唐太宗为网络人才,设置文学馆,任命杜如晦、房玄龄等十八名文官为学士,轮流宿于馆中,暇日,访以政事,讨论典籍。又命阎立本画像,褚亮作赞,题名字爵里,号“十八学士”。时人慕之,谓“登瀛洲”。后来的诗文中常用“登瀛洲”、“瀛洲”比喻士人获得殊荣,如人仙境。对此一释,笔者赞同。由此,女词人在《风流子-同素庵感旧》中的心迹不言而喻了。虽然徐氏在作品中会对其夫陈之遴的一些行为略显微词,但“在夫妻感情上,无论境遇的顺逆、无论是在安乐中还是在患难中,两情是始终不渝的”。但毕竟,与其夫在政治上的分歧标明了女词人自己的独立的主张。探究其中原因,《女性词人研究》所言甚是。除却徐氏早期对于归隐自然的潜在的心理向往之外,此书还分析了以下两点:其一,“崇祯十一年陈门的荣盛而

骤衰的际遇对她那本来比较单纯的心理世界的刺伤”;其二,“清初民族矛盾尖锐,汉人在心理上对新朝的抵触情绪十分激烈,并对出仕于新朝的明社旧臣嗤议之声鹊起,因此,徐灿在心理上也难以承受其夫的‘失节。她的婉劝其夫归隐,未尝不含有欲其保留‘清白之意。”可以这么说,时代社会环境是让徐灿萌生和坚定归隐念头的最主要的外部因素,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一因素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对此而言,徐氏良好的家学环境等也在这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下文有述,此不赘言。

时代社会背景还对其词风的另一个特色——沉郁的形成产生了最为直接的影响。徐灿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具有较强爱国意识的女词人。面对着王朝兴替造成的涂炭生灵和对其夫出仕新朝的婉言劝阻,词人在作品中寄托了自己浓郁的故国之思和沧桑之感以及浓厚的忧患意识。典型的代表作为其《踏莎行·初春》:

芳草天涯,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帘宛转为谁垂?金衣飞上樱桃树。

故国茫茫。偏舟何许?夕阳一片江流去。碧云犹叠旧山河,月痕休到深深处。

情之所至,心之所至。另外,《满江红·将至京寄素庵》也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明清易代的社会巨变给徐灿本人和她家庭带来的重大影响,左右了徐氏词体的文学创作。除此之外,清朝初期的文学环境的变化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王运熙、顾易生主编的《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在对清代前中期文学介绍的绪言中,分析了“醇雅”在清朝初中期文学环境中所起的决定性的作用。文章中指出:随着反清浪潮和遗民意识渐归静息、平淡,清政权逐步稳定,清代文学批评开始进入形成自身特色的建设时期。朝廷用“清醇雅正”的文化政策正风导俗。尤其直接、广泛地施之于科举文字和文学领域,从而使“醇雅”成为超乎写作其他标准之上的一条思想艺术准绳,并在相当的范围内又变成了文人创作的一种趋时和向往。统治阶级意识的介入无疑将文学创作引向了强制性的轨道,当然,这也是当时特殊社会环境使然。“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文字狱”的淫威让国民特别是知识分子敬而畏之。想要陈述自己在“禁区”范围内的见解。确实需要更高的技巧和勇气。徐氏的清幽词风应当是社会环境使然。既使徐氏婉约词风之本质属性从根本上决定了其词的大体轮廓和面貌,然徐氏从明入清以后的故园之思、沧桑之感要于当时环境下且不触犯当局禁令的情况下抒发出来,此亦加剧其词之远旨遥深和不可情测之感。

良好的生活环境也是影响徐氏词风形成的一个潜在的因素。《辑评》分析,徐灿“家在多峰岩泉石的支硎山畔,如此美好的景色,足以赏心悦目,净化心灵;另一方面,其家庭又是一个文学世家,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闺集。香奁中称其祖姑徐媛(字小淑)‘多读书,好吟咏,与寒山陆卿子唱和,吴中士大夫望风附影,交口而誉之……称吴门二大家,……可以说,自然环境的陶冶,加上家学的沾濡。提供了孕育这一代才人的优越条件和重要因素。”徐词悲咽跌宕,一唱三叹的抑郁醇雅之风与其早期的良好生活环境是分不开的。

