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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虚构的故事

2009-08-28阿巴乌呷嫫

凉山文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嫂子村子小孩

阿巴乌呷嫫

缘分也许三分天定,七分人定,命运同样如此。

在你出世二十天时,你被父母包办给他们的一家亲戚——你父亲的堂姐、你母亲的堂哥家做儿媳,从此就象耕牛被套上枷担,你成了别人的媳妇。

孩提时是最爱说真心话的年龄。你说你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个小男孩,长大后死也不作他的媳妇。

你那个“丈夫”小时特别调皮,每次随他的父母来村子时,总是跑到你面前说:“老婆,我喜欢你,我要你!”

一见他,你就沉着脸带着小伙伴往村外跑,他就跟在后面追。跑啊跑,追啊追,翻过山冈越过溪涧,直到大家累得谁也走不动,你开始伤心地哭泣时才停歇下来。真不可思议,因为他母亲的娘家在这个村子,他们经常来这里走亲戚,每次来都使你伤心不已。

由于你父母抱有严重的传统的观念,你才念完小学二年级就不再让你念书了,到你十七岁那年,按照习惯父亲打算把你嫁出。你死活不答应,但他不会管。因为他认为灵牌可戏,婚姻不可戏,为了不伤他堂姐的心,也为了自己守信的美誉。

这是一个春天的清晨,当第一道太阳光照射到村子上时,父亲真的让你出嫁了,堡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来围着凑装扮新娘的热闹,等待着吃那一餐热腾腾香喷喷的嫁女饭。此时,没有一个人会感受你那幼小的心灵受到的那种无奈和苦楚,只有你平时不太爱抽烟的母亲用她那个不常用的长烟斗不停地抽着烟,呆呆地望着地面一言不发,当然,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身新娘装扮的你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你那少女的身姿显得那样亭亭玉立,稚嫩的脸庞显得如此端庄靓丽。

出嫁的日子对于别人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件十分悲愁的事。

自从你得知自己出嫁的日子已选定开始,泪水一直挂在你嫩滑光洁的脸上,显得十分憔悴忧郁。

长辈们个个都来围着你,你一言我一语地教你出嫁时应该遵循的规矩,活像一群狼围着一只小羊羔转。这气氛令你窒息。

你被逼麻木了,一片空白的脑子里蓦地产生了一个出逃的念头,这念头使你觉得轻松,但不知该逃向哪里,你的心目中根本没有将要到达的目的地,只是觉得只有出逃才有活路。

终于,你被亲人们逼上了路。村里的父老乡亲们用不同的眼神和心情送你上了出嫁的路。

清晨,沾满露珠的小草挺立在山路的两边,好像也含着泪默默为你送行。

一路上,你走在送亲队伍中间,那是一支由几十个男性组成的长长队伍,就象一条黑色的长蛇。越过村子前面的小溪走过那块荒地穿过那片青杠林,弯弯曲曲蛇行在蜿蜒山路上,翻过那个山冈之后,你们的影子就消失在那山那边了。

你以泪水和麻木完成了一个婚礼。

由于你年纪还小,举行婚礼之后仍然回娘家呆着。

隆重的婚礼过后,你仍然反对这桩婚姻,无数次地请求父母解除这桩婚姻,父母被你闹得头昏眼花,可他们丝毫不动摇,因为他们在不可愈越的习惯面前不敢有丝毫的动摇,加上是亲上加亲,所以他们只有对你加强教育和开导的份。

