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不下的法拉利

迟忠波

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来了!但一场罕见的合同纠纷也来了……随着价值300万元人民币的法拉利跑车,90多万元就眼巴巴地被人开走,公司也随之关门大吉。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商人来说,做生意其实就是两个字:一个是“买”,一个是“卖”,在买卖的差价中赚取利润。所以,有句俗话说得好:买的不如卖的精。

但是,发生在上海的一笔买卖,卖家还是如常的“精”,买家也诚意要买,可最终卖家不仅没有“吞下”这笔业务,而且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辆价值300万元人民币的法拉利跑车,买家用90多万元就买走了。

愚人节大单!

刘思凯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一家银行工作。2000年,在一次聚会上见到同学刘峰。刘峰在北京开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短短两年内,就跻身于新富行列,让刘思凯羡慕不已。于是,他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在刘峰的帮助下,在上海也成立了一家叫做顺捷的汽车销售公司。有了老同学刘峰的成功经验,他的汽车销售公司业务进展得很顺利。

可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顺利学习别人成功经验的时候,还未付出的学费有多昂贵。

2008年4月1日,一上班刘思凯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叫韩军,说话口气很大——要购买一辆法拉利汽车。一听这话,刘思凯就觉得不靠谱:4月1号愚人节接的电话!

刘思凯现在觉得,自己以后所有的霉运都是从愚人节这天的电话开始的。

以为是愚人节玩笑,刘思凯一口答应说自己就是专门卖法拉利的。其实,刘思凯也只是那么一说,没有想到打电话的韩军第二天居然来到了公司。

通过交谈,他知道这位韩军在上海经营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一天的进账就100多万元,韩军刚刚学会开车,计划买辆好车,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法拉利。

这个时候刘思凯开始相信韩军不是开玩笑,是真要买一辆法拉利!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刘思凯兴奋不已:韩军说他要买的那款法拉利价值300万左右,而自己公司一年的利润也不过30万左右。他意识到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来了。虽然,刘思凯的公司从来就没有销售过法拉利,而且他知道国内也没有几家公司能销售法拉利,但他考虑试试通过自己的关系去买法拉利。于是,还是马上给韩军承诺在四个月内交货。韩军表示可以考虑。

韩军离开后,刘思凯马上和天津的一位朋友联系。天津的朋友回复说:目前国内没有法拉利车,但可以从香港购进。

得到能够买进法拉利的消息后,刘思凯给韩军报价320万元。双方经过几次的协商,最终价格定为299万元。但是,韩军提出:顺捷公司必须在两个月内把车运到上海。

虽然觉得交货时间有点紧,但是一想到十几万的利润,刘思凯还是一口答应了。随后,双方签署了合同,并且韩军交付了150万元定金。

有瑕疵的法拉利,唯一的法拉利

“漫长”的两个月后,韩军兴冲冲来到顺捷公司。但是,刘思凯却告诉他,法拉利车还没有运到上海,还在天津海关的保税区里。

原来顺捷公司在和韩军签署了协议以后,又和天津一家叫快车行的国际物流公司签署了购车协议,由天津快车行公司负责从香港购进一辆法拉利汽车。

可是,法拉利车运到天津后,刘思凯在验收时发现了问题:汽车表面油漆有部分脱落,保险杠上就有九处米粒大小的漆质脱落。现在说起这件事情刘思凯还觉得不可思议。

发现这些瑕疵以后,刘思凯马上按照国内提车的惯例要求天津公司更换,可是马上他就被告知,这是一个不能实现的要求:“这不像国产的车,碰到点瑕疵,厂方马上就换一辆,现在法拉利是定制的独一无二的车,没法替换,我们公司也是特意去为你们进这辆车的。”这时的刘思凯感到很无奈。

在天津公司无法重新更换一辆法拉利车的情况下,顺捷公司拒绝把车从天津运回上海。

而得知自己要买的法拉利车有瑕疵,韩军也坚决不要:“我绝对不能接受有瑕疵的车子,它不是一般的交通工具,如果说需要交通工具的话,这个法拉利可以买30部桑塔纳轿车,组成一个车队了。”

即使随后顺捷公司一共提出了三个解决方案,希望韩军能够接受这辆有瑕疵的法拉利车,甚至私了。但是,韩军始终没有同意。

有瑕疵VS“完美无暇”

最坐不住的是刘思凯。因为合同约定的交车地点是上海,如果刘思凯没有把车从天津运到上海,那么每天就要依据这份合同——支付给韩军千分之三的违约金。这辆法拉利车售价将近300万元,这一天的违约金就是9000元,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可是,如果韩军不肯接受,即使把车运到上海,也是压在自己手里。所以,眼下刘思凯当务之急就是要韩军接受那辆有瑕疵的法拉利。

2008年6月21号,顺捷公司向韩军发出传真,称车辆由香港付运,在运输及仓储期间车身表面有瑕疵在所难免,并不影响该车质量,承诺可以对该车做保修及全面的美容,要求韩军答复。但是,韩军并没有马上给出明确答复。

得不到韩军明确答复,2008年6月26日顺捷公司向韩军发出了最后通牒,希望能够马上答复,否则视为默许有瑕疵的车,那么,他们将把车运到上海。

2008年7月23号,韩军终于做出回应:要求顺捷公司提供完美无瑕的法拉利。

“我付299万,要的就是完美无瑕的车子,你怎么叫我接受这个有瑕疵的呢?我买顶级车,就是买的那种完美无暇。”韩军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很合理。

