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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传统生计遭遇外来技术

2009-08-28崔海洋

中国民族 2009年8期
关键词:生计侗族化肥

崔海洋

黄岗村是一个偏远的侗族山村,正因为如此,侗族传统生计保存得较为完整。笔者立足于文化的整体观,剖析了近年来化肥、农药、打米机、马匹等外来技术引进后传统生计的现代流变,从中总结其经验与教训。在这一基础上,笔者认识到,一切外来现代技术的引进,都要尊重民族文化自然性适应取得的已有成果,尊重客观的自然生态特性,才能收到理想的成效。否则。都会引发始料未及的负作用。

贵州省黎平县双江乡黄岗村还没有正式通公路,无论从黎平县城,还是从江县城要抵达该村都要大费转车周折。也正因为如此,侗族的传统文化在这里得到了相对完好的保存,致使该村成了探讨侗族传统生计的理想田野调查基地。

该村的黄岗寨有侗族村民308户1200多人,承包的耕地1500多亩,森林27000多亩。侗族传统生计中的稻鱼鸭共生种养、林粮兼营、农牧兼营等,都保存得极为完整。村民主食为糯稻,但稻田中一律要放养家鱼和家鸭。鱼种以鲤鱼为主,而与稻田并存的鱼塘则放养草鱼,放养的家鸭属于小麻鸭种系,鱼鸭产品构成传统副食的主体。因而这种农田经营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农牧渔复合经济。除了稻鱼鸭兼营外,当地侗族村民也擅长于经营人工用材林,靠批量的原木外销,换取现金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构成以稻为食、以材为用的农林兼营体制。此外,还在林间的草地放养牛羊和猪,同时利用农作物秆蒿作饲料,畜产品的外销也不少。这样的生计方式特点,在今天还稳定地延续着,从而使黄岗成了了解侗族传统生计的活标本。

在全球化语境下的今天,面对日趋严重的环境问题,中国的生态人类学工作者一直坚持“以小见大”、“由边缘反观中心”的人类学立场,立足人类、环境和文化的整体观,努力发掘不同民族传统生计中的生态智慧,为日趋同质化的人类社会提供多样化的范例与知识。但遗憾的是,我们今天所能观察到的备民族传统生计,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原生状态,只能是经历现代流变后的形态。其中,既保留有本民族文化的传统内容,也不同程度地兼有来自周边民族影响的内容。而且对外来文化要素,还必然经历利用、改造和消化吸收的过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也是传统生计别无选择的生存策略。多元并存文化间,必然会发生各民族文化要素的相互传播,也就导致了传统生计的现代流变。其中,外来技术的引入,是传统生计现代流变的醒目标志之一。

任何形式的技术都必须以特定的社会背景为依托。技术本身虽说是中性的工具,原则上人人都可以利用,但由于不同民族客观存在着文化差异,致使同一种技术在不同民族社会中使用时,其难度、使用成本、效益都会呈现不容忽视的区别,推广使用后会引发什么样的社会和自然生态问题,也会大不一样。而技术引进的驱动力总要受到相关民族文化关联性形态的支配,从文化的视角出发这些都是不能忽视的客观事实。半个多世纪以来,通过行政命令、民间渠道和农技人员的宣传推广,先后向黄岗引进多少种外来技术,至今还没有人做过统计,也无从清点,这里只能摘要述评几个影响最大、成败原因最明晰的个案,以便从文化的视角总结技术引进的一般性原则。

