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2009-08-28林开伦
林开伦
当母亲节来临的时候,更加激起我对母亲的回忆。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但她那慈祥的面容和勤劳的影子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母亲出生在西昌瑶山下的一个贫农家庭。虽然没读过书,但她的为人处世、社会知识却比一些读书人强很多。母亲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乐于助人,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好。因此在母亲逝世时帮忙、悼念的人特别多,原本打算只摆二十桌丧席,到了要送葬的头天下午,来烧纸悼念的还源源不断,见此光景,总管把二十桌的计划改成二十五桌,到了晚上,来人还不断增加,又改为三十桌。送葬那天早上,是亲是故的、非亲非故的一齐涌到就要和人们永别的棺材旁,把整个院子挤得满满的,简直水泄不通,来送母亲灵柩上山的人多得出奇,当母亲的棺柩被壮年男子们抬着前面走,后面的人群沿路排成长长的队伍,不知情的路人见了,简直不相信是在送一个平凡的老人离去,此情此景,让我们兄妹和亲戚不仅愈加地生出了许多悲伤之感,更增添了自豪敬佩之情。
母亲十八岁嫁给父亲便挑起了家中的重担,那时家里很穷,特别是有了我们兄妹五个以后。母亲为了维持全家人的生计,更是家里、田间,起早贪黑。农忙时,忙完家里的、田间的活计,还要到外面去打工挣钱。农闲时,一大早就去很远的镇子上买些农产品背到城里去卖。每年冬天母亲总是到河西(现佑君镇)、高草坝买些成鸭回来,每天早晚,在冷冰冰的天气下给鸭子塞食。将成鸭塞食塞到三、四个礼拜后,就杀了来制成板鸭拿到街上去卖。母亲的手在这时候又红又肿的简直不能看,但她依然乐此不疲。
母亲很勤俭,她常教导我们: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惜衣有衣穿,惜饭有饭吃。她对我们的管教非常严格。自小的调教自不必说,单说我二十二岁的时候,由于各方面表现不错,已经作为农村积极分子被推荐参加“四清”运动工作组回来后,有一天在全生产队五六十个人在一块田里薅秧时,我由于长时间拿杂草,手酸了,将左手背在后面,我的这种不太好的劳动姿势被母亲看见了,她毫不顾及我已经是个大人的面子,十分严肃地批评了我,她一席“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做活路的时候要有做活路的样”的道理让我现在都还记忆犹新。虽然当时为了面子我极其难受。但是我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母亲是为了严格要求我,才及时指出我的缺点,气也就消了。后来我时时用母亲的话提醒自己,尽量少犯错误。无论何时母亲都有鲜明的立场和明确的是非观念,她常教导我们:“恨姜不吃姜,恨蒜不吃蒜”,“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学跳神”。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在母亲严格的家教和母亲自身品德的影响下,我们兄妹五个中,大哥、大姐和我先后参加了革命工作,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大哥开元为了平息土匪叛乱、解放彝族同胞在西昌市开元乡壮烈牺牲了。为了纪念他,上级批准以他的名字命名乡村;大姐虽然没有读过一天书,但在母亲的影响和党的培养下,成了一名优秀的革命干部。成人以后的我们都会经常想起母亲爱说的一句话来:老娘在家里骂你们甚至打你们,为的就是你们在社会上不被人骂不被人打。
在60年代初期,为了适应全国政治形势的需要,我曾和生产队里同龄的骨干林开德等把村里的青年人组织起来,学习政治、时事、文化、开荒种地、集资购买书本、在青年中扫除文肓、开展健康向上的文体活动。当时,青年们学习的教室就设在我家本来就很窄的房子里,母亲不仅没有责怪我,还经常鼓励年青人珍惜机会,多学知识。