《女性词人研究》一书还通过研究徐氏的“心性”这一比较新颖的角度来论述其词风形成之原因。其文日:“徐灿却是位标准的大家闺秀。‘秀气意味着含有含而不露或低徊婉转的风情。她有着十分敏感的心思和聪慧过人的才思,却没有敢与异性一争高下的勇气。这一点,不能不说是一种‘时代的挤压,但也是源于她认同闺阁典训的修养与气质,甚至也有她那偏于柔弱的个人心性掺合着。当然,追根究底,所谓旧时代女子的‘心性,也还是文化遗传与环境压抑的产物,而绝非自然意义上的心性。……也因为这样的一种‘秀气型人格,注定她的词会成为‘故国之思那一‘双层结构情绪的沉重载体。自尊而不敢自信的特殊心理,形成了她那沉重的词蕴和纤秀的词品。”(这个应该是徐氏词风形成的最为重要的内部因素。

词体文学本身之发展当是导致徐氏词风形成的另一个客观因素。随着文学自身的发展,文体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词体与诗体虽然文体有别,从本质来讲,它们却是一脉相承的——词体孕育于诗体之中(“词”亦被称为“诗馀”),其发展从根本上是离不开诗体的各种相关的质素的。于发展之中,词体亦具备了记录历史的“词史”功能。虽然徐氏词风基本继承了婉约遗风,因其词风之“清幽”就是婉约的一种体现,但是,其中还透露出浓郁的厚重感和历经风雨的沧桑之感,深涵“词史”意味。《女性词人研究》谈及此时说,“在众多的情、意之中,家愁与国恨这两大主题的巧叠互融,合二为一,才是第一性的、主要的情意。其词心的郁结之处,也正在此。举凡归思与羁愁、人生的忧患与历史的悲凉幻灭感等等。其发源地,也都在融合得天衣无缝的‘家国之感或称‘故国之思中。徐灿暗说、虚写她的‘故国之思,使得‘故国一词不具有单一的指向性,从而成了旧家与故国这两种实体的象征。……所以,说她的词是‘巧糅家国之感,即是指她巧妙地运用了词意的‘双层结构而造成了欣赏的弹性。并且扩大了读者审美再创造的空间”。家国之感的深沉和词意的“双层结构”造成了徐氏词风的浑厚凝重。富含历史感。

清朝吴骞在《拜经楼诗话》里这样评价徐灿的词:“尽洗铅华,独标清韵;又多历患难,忧愁怫郁之思,时时流露楮墨间。此言中允恳切。“徐灿的词,在意蕴上从闺思闺情这一侧端向‘故国之思这一侧端的‘重心倾斜。这一从性别的、感性的情绪状态,向带有理性色彩和泛性化情思的过渡,显示出女性词在抒情境界方面的拓进,况且就徐灿词作在表现闺情闺思这一带有女性气息的题材的方式而言,除了作于早期的一些弱骨纤纤的小令外,其后的同类作品中,人们已难瞥见她那单纯的少妇柔情。”徐氏此类之作,在数量上,比起前代女词人要占优势;从质量上,也毫不逊色于前人。于此,确应承认徐氏在发展女性词方面所做的拓进。此亦徐氏词体文学创作的特色,也是她在女性词史上所作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然在女性词史上,对于“故国之思”题材的关注和作品创作,徐氏绝非第一人。而且。“故国之思”的抒发亦非男性词人专利,只是男尊女卑的封建意识使然。由“闺思闺情”到“故国之思”标明了词体内部发展之必然,文学反映现实之需要,此亦必将影响着词风的形成和发展。

参考文献

[1][4][5][6][7][8][9][13][16]程郁缀,徐灿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社。2003年,以下引用徐灿作品均出自本书。不再作释。以下简称《辑评》

[2][3][10][11][14][15][17]邓红梅,女词词人研究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

[12]王运熙,顾易生主编,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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