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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漫谈

2009-08-18张竞生

领导文萃 2009年16期
关键词:满清孙先生汪精卫

张竞生

孙中山先生

我们已到新加坡了。唯一目的,是投靠孙中山做一个革命党人。

在一幢小洋楼中,中山先生穿极朴素的中山装,满面光彩,态度温和地接待我们。他听了我们的请求之后,向我们说:“你们想错了!我们革命党人正应为满清军人,用他们兵器攻倒他们!你们先前受了一面的宣传,以为做满清军人,就是欺负汉族的,那班代满清打义和团的混账军人确实这样,但我现在所宣传的,是希望一班革命者去当满清的军人,然后乘机起义打倒清廷,恢复汉室。还是劝你们回内地做革命党吧。说到帮助你们到外国去留学,养成深造的革命人物,我此时的财力,是无法济助的……”

孙先生这一席极诚恳的训话,使我们二人如受晴天霹雳。到此始知脱离陆军小学的思想,是根本错误了。但想归国再入军队是不易做到的,我们到此觉得进退两难。在此地久住呢,生活费又如何对付?我们经过几日的彷徨,再去谒见孙先生,讨取一个行止的方法。

殊知这次到谒时,孙先生不下楼,派了胡汉民代谈。胡汉民也如孙先生前次所说一样,只好劝我们回内地做革命党。胡汉民说后,戴起帽子,向我们说要往外埠筹款,不能与我们长谈,就这样匆匆与我们握手而去了。

我们到了潮州帮所办的端蒙小学校长何先生处,问孙先生何以不下楼亲见我们的理由。何校长说:“你们不曾看报纸吗?近日此间报载有两广总督密派刺客来此,暗杀孙先生的消息。想必孙先生以为你们是嫌疑犯,所以不见你们吧。”

在启程时,同学所资助的旅费,将近花完了,连要回国的旅费也无法筹措。我只好为一间小印刷店出版一本汉英对照的粗浅小册子。做完后,他不肯照约付我手续费,我就与他大闹起来。他吓我说,要请当地警察把我们驱逐出境。到后来由何校长调停了事。何校长并且为我们代出旅费归国。我们回国后,才把何校长的钱寄还,深深感谢他为我们照顾的恩惠。

在新加坡住了一个月余,究竟一无所得。但我经过这次的失败后,愈觉革命志气的蓬勃,深深记住要革命成功,当在国内做极努力的活动。我幸而在辛亥革命时,秉承孙先生的教训加入京津保的革命集团工作。武汉起义时全靠一班有民族心的革命军人,更使我们深深佩服孙先生对我们在新加坡所说的用满洲的军火打倒满洲的统治那种明哲的先见。

和李大钊同事时

李大钊的相貌,与我近在广州镇海楼所看见挂出的有所不同。在这些纪念像中,只表现出李先生一方面的严肃神情而已。实则他的真相,在严肃中具有极和蔼温柔的状态。他的低微声音,加上那和悦的笑容,使人觉得他可亲可爱。我今日执笔想起他时,仍然如在面前,领受他缓缓地一句一句的北京口腔,那种温和热情的心声,使人永远地印入脑底,化为灵魂。

因为李先生对于学说有深切的领悟,所以信心极强,故在北大所教的,在社会上所宣传的,都是他所信仰的真正学说。

他不但在学说上,而且在实行上与一班向前进取的好青年一同奋斗。他循循善诱,因势利导,是一个善于说服人的领袖。我从没有一次见到他在辩论中表示有一点粗声厉色。

我们两人一日在闲谈中,我说他这样的人,在北京居住不无危险,请他设法迁避为佳。他引用了罗马大文豪与政治家西塞罗说法:“处在这样混乱的局面,无论如何,都须横死的。”西氏在罗马政变时,逃到城门就被敌人抓去杀头了。所谓“横死”就不是自然的死法。李先生继后以庄严英勇的声容对我说:“处在这样的南北军阀时代,我也知我命运的危险,但这又何足畏惧呢!为主义而牺牲,要有这样牺牲的人,始能引起后来的信徒,而得到主义实现的胜利。”他末了又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们彼此黯然相对久之。

我虽则有一些时期,跟随他同行,可恨我那时太落后了,不能一直跟随他走。到今日,他殉义若干年后,我始知他所信仰的学说之伟大。

陈璧君约我救汪精卫

我进的京师大学,就是北京大学的前身。但在满清时代的大学,不免有腐朽气象,各科系所教的都是官样文章,学生自由研究的风气几乎等于零。桐城派的古文,占了中心势力。虽则各班外国文有多少外国教授及留学生主持,不过所教的,都是遵照既定的课本,个人特殊的意见不能自由提出的。

我入此校后仅只数个月,便发生一件特殊的事情。一日有熟人张俞人来会,说他此来是与汪精卫未婚妻陈璧君同来谋救汪逃狱的。他约我晚间与她密谈。以汪那时的志气,能奋不顾身只身到北京谋炸满清摄政王,事虽不成,无论何人都会寄予同情的。我就一口应承与他们会谈了。

在一条暗巷的小寓内,见到满面凄凉的陈璧君。她向我提出计划,照满清政府当时的条例,捐纳一个实缺的主事后,再谋为法部监狱(即禁汪精卫的所在)的监狱官,由此就可以把汪放走了。那时实缺主事的捐纳款项一二万元,她是南洋富侨,外加一些人的帮助,款项是不成问题的。但最难的,是要有这样一个当得起捐纳的人,张俞人是一个书呆子,土头土脑,当然不配。至于我,是个尚未满二十岁的人,当然更配不上。此外,在当时的情况下,要寻得一个这样具有革命党人的志气,是万分做不到的。我们会谈之下,只有惋惜这个计划的难成。他们不久就出京了,独留我在受苦。

我愈思愈难耐:我想他们此来的计划,或与别人也谈及。万一事机不密,有些泄露的风声,我就不免被捕而至于杀头了。我想放弃京师大学他去,但父亲是断难允许的。我若离此校,家费定不再供给,只好终身失学。由是,行住两难,终日彷徨失措,无心读书,只有敷衍功课及格,其余时间便到校中藏书楼东阅西看那些佛学书籍,借以消遣心中无限郁闷的心情。

这样无聊的光阴,经过有一年多久,幸而武昌起义,汪精卫得以出狱,到天津组织“京、津、保同盟会”。我才离开京师大学往天津加入组织,到此始把先前的顾虑包袱完全放下。

(摘自《作家文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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