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语境下的信任和信心互构
2009-08-18洪乐贤
洪乐贤
“真正无与伦比的奥运”
“北京奥运是中国加冕世界大国的典礼”、“奥运会后,世界将面对一个全新的中国。”这是许多西方评论家亲历奥运后的高调论调。北京奥运是不是如同外国媒体所言的“加冕礼”,举办奥运盛会是否能够让中国达到一个“全新”境地,就东方人的典型性格而言,这样的提问是难以作答的。姑且不论西方评论家的立场是否有所偏颇,如今跳脱出奥运对中国的影响来单纯地看奥运,正如国际奥委会主席雅克•罗格先生所言,这毋庸是一届“真正无与伦比的奥运会”(truly exceptional games)。“无与伦比”除了将之解读为表现了东西方文明的空前融合,更多的是对东道主人民及其政府的肯定。因为这确是只有一个伟大民族以其所有的辛勤与乐观才可能造就的“真正无与伦比的”奥运盛会。
问题在于,世界政治一直都被视为国家为主体的现实政治,即使在奥运会这样高度全球化的场合,北京奥运还是难免地被人和国际政治格局的微妙变化联系起来。基于现实主义政治的“共识”,我们也没有理由不把北京奥运当作自己的舞台,但当世界的目光投向北京,事实证明了它是“真正无与伦比的”。《世界是平的》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在《纽约时报》社论中讲到,“在参加北京奥运会盛大的闭幕式,感受着上千鼓手击鼓震撼你胸腔时,我尝试着总结两件事,其一,这个国家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无法匹敌的,其二是我们有些过时了,开始教你的孩子讲普通话吧”。确实,无论是开幕式还是闭幕式,赛事组织抑或夺金数量,场馆设施抑或志愿者服务等等,“中国在奥运中展示的力量是巨大的”。尽管这种力量被习惯地冠以“威权主义”、“至上而下的繁荣”,但奥运的成功足以让中国用“感叹号”解答了世界的“问号”,同时也留下意味深长的“省略号”。
在全球化语境中互构信任
后奥运的“省略号”留给世界也留给中国自己。比尔•鲍威尔写在《时代周刊》的文章《北京的盛宴与革命》引用了毛主席的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来反讽北京奥运的“铺张”。比尔的评论确实有一点“戏谑”的味道,而实际上,这更多是东西方文化哲学的差异使然。西方世界视为“奢华”“显耀”的奥运,从东方的视角所要表达的意涵却更多是“融合”、“共享”,这是东方文化固有的集体主义使然。东方集体主义的视角是“他者的目光”,以外部世界来观照自身,更乐于展示矛盾双方的和谐一面,而西方的个人主义文化,其视角通常是透过自身去评价外部世界,更乐于展示冲突的一面。由此,北京奥运并不是“请客吃饭”,当然它更不可能是一场“革命”。
既然“我”更关乎的是“他者的目光”,奥运实则是发展中的中国从全球主流意识的标准来表达自己的心声:希望更深刻地融入现有的世界体系,在其中获得繁荣并负起应担的责任。在现实的全球化进程中,中国是两极格局向多极格局演变的重要力量,是经济全球化的积极参与者。奥林匹克本身所要体现的正是全球化的先驱理想。若以此立场看待北京奥运,它的成功举办宣示的不仅是中国的进步,更是世界的进步。由此,延伸至中国的崛起,它实则是在现有世界体系内一股积极力量的进步。就像笃信奥林匹克的崇高一样,世界,尤其是中美这样的大国,同样要笃信现行世界体系的合理性,它的规则和机制是根植于并强化于那些不断发展的全球化市场与民主的力量。它由广阔的参与者和利益攸关者组成。这个体系易于去融入但难以去推翻的。
通过北京奥运,中国所应表达的而且需要表达的是成功融入全球化语境的欣喜,而世界给与回应也应该是肯定中国作为现行体系的一个成功典范。正如北京奥运的口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在全球化的语境中互构信任,这应是奥林匹克的崇高理想,这也必然是北京奥运带给中国最重要的精神财富。
双向度的信心互构
如果非要赋予北京奥运一定的仪式意义的话,那则是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实现了与世界体系内其他行为体的信任互构,繁荣发展的中国在全球化体系层面上的“大国”地位得到“仪式性”的确认。
奥运的成功给了中国巨大的自信,但这不应仅仅是单向度的信心——盲从的民族主义。广告业巨头奥美在一份名为《中国的国家主义及其对品牌的影响》的报告中指出:“如果有一种情感能与中国在国际格局中的异常崛起相提并论,那便是中国民众不断上升的对于国家的自信感。”“2008年奥运会的成功举办、金牌总数第一再次清楚地证明了中国人民,和他们领导人一样有着坚定的决心为增强国家的软实力作贡献。”爱国诚然是无可厚非的,现实中甚至没有一个国家的公民像美国人那样热爱自己的星条旗,面对全球化美国人也曾忧虑地追问“我们是谁”。然而,所有单向度的自信都是乏善可陈的,奥运带给中国如果仅是国内力量的高度凝聚,或者称之为民族情绪的膨胀,那必是危险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排外的民族主义是民族国家面临危机时的自然产物,而正面事件虽然也带来了民族主义的上升,但它是积极的,更易萌生理想主义的崇高信念。弗里德曼在《大熔炉遭遇长城》一文中称北京奥运为“一届奥运,两种制度”(One Olympics, Two Systems),他认为,“中美两国都可以而且愿意把在奥运会上收获的成功确认为两种不同制度的优越,但最值得思考的是它们能从彼此的成功学到多少”。奥运带给中国的那份信心是来自全球层面的肯定,它也会让中国的全球视野更为宽广,胸襟更加开阔。
尽管很多西方评论家毫不吝啬地将溢美之词给了北京奥运,但对“威权”模式的非议仍是避免不了的。西方善于以自身的标准去对待世界,“集权”是西方最不欣赏的。但实际上模式不是根本问题,奥运成功这样的事实显然更具说服力。如果我们都以学习的态度来看待对方,如果我们把“威权”放在一个更宽阔的视角,如果我们能够更实用更灵巧地处之,这样的“威权”会让“民主”更高效,同时“民主”也可以使得“威权”更自由。在这个过程中,互构彼此的信心,抱持对共同信念的追求,这才是奥林匹克的理想主义,这也是北京奥运留给中国,同样留给世界最重要的财富。
奥运确实已经离我们远去,它对于中国的意义不在于庆贺所走过的辉煌,而在于未来。告别现实的过去,我们所要面对更多的是仍然虚拟的未来。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奥运所带给我们真正的信心,这必是我们足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强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