苦苦等待之后,居然等到的是“完美无瑕”四个字,刘思凯火冒三丈。

白纸黑字也难分“黑白”

这个时候,当初白纸黑字写下的合同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而这一点,顺捷公司似乎有更多的优势。

在双方签定的合同中,约定交车的条件有两点:一是正规大贸进口,二是质量符合国家标准。

刘思凯对这两个要求的解释是:“‘大贸进口就是有进口许可证,属于正规渠道进来的;另外汽车已经在国家商检中通过,只要国家商检中通过,就说明质量没问题。”刘思凯甚至认为:韩军提出“完美无瑕”是在变更合同内容,因为合同上没有这几个字。

而他的这个观点,遭到了韩军的激烈反驳:“合同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是定了一个大概的框子,不可能因为合同上面没有写不能有瑕疵,你就可以交有瑕疵的车给我!”

算计别人,最终是算计自己

由于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韩军向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顺捷公司提供符合合同约定的完美无瑕的法拉利车,并且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延期交车的违约金。

这一打官司,谁赢谁输就很难说了。但是庭审时,主审法官提出的一个问题——双方不同的回答,直接决定着双方在这场纠纷中的付出,而最后的回答也让顺捷公司损失了202万元——那么法官的这个问题是什么呢?

庭审时,法官曾问韩军:“是否愿意解除合同,放弃购买法拉利车?”可是韩军拒绝了。当然在外人看来,韩军肯定不会解除合同,因为每拖延一天顺捷公司就要支付给韩军将近一万元违约金。

韩军却说,其实自己不解除合同有不得已的苦衷。

原来双方签订合同时,明确约定韩军不能以任何理由撤销合同。如果撤销合同,他交的150万定金就归顺捷公司所有!所以,韩军不能解除合同。

那么,这份现在看来对顺捷公司明显不利的合同,当初顺捷公司又为什么要制订呢?韩军说:当初顺捷公司订这份合同的目的就是为了把风险全部转嫁给自己。

对这种指责刘思凯并没有反驳,他承认要求韩军不能以任何理由退车、取消合同,就是把所有的风险转嫁给韩军。因为签署这样的协议,出于他们以前在这方面吃过的大亏,有时服务客户到最后,近百万的车已经进货,人家又不想买了,这让顺捷公司非常被动。

所以,销售价格较贵的车时,顺捷公司都要收取非常高的定金,并且约定不能以任何理由解除合同。但是这次,约定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两场官司的“夹板气”

但是,对于顺捷公司来说,它手里还有一张王牌,而这张王牌也是从当初签订的合同中获得的,只要使用它就不必再支付每天9000元的违约金。

原来,双方签定的合同中,并没有约定顺捷公司不能解除合同,更没有约定顺捷公司解除合同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如果顺捷公司此时解除合同,一切纠纷就结束了,也绝不可能出现后来的200多万违约金。

可是,顺捷公司发现:它也不能解除合同!

原来,在顺捷公司和天津公司签订的合同中,也明确写出:顺捷公司不能以任何理由解除合同。就在顺捷公司和韩军打官司之前,天津公司已经把顺捷公司告上法庭,要求他尽快把法拉利车从天津运到上海。

如果和天津公司打的官司败诉,那么,顺捷公司必须把法拉利从天津提到上海,而韩军现在又坚决不要这辆车,那么法拉利车一定砸在自己手里。此时的顺捷公司处于两难的境地,既不能中止和韩军的合同,又盼着能打赢和天津公司的官司。

“可以说自始至终我们都是被动的,我们夹在中间。”刘思凯被卡在两场纠纷之中,没有任何办法。

然而赢得天津公司的官司谈何容易。如果法拉利跑车没有经过国家标准验收的话,那么上海公司可以拒收。但是法拉利跑车是定制的,独一无二、只此一辆,通过国家标准验收和能够通过法拉利客户验收不是一回事。

这样特殊的情况下,签订合同时应该对这种情况予以约定,由此上海公司才有法律上拒收的理由。但是,合同疏忽缺少约定之后,只能按通常进口货物的情况办理。

经过审理,天津法院认为:法拉利车属于大贸进口,虽然有瑕疵,但经过了国家标准验收。

2008年11月25日,天津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判决:要求顺捷公司将余款149万交付天津公司,同时要求天津公司将办理好商检和通关手续的车辆交给顺捷公司。

由于天津官司的败诉,顺捷公司只能把车运到上海。

尾声

这时,顺捷公司和韩军的官司也有了结果。

同样因为这辆法拉利车属于大贸进口,虽然有瑕疵,但关键是合同里没有对车辆标准的进一步约定。因此,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经过审理认为:顺捷公司应将法拉利汽车交给韩军。

而因为交付地是上海,上海公司没有把车运到上海、交付汽车,所以违约成立。至于上海公司提出,是因为韩军变更了合同约定的车辆标准,才影响了汽车交付,法院认为:关键是法拉利没有运到上海来,根本就没有交付,也谈不上韩军不接收法拉利的责任。

最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顺捷公司将法拉利汽车交给韩军,同时顺捷公司于判决生效后十日内支付给韩军违约金。

法院判决后,顺捷公司根据违约时间计算,一共支付给韩军202万元违约金,相当于韩军用了90多万就把法拉利买走了!

一提到这个官司,刘思凯的身体都会气得发抖。顺捷公司一年利润也不过30万,202万元的赔款……法院判决以后,刘思凯只得被迫关掉了公司。管理

(本文出现的人名、公司名全部为化名)

责任编辑:李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