打米机的风波

黄岗村民延续种植的糯稻品种,在环境适应上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平。它们都是既能与茂密森林相兼容,又具有很高水资源储养能力的优良品种,其适应特征表现为秆高、秆粗、秆硬、分蘖强,可以承受阴冷的低温环境和短日照环境的不利条件。其稻穗具有如下特点:稻穗中谷粒排列得十分紧凑,而且谷壳较厚,谷壳表面排列着细密、坚硬的绒毛,谷壳的顶端都长着又长又硬的谷芒。这些品种的糯稻,谷粒不容易脱落,入仓时是将谷把悬挂在屋粱上晾晒。对这样的谷把若要用引入的打谷机脱粒,不仅长长的谷芒会从中做埂,将碾轨卡死,影响脱粒效果,糯稻的其他生物属性也会跟打谷机作难,谷粒和稻秆结合太紧,因而脱粒总是不干净。使用引入的打米机碾米时,长长的稻芒和稻秆引发的麻烦,往往会卡死打米机的传动鼓,迫使这些打米机转转停停,停停修修,大大降低了机械效率。坚硬的谷壳更难对付,打米机的碾鼓间距调窄了,会把米粒打碎,降低碾米的质量;调宽了,谷壳又剥离不下来,同样降低成米的质量。各种糯稻品种的米粒形状又各不相同,引入的打米机对付起来更加麻烦。在黄岗的糯稻品种中,米粒呈长柱形者有之,呈卵圆形者有之,呈长扁状者有之,甚至还有米粒断面呈三楞形的稻谷。这样一来,打米机的统一筛孔对付不了这样千差万别的米粒形状。结果某些品种的糯稻,筛出来的全是碎米,成颗的好米反而被筛到谷糠中去,有的糯稻品种成颗的米粒和碎米根本分不开。最终表现为,最优质的稻谷,被加工成最劣质的糯米。这样的糯米根本进入不了国际国内市场,甚至在乡村集贸市场也无人问津。引进的“先进设备”,反而迫使黄岗村民天天吃糟米。于是不符合常理的非对称反馈,波及到了黄岗的每一个村民。

黄岗村民鉴于这些长芒的糯谷容易卡死打米机,不得不采取预先处理措施,有的人家用手工将长芒剪短,有的人家用火燎掉长芒,有的则用手工揉断长芒,才能勉强用上打谷机。这不仅是一件劳神费事的事情,而且即使做了这样的预先处理,打出的米,质量仍然无法保证。在望“打米机”兴叹之余,他们不得不继续沿用老传统——用脚踩礁的老办法脱粒,用碓舂米。

打米机引入导致的社会风波尚未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现象又出现了。

由于传统糯稻中的“苟列株”谷芒较短,可以勉强送进打米机加工,种植“苟列株”多的人家暗自庆幸,能用上打米机,又省事又省力。而种植传统长芒糯稻的村民却感到沮丧,致使不少人家暗自下决心,2007年一定要种植“苟列株”。这正是2007年黄岗村“苟列株”糯稻种植面积超过全村耕地总面积65%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些反馈显然不符合市场规范,谁都知道用户是“上帝”,既然出厂的打米机达不到使用效益,厂家本该亲自上门实地调查,改进设计,以便更好的服务于黄岗村民才是正理。然而,厂商却伙同农技人员反过来抱怨黄岗村民为何不种杂交稻和籼稻,偏偏种植糯米,弄得他们的打米机卖不出去。个别人甚至幸灾乐祸,嘲弄黄岗村民说:“原先让你们种杂交稻,你们偏不种,现在好了,放着现代科学技术不用,反而用那些原始设备。”

村民的反馈同样表现为非对称性。他们既没有理直气壮向厂商交涉,也没有与农技人员评理,更没有凭借法律保护向行政部门申诉种植传统糯稻的正当理由,而是屈从于外界压力,要么勉强使用现有打米机,要么退回到老传统,用脚踩用碓舂去加工稻米。

这两种反馈显然不符合市场规范,也不符合侗族文化的规范。

如何妥善解决这一问题?经过细致考察,笔者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修复黄岗村世代传承使用的石水碾,同时购进电动机,匹配上减速装置,用电动机驱动传统的水

碾替村民碾米。

笔者的这一主张有五大好处:这种做法成本最低,机械维修容易;整个管理、维修村民完全可以自行做好;回乡的中学生的聪明才智可以在这种传统与现代接轨的过程中得以发挥,使所学派上用场,增加他们的自信和自尊;通过改造这样的传统用具,可以增强侗族村民的文化自觉,还可以为引进其他技术铺平道路;生态人类学坚持主张每个民族对外来技术和工艺的引进,都必须经历消化吸收这一过程,消化吸收的自觉性越是早日启动,相关文化越容易占据优势地位,在今后的族际互动关系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化肥、农药滥用的教训