你父亲说你如果背弃我堂姐的儿子就等于背叛我——你的父亲。你的母亲说你甩掉我那个堂哥的儿子就等于不再认我——你的母亲。

他们说如果我们任由你破坏了这桩婚姻就等于断绝了两边的亲戚关系,我们将没脸在这个圈子里生活,这样活着不如死掉。

父母没商量余地的话语像雷电一般击中了你的头颅,感觉麻麻的,昏昏的,但有一点你很清醒,就是死活不做那个男人的媳妇。

就这样,你一直在家呆着,呆成了三十岁的老姑娘。

后来你大哥娶了你姑子做了媳妇,他们是自愿结婚的,婚后短短的五年间生下三个儿子,日子过得还算和睦。

在村子里,你的同龄人都陆陆续续成家了,唯有你一直作老姑娘,因为你始终不喜欢那个男人,无法去接受他。

你一直任劳任怨地给父母、哥嫂和侄子们当牛作马。但越来越害怕看到嫂子满是恨意的眼神,因为她给你哥生了三个男孩,你却不肯去做她的弟媳。害怕听见哥哥寓意深刻的大声的咳嗽声,他可以不看妻子的脸,但他不能不看三个儿子的面,觉得自己的妹妹不去做他们的舅母有愧于他们。更害怕听父母一天比一天烦心的唠叨,因为人家的女儿给他们生了孙子,他们却未能让自己的女儿做人家的媳妇,她甚至害怕遇到邻家小孩们,因为小孩天生会模仿大人们的语言和动作,是大人们的传声筒。还有姐妹们的责备,因为你这么大的年龄了还不成家不是小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不论人们怎样劝诫、责备,你还是那句老话:我死也不做那个男人的老婆!这更使家庭纷争日益激化。嫂子对你的哥哥和父母越来越凶狠,让父母受气不说还遭亲戚和邻居们的闲话。

无助的你曾经几次自杀,但无论上吊,吃毒药,割经脉都被发现都被救活了。你羡慕有着同样遭遇的姑娘自杀成功:眼睛一闭,一了百了。但自己就没有做到。你明白了生命的存亡不是自己能主宰的。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黑夜,在一场激烈争吵后,你出走了,失踪了。所有人都噤声不语。只有你母亲说了一句话:要是还活着回来,以后谁也不许再逼她了!

听到这句话时,你嫂子的目光像针一样狠狠刺向你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她觉得自己儿媳的眼神就象针刺进心尖一样特别难受,况且她还是自己的侄女呢。

一年后,你的娘家得知你在远方亲戚家。你嫂子知道这个消息后,愤怒的她把三个小孩丢给你哥,自己回娘家了。不久,她娘家(也是你婆家)向你父母下了最后通牒:你的父母什么时候把你交给他们做儿媳,他们就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女儿交过来。

你的父母找到你,苦苦哀求你为了哥哥及三个侄儿你一定要回心转意,但你还是说:我死也不作那个男人的媳妇!

见你磐石一样撼不动,双方都只好等对方先软下来,婆家想你哥带着三个小孩无法生活时,就会把自己的妹妹交过来换妻子。娘家想等日久天长了,对方的女儿会想念自己的亲生骨肉,会回来照顾小孩。

无奈,双方都等着对方先软下来,但谁都不肯先服输。

日复一日,到了播种的时节,别家的种籽全部下地了,你们家的种籽一粒都下不了地。因为你家里人手不足,你的哥哥一人拖着三个小孩当爹又当妈,经常忙着屋里的事就放掉屋外的活,还有两个不闹头痛就叫肚痛的老人实在让他忙碌得透不过气来。

终于,你哥和二老都投降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隔山隔河的远方亲戚家强行把你拖回来。准备交给对方换回对方的女儿。

回来后的你一反常态,性格变得前所未有的开朗。你不待父老乡亲们再次开导,就爽快地答应去做那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的媳妇,把嫂子换回来。

这时,所有在场的人都露出了笑脸,他们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看透了人们笑脸背后的狰狞面目。可为了哥哥的幸福,你选择了痛苦。

你在前往婆家前,对家人亲戚说了一句话:

“我为了更多的人幸福愿意牺牲自己。但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后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这时,亲人们只想着你快点到婆家把你的嫂子换回来,没有一个人在意你说的话,都以为你在说气话。

你上路了。还有几个亲戚送你。这是你第二次走婆家。第一次也就是你出嫁的那次,还记得那次每走一步,你就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回望一次。这次你一直走到山冈翻过那座山都不曾回头望过一眼家乡和亲人。

你终于用自己的泪水给哥哥换回了嫂子的笑容。

你用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甘心接受了自己内心无法接受的男人。

和那男人生活在一起之后,你从不回过一次家。所以没有哪个亲人看到过你的脸上是悲还是喜,只知道你为自己不喜欢的那个男人生了三个小孩。

双亲逝去时,娘家派人通知了你,原本很疼爱父母的你却没回去,只让丈夫带了钱物去奔丧。你忍住悲痛,独自呆在家里,让泪水淌成了河。

一到秋末,漫山遍野的树叶慢慢变黄,一座座的山峦换上了金色的秋装,一群群的大雁唱着歌从空中飞过,庄稼已收割完毕,这是出嫁的女儿们高高兴兴回娘家看望家人的美好时节了。每到这时节,你总是木木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前,深情地望着通往自己娘家的那条路,任泪水恣肆流淌。