母亲从1959年夏天去会东给大姐带孩子,直到1965年才回家劳动。到了年底“四清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始了,由于当时宣传“四清运动”相当于第二次土改,是为了贫下中农彻底翻身而开展的。所以虽然母亲已是六十岁的人了,但她老人家出于对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拥护和热爱,积极投入“四清运动”。白天积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晚上积极参加“四清运动”工作组召开的各种会议。1966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她去相邻的生产队开骨干会转回的途中,因天黑路窄,不幸摔倒在沟里,把左脚的小腿骨摔断了,住进西昌专区医院(今州一医院)达一个月之久,她老人家虽然人住在医院,但心里还牵挂“四清运动”的进展情况。她关心国家、关心集体的思想和行为使当时的“四清运动”工作队的同志都深受感动。时任西昌县委办公室主任、新宁公社“四清”工作队副队长王德重曾代表工作队领导来家里看望母亲。
60年代后期我当兵走后,因为我们家既是烈属,又是干属和军属,母亲不辜负乡亲们的厚望,六十多岁的母亲被社员们一致推选为生产队副队长后,一定要带头搞好集体生产、支援国家建设。直到我当兵五年退伍,这时母亲的健康状况已大不如从前,显得比较苍老,在家人的耐心劝说下,她才辞去了副队长的职务。
母亲有良好的教养,加之一生的沧桑经历,在家里村里都很有威望,村子里、亲戚、朋友哪家有了矛盾、纠纷,都请她去帮着调解。不少家庭的矛盾都被她苦口婆心劝说后得到化解。至今还有人感慨地说“我家那年的矛盾要不是表婶劝说,还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呢?”比如,1974年冬曾和我一道在公社综合厂工作的会计姚兴文因故与未婚妻徐志英闹翻了,徐不辞而别,姚一气之下想去寻死,便将写好的绝命书交到厂领导办公室就走了。当我打开看后,发现情况紧急,为了挽救这个年青人的生命,我立马去寻找徐志英,在走了几里路后才找到徐志英,并将其请到我家,经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徐终于回到姚兴文家使姚免于寻短见,挽回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母亲的善良勤劳,不管是随大姐在会东和德昌县机关居住期间,还是后来与我们在西昌武装部居住期间,她和邻里相处都很融洽。母亲的针线活也做得很好,不仅会做鞋、做花还会裁缝中式便衣,她看见哪家孩子的衣裤、鞋袜破了,就主动帮别人缝一缝、补一补,或做双鞋送人家,从而深受大家的尊重和爱戴。80年代后,我住在县人武部,时不时地把母亲接来城里耍几天,乡里的亲戚还经常找到母亲帮其裁缝衣服。同单位的彝族干部马正全的爱人谢阿刚为了表示对婆婆的孝心,还扯了布来请母亲帮裁缝一件中式老人便衣带给远在盐源的婆婆。
母亲对于儿子的关爱是无私的、伟大的。1959年初秋,我得了阑尾炎,由于没有及时送往医院拖至化脓,后在专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母亲获悉后,从会东赶回来,为了照顾我,每天晚上就在我的病床边搭地铺睡,熬了二十多天,这使我后来对母亲一直感到内疚,没有办法报答这样伟大的母爱。母亲虽然对我管教严格,但在生活上却又非常关心我。常叫我们在外面时不要太节省,钱是人挣的,有人才挣得到钱,宁给钱吃亏,不给人吃亏。1966年秋冬,我在会东参加“四清运动”,生活非常艰苦,母亲总是牵挂着我,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在家里口粮很紧张的情况下,给我寄去了三十斤粮票,结果我在每月只有二十一元工资的情况下,半年下来除了每月规定必交九元钱伙食费外,我还存了六十元钱。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母亲生命的最后半年间,她执意要留在农村,那时的她已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这时本该是我尽孝心报答母亲的机会。可是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恰恰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学潮”,作为全权负责保管全市民兵武器弹药装备的我,按上级要求一刻也不能离开岗位。为了维护社会安定,当时我们的工作区域都划出了严格的警戒线,形势严峻到了若有人无故进入警戒线,哨兵就可以开枪的地步。我只能偶尔抽空买点母亲喜欢吃的东西送回去,安慰一下母亲就赶紧返回工作岗位。学潮一结束,我又被领导安排到太和铁矿、西昌日化厂搞民兵训练,当侄儿林天祥找到西河靶场,告诉我母亲病逝的消息时,我正卧在西河靶场12.7厘米高射机枪旁辅导日化厂厂长钟祥元调整瞄准装置。我为自己没能尽孝而遗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