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羊

万　芊

自从老田当了陈墩镇小学的校长后,学校便多了一道福利,就是年前分羊。

羊是学校里自己养的,教室后面的老柴棚是羊圈,每年养个三四只羊,由高年级老师劳动课的时候带着学生割草喂着。老师学生们都很喜欢学校的羊,本着心思喂着它们,把它们喂得一个个膘厚体壮,毛色光亮。到了学期末,学校要评劳动积极分子,评上的学生,总由田校长当着全校老师学生的面表扬一下,发几支橡皮头铅笔、几本练习本,以资鼓励。受到表扬的学生总感到很荣欣。

学校里的羊大多是母羊,也有一两只公羊。有了公羊和母羊,也就有了小羊,生养繁殖小羊的整个过程,学校里规定是不让小学生看的,故而羊圈平时总是锁着,钥匙放在田校长的小办公室里。只有轮值的学生才能取了钥匙去喂草,平时校园里只能隐约听到羊咩咩的叫声。有时轮值的学生突然发现羊圈里多了几只小羊,便奔走着去告诉老师告诉同学,于是不多久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大羊生了小羊。而学生不知道的是,大羊要在年前杀的,小羊才是第二年要继续养的。

杀羊总是在年前放假当中,那时学生们都放了假。而分羊,常常是由教导处的闵老师逐户挨个通知老师到校,虚掩着校门分的。其实羊是学校里事先请附近乡下的农民来杀的,杀羊的代价是带走几副羊肠和一些杂碎,杀羊的农民往往有孩子在学校里念书,于是杀羊也成了一项义工。每每请人来杀羊,临走时田校长总要反复关照不要在孩子们跟前声张,家长们也总是能为学校严守秘密的。

学校里有一口专门用作煮羊的大铁锅,是以前学校的房子还是庙宇的时候僧人用的,每每杀了羊,便有几位热心的老师来煮羊,锅支在大院里,柴火用的是平时坏得不能再用的课桌板凳,事先有本着心的老师晒干,干柴烈火,在寒夜里哔剥作响,煮了一些时辰,校园里便氤氲着热腾腾的羊骚气,非常诱人。学校里多年的规距是,分羊前谁也不得事先享用的。那年,学校里来了几个实习老师,就住在校园里,玩牌玩到半夜时,饥肠辘辘的,受不了羊汤的诱惑,便偷偷地享用了一番,其实偌大的一锅,他们不说,谁也不会晓得,他们自己自然不会说的。

第二天下午,开始分羊,为体现分羊的公平公正,学校的规矩便是事先把羊剁开,按教职员工的人头分成若干份,然后依次贴上序号,再由大家抓阉,对阉取羊肉。这些工作,都是由数学老师出身的教导处闵教导做的。田校长则在一边监督着。办事一向严谨仔细的闵教导,分羊肉也是绝对的认真,总是力求不偏不倚。只是惟一例外的是教高年级语文的唐老师。唐老师是本县小学界知名度很高的教学能人,口才文才都是绝顶一流的,只是先前受了一些不公,被人打坏了肾脏,到了三十七八岁才结婚。可能是肾不太好,好几年了一直也没个孩子。田校长不知从哪知道,公羊的那物件对唐老师这病是管用的,于是郑重其事地跟闵教导交代,以后每逢分羊,公羊的那物件得先给唐老师留着,而且不占羊肉的分量,唐老师每每在分羊时拿着专门给他留着的宝贝,总是感怀不已,而唐老师又是个懂得感恩戴德力求回报的人,所以来年的教学上总是呕心沥血,频频出新招,为学校赢得了好些荣誉。

这年,只有一只公羊,而那物件便愈发金贵。开分前,在田校长的示意下,闵教导便小心地在大锅里翻寻那物件,结果把所有的羊肉羊杂碎都捞完了,还是没见着那物件。于是,闵教导急了,一急便喊:谁见着唐老师的羊卵子啦?众人只顾抓阉没在意,故而没人答应。闵教导更急了,扯开嗓门大喊:谁见着唐老师的羊卵子啦?众老师这才回过神来,大笑。结果闹得唐老师一脸通红,无地自容。

没有了那物件,闵教导耿耿于怀,故而穷追不放,排了几遍,把疑点放在几个住校的实习生身上,实习生们被闵教导严肃的神情所震慑,情知事情严重,但谁都赖得一干二净,吃了也都全说没吃,只是事后私下里说,早知道那玩意没啥吃头,半吃半丢的,真犯不着去碰它。

第二年,唐老师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只是那孩子弱不禁风,老是犯病,一看就是先天不足的样子,几个实习生见了,私下里便觉得愧对了唐老师,千不该万不该把唐老师的那性命宝贝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