黄岗的糯稻种植,不仅不需要另施化肥,农家肥的使用量也十分有限。侗族村民们一直将“红禾”糯这一糯稻品种,固定栽插在村寨周边和山路下方的稻田中,就是因为这个品种的糯稻特别耐肥。其他糯稻品种各自该使用多少肥料,该用哪种肥料,他们掌握得一清二楚。然而在现代化的浪潮冲击下,一些行政部门的官员们从习惯性的思维定势出发,根本不相信天下竟会有不需要施化肥的稻田。于是近7年来,通过供销社先后向黄岗销售的各式各样的化肥,也引发了一连串的社会风波。

起初,侗族村民并不接受化肥,想法各不相同:有的认为,自己家的田土壤够肥沃了,从来没有施过化肥,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做;有的则是看到化肥全是些没有气味的白色粉末,和自己的农家肥差异太大,根本不相信这样的“白色粉末”竟然有肥效;还有的人听说这些化肥价格很高,因而舍不得花钱买。这可急坏了商家。他们不得不手把手地指导农民使用化肥。农民不愿购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还实行政府补贴和免费赠送。在这样的背景下,侗族村民深受感动,加之乡村干部不断组织动员,这才陆续有一些人家开始试用化肥。

开始几年,当地村民并没有将化肥使用到稻田中,而是用到菜地和旱地粮食作物上。结果发现施用化肥省时省力,肥效也十分明显,这才开始在稻田试用。不过由于黄岗村民外出打工的人数有限,农村劳动力并不缺乏,更关键的原因还在于不管当地村民是否使用化肥,都得处理牲畜圈中的粪便,每家饲养了这么多牲畜,畜圈积累了这么多的粪便,不施到田里去,留在家里和村寨里,又脏又臭。因此,历年推销化肥后,黄岗每亩化肥的使用量,一直停留在全黎平县的最低水平。

笔者在调查中意外地注意到黄岗的旱地和稻田杂草蔓延的现象极为突出。糯稻播种前,稻田中长满了一种侗语称为“翁弄”的杂草。一打听,这种杂草原来十分罕见,不知是什么原因近几年越长越多,耙田时不但费工费时还会影响秧苗的生长。在黄岗的旱地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蓟草、白蒿、鱼眼草等菊科恶性杂草,长满了整个地表。村民都说这是近两三年才有的怪事。进一步询问后,他们才回忆起来,杂草特别茂盛的地块和水田,在近年内都连续使用过大量化肥。

笔者带着这个问题咨询了专业的土壤专家。专家的回答是“这种情况在连续耕种的固定农田中十分少见,相反是连续过量施用化肥后,才有可能导致某些杂草的蔓延,这种情况一经出现,就必须暂停使用化肥。”黄岗村的这种情况,是在土壤肥沃的土地上,过量使用化肥后导致的结果,土壤肥分比例被破坏后,才出现的某些杂草蔓延。未施化肥前作物和杂草一道争肥,杂草的生长会受到抑制,肥分比例不被破坏,杂草就决不能长得比庄稼还茂盛。但如果肥分比例失衡后,某些杂草会长得十分茂盛,黄岗村遇上的正是这种情况。后来专家再次提示,黄岗出现的这种情况可能是磷肥施用过量的结果,但具体情况十分复杂,需要进一步研究后,才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

笔者将专家的意见转告村民后,得到认同。他们回忆说,杂草蔓延的那些田块确实连续施用过磷肥。同时还补充说,稻田使用化肥后,特别是使用了尿素和碳酸氨后,田中很多野生动物都不见了,喂的鲤鱼也长不好。为此福特基金会的联络宫员,通过村中的“香禾糯协会”向农民宣传生态农业,倡导减少化肥和农药用量。对此,侗族村民都很理解和支持。结果2007年在黄岗村,一袋化肥也没有卖出。

这个个案中从表象上看仅是一项简单的现代技术引进问题,背后却很有深意。任何一项新技术的引进,都会导致传统生计的流变。流变的结果可能是负作用为主,也可能获得出乎意料的成效。如何确保传统生计方式的流变不走弯路,生态人类学对文化的自然性适应与社会性适应进行区别的认识和理解,将可能发挥有益的指导作用,能够使技术引进项目的筛选,更切中引入的自然与社会实情。

