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爱逛大型超市

李　柯

在大型超市里,人和物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在超市里,人人都有手推车,或者提篮。手推车和提篮可能很空,但无所谓,没有人会去质疑别人的空篮子:这些手推车,提篮,在人们的下意识中,都被预设成了“将满”的状态。

人们心满意足地行走在一排排的货架间。那些商品,瓶瓶罐罐,都整齐地码放在那里,人们会随意拿起其中的一件,仔细地阅读和对比价签:说真的,它们都不太贵。与那些陈列在商场玻璃柜里骄傲的商品们相比,超市里所有的商品,都是谦卑的,它们羞怯地聚成一堆,任你挑选,在你的意识中,它们都处于“只要我愿意,将属于我的”的状态。因此,每次走进大超市,人们忍不住由衷地发出感叹:“物质是多么丰富啊!生活是多么美满啊!”仿佛整个超市的物品都为他们所有。他们感到快乐,感觉到自己的购买力将永不衰竭,虽然最终只买了一点点东西,但在这巨大场所和海量的商品的映衬之下,人们得到了远远超出购买力的满足感(也正因此,人们常常会买下多于自己实际需要的物品)。

超市里还有人们的最爱——各种大容量,号称“家庭装”的物品。这类物品是大型超市的象征,是大超市的“具体而微者”。如果一个“超市”里没有多种多样的“家庭装”,那它只能算“便利店”。“家庭装”常常唤起你心中那温柔的母性:你不是在给自己,而是在为全家买东西(你全然没有意识到,将来你会陷入“怎么用也用不完”的烦心)。当你把一样又一样沉重的“家庭装”放入购物篮,它慷慨、无私、奉献的特性就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大型超市是城市平民、中小型企业家、手工业者、雇佣工人和农民的童话。在那里,物品像仆人般恭敬,一切都顺从你,属于你——你甚至可以将所有的商品放入购物篮。在走向那个烦躁的、坏脾气的收银员之前,超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怀抱梦想,快乐地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