有人在背后说你是铁石心肠。你听后默默地受了。你清楚尽管娘家人无情地逼你,但你的心始终想念着自己的亲人,思念家乡,只是不肯违背自己的誓言。

你千万次地望着苍天问道:这样的痛苦是自己不好所致,还是命运所注定?

终于,亲人们相信了你说走之后不再回来的话是真的了。但谁也无法将你胸中的块垒消去。

成家之后,虽然内心无法接受丈夫,但为了无辜的小孩,你全心全意、辛辛苦苦地操持着家。那个从小就喜欢你的男人,得到你的身子之后不好好珍惜你不说,还为了你没从内心接受他,想方设法报复你。游手好闲的他家里的活不沾,田里的活更是不摸,播种他不到,秋收没有他,成天在外日嫖夜赌到处拉帐,一回到家就向你要钱,不给就拳脚相向地折磨你。

每当过年前的一段时间里,是村子里的男人们忙着找过年柴的时候,别家的男人一大早就起来,磨好刀斧到树林里砍倒一棵棵的树,劈成一堆堆白花花的柴禾,等稍干了些时,背到房前屋后堆成一座座的柴垛,供全家人一年的取暖煮饭。但你的丈夫从不为这个家背过一背柴,所以你家有不起柴垛。你只好一有空就到山上砍点毛柴回家取暖烧饭。

别人的家庭里,任何一种重的农活都由男人承担,你却像寡妇般什么活都得自己去扛。

农活的繁忙,小孩的抚养,牲畜的喂养等等全由你一个人承担。你的心理负荷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瘦弱,活得越来越痛苦,原来结实丰满的身坯如今风都能把你吹倒。因为瘦得脱了形,村子里一些小孩说你又黑又瘦像个魔鬼,一见你就没命地逃。

谁都不在意你瘦弱的身影背后到底有多少苦痛?谁也不关心你憔悴的脸上究竟刻着几多沧桑?

已经初冬了,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大地。盘旋在空中的两只乌鸦不停地叫着,叫声格外凄厉刺耳。

你正赶着公牛耕那块荒地。你那个从不干活的男人,因在外面赌输了,他来到你面前,要你上别人家借钱给他继续去赌。早已麻木了的你对他不理不睬,只是用细柔的声音吆喝着不让牛停下。

见你不理不睬,不拿他当回事,你那恼羞成怒的赌棍丈夫飞一般地冲到你面前,一把抓住你的发辫把你死死按在地上抽打着你的脸。

突然没人驾驭的老公牛有些惊疑地哼了一声。

你一气之下冒出了那句真心话:不要找我要钱了,我虽然身在你家,但我的心永远不属于你!我死了也不想要你!因为我的内心无法接受你!

你的一番话,使他正在抽打着你的脸的那双粗壮的手马上转移到你的颈部紧紧掐住你的脖颈,嘴里不停地说:我喜欢你,你是我的老婆,你死了我也要你!……

被掐得奄奄一息的你,心里猛然想起了自己三个未成人的小孩还需要自己养育时,拼命挣扎着,你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你的双脚不停蹬踢着,无奈你太虚弱了,怎么也挣不脱他的魔爪。

终于,你没有了力气,死死抓住那个男人粗壮之手的细瘦的双手,慢慢松开了,不停蹬踢着的光脚丫不再蹬踢了。

你被他掐死了。

你瘦弱的身体和憔悴的脸,在山风吹拂下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四周,死一般地岑静。

只有风,不知停息地呼呼吹着,吹拂着你一头凌乱的长发。

满是厚重乌云的天空更加阴沉了。

带着雪糁的雨点儿渐落渐大,无情地洒落在你瘦骨嶙峋的身上。

和你相伴劳累了五年的老公牛,茫然地望了望沉睡的主人,然后拉着还套在身上的犁杖,走向地边已经开始枯黄了的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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