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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黄昏(外一章)

2009-08-28吉克伍来

凉山文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门坎思量任由

吉克伍来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却愚钟黄昏。独坐黄昏是一种惬意,与自己对话,与灵魂对话,守住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清净之地。

独坐黄昏的好处还在于,既可任由自己或悲或喜或伤感,也可任由自己或歌或咏或沉默,任由思想天马行空。

我不喜欢灯红酒绿,歌舞纵横,聒嘈絮繁的城市里的黄昏,那容易使自己迷醉于酒色钱财,鸽笼似的居所属于自己的又太多纷扰;我喜欢宽银幕似的乡村黄昏,在那里独步田垄,择一角芊芊碧草处谛听乡人在“稻花香里说丰年”,感受蛙声一片中土地潮湿而温馨的生机。

黄昏是一坛酿不完的美酒,善于喝此酒的人无不醉得牵肠挂肚。自古以来,许多文人骚客的伤感情怀至今仍无法烘干,仍在黄昏深处把酒问青天。而我的祖先也在黄昏深处舞蹈,神灵的鬓角沧桑如云。我的怀念在祖先平静的微笑中变得沉重,黄昏之声如一条宽阔的河流,穿过我美丽的情怀,使我如怨如慕的思念受孕生成,神祗之光轻轻吻过我的额头,丛生的歌谣在黄昏生生不息。

静谧温软的黄昏山隐水远迢,柔漫无边,黄昏之酒醇浓。瘦伶的月牙儿从天边渡来,这时的你孑然站在爱的背后含泪轻唱;这时的你因一阵风一片云致病于某个木屋中。这时的天空飘来湿润的鸟语,你独自灿烂的思想和那片无言的月光被谁带走,祈祷的距离变得空濛,美妙的憧憬悉数被风雨掳去。

《西厢记》中说:不会相思的也会了相思,害了相思;不会思量的也会了思量,不能不思量了。人约黄昏后,黄昏的颂歌潇潇而下,孤独也倾天而降,“扑棱棱”的相思鸟也从此飞落四方星空。

其实,黄昏是一张女人陷落万丈红尘之后的倦容,她敏感脆薄如瓷器的心灵历尽沧桑,我只不过是她迟到的卷帘人。

此刻的路人啊!请莫惊动独立黄昏的人,请莫惊扰独坐黄昏的人。

家贼

趁父母忙去栽秧的当儿,我蹑手蹑脚退到土墙一角,盘算着怎样才能把家中仅有的两只瘦鸡逮住,装进口袋,然后顺利出村,把鸡换成钱,买几本觊觎已久的书来看。

院子里剩下我一个人,沉寂得使人感到压抑。我的心情陡然紧张起来,恐惧之余有点迫不及待的痒。我把大门关严,然后猫腰把正在院子里蹓跶的两只瘦鸡赶回屋里。可能是这两只鸡预感到自己将要被卖掉,任凭我怎么吆怎么哄都不肯进屋,这下把我弄得更加慌张,更加害怕起来。我走进屋里抓了一大把谷子在门坎里外撒了一路,然后屏住气息躲在门背后,引鸡上钩。果然,两只瘦鸡从门坎外跳进门坎内边吃谷粒,边“咯咯咯”地抬头张望,好象在互相警告:小心被捉!我一动不动地屏息站在门后,等鸡们进门三四尺远,量其不会逃出我的手心时,迅速关上门。与此同时,受惊的鸡们狂跳起来,诉说着恐惧的“咯咯咯”声从牛栏里传来。

屋里漆黑一片,我循声翻过栏杆,在牛栏一角,摸到鸡们温热颤抖的身子,便抱将出来。打开门,找来预先备好的口袋把鸡装好,然后把口袋搭在肩披上拉瓦走出了村子。幸好路上没有遇到人,也没有人看见我。但作贼心虚的我仍提心吊胆地东张西望着。我绕道走上铁路后飞奔起来,在工人家属区把鸡以每只十元钱卖给了工人,用粘着口水的手数了数,揣起钱便跑进区上唯一的新华书店。

我用五元钱买了三本书,一本是《平原作战》,配有相当精美的画面;两本小人书:《一块银元》和《渡江侦察记》;又花了三元钱买了个摩托玩具。售货员将小玩具肚皮上的那个旋钮一扭,小摩托上坐着的小人竟神奇地骑着摩托跑起来,在我脚边绕来绕去,逗得我义无反顾地买了。

回家时,黄昏已逼近。一路上的忧虑陡然聚焦心中,凶神恶煞似地跟着我。我发觉自己的心“突突突”不住地狂跳,象是中了邪似的。看见父母焦急地到处找鸡,忙得气喘吁吁时,我却在~旁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说:“这两只鸡今天上午都还在,怎么可能丢失呢。”忙了半天,连根鸡毛都没有找着的父母悻悻地围坐在锅庄边。我偷偷看着父母诉说失鸡之事时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的行为来个彻底坦白。但我怕,怕父亲那双阔叶似的厚实巴掌。所以我有意无意密切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以防被他突然袭击。

突然,父亲停下正抽着的浓浓旱烟,凶巴巴地问我是不是把鸡卖了,那眼神犀利地直戳在我心上,使我全身瘫软继而哭嚎起来。母亲边添柴火边说,偷鸡这种下贱事怎么会是自己的儿子干的事呢,叫父亲不要乱说。父亲勃然大怒,在地上敲着烟杆,呵责我没有偷鸡的话为什么要哭成这样。这一下更把我吓起鸡皮疙瘩来,一下弹跳而起,飞奔出门。

我躲在学校背后,任凭父母千呼万唤不敢应声,等紧张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并在内心深深地自责。来自母亲的那急切、深情的呼喊声,一次又一次像浪花击岸般撞得我哆嗦不安,使我深感悔恨、内疚。许久,我才怯生生地答应,先是小声,后是大声地应着。隔着依稀的月光,我的眼睛在朦胧中寻着父亲的影子,生怕他倏忽一现,将我毒打一顿。

母亲在对面山腰上劝我回家来,我听得出那善良而温和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我的爱怜,她说是父母没有拿钱给我才把鸡拿去卖了,我没有错。叫我回家,她不怪我。我这才蹑手蹑足怯怯地像个刚落水的老鼠灰溜溜进了门时,不出我所料,父亲从一边窜出来,逮住我后,用他那满是老茧的厚实巴掌狠命地朝我屁股上揍。父亲边揍边说:这滋味怎么样?如果不疼不痒,我叫你尝够。那滋味当然难受,我哭嚎着求救时,母亲扑过来,把父亲挡开,用她温暖的胸怀保护我。等我坦白说出将鸡卖了买书时,父亲冲进屋里,把我的新书撕得粉碎,我只有边哭边眼睁睁地看父亲蛮横地把书撕成雪片,心如刀绞的我幼小的心中恨死了父亲。

当我含着豆大的眼泪,揣着幸免于难的小摩托玩具拾捡地上的纸片时,我的心似乎在流血。

“家贼”的罪名,使我消沉低落了不少时日。至今,在感怀这段少年时代的悠悠往事时,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使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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