今天的黄岗村,森林面积多达27000多亩,稻田面积才1000多亩,而且绝大部分稻田镶嵌在丛林之中。折合起来,将近30亩的林地去供应1亩稻田的肥分,其肥沃程度可想而知。传统生计方式的施肥办法,尚且会有部分稻田过分肥沃,盲目推广化肥的后果将会更加严重。以此为例,黄岗传统生计的现代流变,派生出众多的负作用,其责任并不在于现代技术本身,而应当归咎于相关部门不懂得不理解民族文化和当地村民的意愿,甚至酿成好心办坏事的苦果。当然,这也是族际作用与反馈具有非对称性的生动个案。

如果说不合时宣的推广化肥,让黄岗村民徒耗了钱财,那么农药的滥用,可以说得上是坑害村民了。由于黄岗生态环境极为良好,病虫害乃至鼠害和鸟害都能加以有效地控制,更重要的还在于黄岗的传统生计拥有成熟的“植保”技术和技能。

从2004年到2006年,不少商家在黄岗推广化学农药,甚至绕开执法部门的监督,倾销过期而且是政府明令禁止使用的农药,黄岗的侗族村民不知实情,因而轻而易举地上当受骗。每户承包农田的田边地头,随处可以捡到丢弃的农药瓶。其中居然有1/3的是装甲胺磷和敌敌畏的农药瓶。而这两种农药我国政府早已明令禁止使用。村民由于不知情,误买了这些农药,花钱还是小事,毒杀了害虫天敌和田中放养的鱼鸭,却是不小的损失。滥用农药后,稻田中许多伴生的动植物都被毒死,没有被毒死的不仅生长不良,村民们采食后还直接损害了自身的身体健康。此外,稻米中的残毒,还会成为威胁健康的隐形杀手。

随着笔者所在课题组进驻黄岗后,通过当地“香禾糯协会”宣传停止使用化学农药和生长刺激素,才使村民们意识到滥用农药的危害性。2007年,在黄岗村,农药和生长刺激素顺利地实现了全面禁用。马匹成功引进的启迪

黄岗村地处亚热带丛林区,零星分布的高山草场,马匹无法驰骋,加上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马匹窜行十分困难,因而长期以来黄岗人从不养马,就是在清代政府鼓励养马的时代,黄岗也从未饲养过马。然而近年来,随着黄岗村乡村田间便道的修通,村民出工可以大量使用畜力代步。一致认定政府鼓励修略的优惠政策完全符合实际,最终使得全村11个组中,稻田相对连接片的地段都修通了便道。这些便道虽然不能通汽车,但运输肥料、粮食和放

牧牲畜时,却着实比以前方便多了。

4组村民昊某,有一次偶然进城看到别人养马。在牲畜集市一打听才知道,由于周边地区大规模地修筑了公路,汽车得到了普遍推广,坝区村寨原先养马匹的人家,买上机动车后马匹就没有用处了。因而在农贸集市上,他们往往廉价抛售马匹,昊某灵机一动,立即买了一匹马带回黄岗。他却没有想到,由此惹出了一连串麻烦。从来没养过马的他很多技能都只能从头学起,加上马匹不习惯黄岗的自然环境,容易闹脾气,动辄逃出马圈到处乱闯乱窜,还偷吃其他村民的庄稼。整个黄岗寨的村民都嘲笑他没事找事做。不少人说,“黄岗人祖祖辈辈都没有养过马,偏偏是你要标新立异,再是捡便宜,也犯不着像这样去找麻烦,不如把马杀了大家吃一顿肉还好点。”

好在吴某就是不死心,不僧养马的技术技能,他就亲自登门向外乡人求教;损害了村民的庄稼,他就主动地上门认错赔偿,求得谅解。经过半年的不懈努力。他基本掌握了整个养马技术,还花钱购置了一辆马车。之后,他出工时用马车驮运鸡鸭肥料,小孩和妻子还可以坐马车少走路,惹得全村的小孩和妇人都想坐他的马车过过瘾。于是家里稍微宽裕的人家,都学着他买马买车。一年下来黄岗村马匹的拥有量就超过了100匹。

吴某并未因此而满足,又试着用马去耙田。开始时马很怕水不肯下水田,吴某硬是将马饿了两天用鞭子逼着它下水。以后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村民的预料。经过训练后,马不仅能耙田,而且能犁早地。此前,黄岗人由于山高坡陡水牛爬不上坎,只好喂黄牛干农活,水牛仅用作祭祀。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黄岗人喂马也喂出了名,远近的侗寨人都羡慕黄岗人有马匹代劳,黄岗人也为此而自豪。

细究黄岗人养马成功的经验,笔者倒是有自己的看法。在这一个案中,引进马匹的全过程表面上看,几乎是从零做起。但实质上黄岗人祖祖辈辈饲养其他牲畜的经验和技能,一直在发挥着潜在的推动作用。就是饲养马匹的配套设施,如畜圈和牧场其实早已齐备,需要做的仅仅是熟悉马的生活习性而已。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黄岗种植糯稻的农事活动,早就客观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可调适空间。在这个空间内,马可以发挥出特殊的效用,担负起繁重的田间运输任务,而这是其他牲畜所不能及的。

黄岗村民对糯稻品种的分类标准之一,是将糯稻品种分为“早熟”和“晚熟”两大类,此外还附加一个特别早熟的“六十天”糯。进行这样区分的动因在于,引导村民在播种时,就有计划地搭配种植品种,错开糯稻的威熟期,以利于劳动力的均衡分配,并确保成熟的糯稻得到及时的收割。表面上看,这样的分类纯属社会劳动力组织的需要,但若注意到黄岗的稻田海拔差异大、生态背景差异大,运输距离更长,将品种分为“早熟”和“晚熟”两类,其用意还在于高效地利用土地资源,避开生态的不利因素,这本身就是一项自然性适应的成果,但这样的分类仍然无法减轻收割时劳动力繁重的体力。

定居农耕民族都必须突出主种作物,农事活动也得针对主种作物的生长季节而安排。在这一点上,黄岗侗族村民与坝区侗族村民一致,田中种植的糯稻和放养的家鱼是收获物的支柱产品。此外,黄岗人也没有排除对田中自然长出的各项资源的高效利用。耙田插秧的时节,田中尚未放葬鱼苗前,田中的水产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是耕种时的副产品。在水稻的生长期,这种分散性的水产收获,仍在持续当中,而且各家各户的稻田是开放的,其他村民只要不捕捉田中的鱼,其他水产可以任其自收自取。糯谷长高后,只要鸭子不妨碍糯谷的生长,稻田中还可以让别人放养鸭子。这样一来。黄岗侗族播种期和插秧期,不仅要随品种而异,随田块的远近做统筹安排,而且耕种与收获混合在一起,耗费的时间和整个完成的时间,比坝区侗族都要长得多。插秧从春分前开始,一直要拖到夏至才结束。在这一段漫长的农事操作中,名义上是种植。但实质上在种植的同时还要放养鱼苗、鸭子和其他牲畜,收获田中的各种动植物,因而步行和运输成了最花费劳力的项目。

另一个重要的收割特点是,侗族村民往往不等到糯稻成熟,就要采摘半成熟的糯谷,加工成扁米供大家分享。与此同时,放牧牲畜和鸭子也是天天需要做的农活,直到收获结束为止。从采摘“六十天”糯开始,黄岗人几乎是一边吃扁米,一边按照备品种或田块成熟的先后顺序。依次完成全部收割任务。备品种的成熟期,前后差距将近2个月,收割期也得延续2个多月才能最后完成。

马匹没有引进前,黄岗村民每天收获的糯稻和鱼,当天无法全部运回寨中,只好每次摘禾时,邀大伙一道前往,抓到的田鱼除了大的外,小的都在田头集体分享,烤鱼野炊,大的鱼尽可能地运回家中制作腌鱼。运不回家的糯谷,只好存放在田头竖立的禾晾上。引进马和马车后,当天摘下的糯谷和抓到的鱼,当天就能全部运回家,还大大节约了劳动力。因为收割和运输的速度加快后,牛、羊、马、鸭的放牧空间也在无形当中得到了放大。这正是当前黄岗人大牲畜占有量超过历史最高水平的重要原因之一,至于马的其他好处就不再一一列举了。总之,黄岗人和马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此个案中,马事实上是填补了传统农事安排中的空档,有分担了村民繁重的体力劳动。这说明,立足于传统生计已有特点和客观自然与社会条件,去能动地选择引进外来技术,才能达到预期的目标。这样实现的现代流变,对文化的持有者永远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作者系贵州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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