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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柿子们

2009-08-17芭蕉雨声

辽河 2009年8期
关键词:二弟柿树小毛

芭蕉雨声

菜市场里,红溜溜的柿子摊儿,零星点缀在绿滢滢的菜蔬之间。我总是忍不住拉拉邻居的衣角,指给她看,我知道她爱吃柿子。我想趁机把这些柿子的乳名和性格说给她听。我老是把柿子当成自己的哥们,在她这个城市人面前显摆。

我一般不买,胃不好,吃柿子得消化力强,还不能空腹吃。读小学时的一个秋日晨,我正弯腰走在上学的坡路上,迎面过来一个人,急惶惶的,背上还软塔塔趴着一个哼哼唧唧的人,他喘着粗气,嘴里着急地嘟囔着:柿子吃多了,肚子疼得厉害。错开身,我发现背上的女孩是我的同学。后来我跟着父亲去山上卸(从高处摘下)柿子,我在树上,父亲在树下。父亲仰着头说,柿子再甜,空肚只能吃一个,吃多了要命。

村南头有个大池,水很清,男人来这里挑水浇菜,女人在池边洗衣裳。水是从邻村山脚下更大的池子里顺着水渠流过来的,是山泉水,满当当的,看着眼晕。池子东边空地上有一棵大柿树。我一般都在柿树底下玩。

柿树很高很大,我和四个小伙伴手拉手才能搂住它的腰。柿树皮比奶奶的手还涩。奶奶说她嫁过来时都有这棵树。硬胳膊硬腿的老柿树,会开花。花是淡黄色,半透明,猛一看有点像塑料花,在一个绿色硬托儿里托着,四瓣,托儿也是四片,端正正的。芯,嫩黄,甜香味。蜜蜂一天到晚围着柿树嗡嗡,喜鹊立在高枝上喳喳,弟弟坐在柿树的主杈上,看蚂蚁爬。这时树上的叶子,有茸毛,颜色浅嫩。等柿花落了,绿色的托盘里就会有一粒绿色的小柿子,扣子大小,叫柿骨朵。不是每个骨朵都能长成柿子,落一部分。落下的柿骨朵穿成项链,圆乎乎,绿盈盈,光滑的一串。夜里戴着睡,梦都是美的。

叶子长大了,不用水洗就绿得发亮,发深,有脉纹。油绿光亮的柿叶,飘在水坑里,能把蚂蚁安全运到对过。秋天,霜打过的柿叶,火一样红,捡好看的拾,擦净,夹在大字典里,干透,啥时候翻出来都硬铮铮的。

在柿树上有两种游戏可玩。一种是蒙上眼睛捉迷藏。捉者,全凭听觉来判断对方的位置,此时,藏者必须屏息敛气,一动不动。由于整个过程太安静,不好玩。另一种,摸脚。不用蒙眼,设法摸到对方的脚就算大功告成,由对方接着来摸别人的脚。这样的游戏可以说话,可以呐喊助威,热闹。只是对树有要求,不能在池边这棵老树上,太高,危险。村西头那棵矮胖的柿树最合适,蓬大,枝多条粗,稳当。趁午饭后大人们睡觉的空当,大约五六个伙伴,蹭蹭爬到树上,石头剪子布,决出一个摸者。其他人迅速找准自己的树枝,身体尽量往梢上坠,脚尽量往远处伸,别让摸着。谁被摸到,谁当摸者。当摸者事小,丢人事大——胆小鬼,不敢往最危险的树梢藏。我一般都找最低一蓬的树枝,坐好,抓牢枝条将身体退到树梢尽头,尽量把脚伸出去,摸者不下地就很难够着,游戏规则又不允许下地,所以一般没事。可有一次,摸者不去高处摸别人,就来找我了,这根树枝是我特意选择好的,枝条相对软些,想着对方感觉颤悠悠地,就不会过来了。就在我的脚将要被摸到的时候,“咔嚓”一声,在众尖叫声中我俩双双坠地。因为树枝的缓冲,我俩有惊无险。只是损坏了柿树,怕挨骂,眨眼作鸟兽散。

树上再好玩,也没有结了柿子以后的树好看。青柿子,涩,咬一口,舌头粗得打不过弯。摘几个放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盖上软草,蓬上石板蒙上土,不出十天,准能去涩。

农历九月的秋里,火红的柿子在绿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地招摇,勾着我们的魂儿。脚步不由自主前移,二弟爬树最麻利,他站在高枝上被风晃动的样子有点像小兵张嘎,很威风。树下的小毛眼巴巴仰着小脸,央求二弟扔一个给他。二弟命令小毛儿张嘴闭眼,小毛就真的闭着眼睛张着嘴,二弟把松紧带裤腰往下一拽,说时迟那时快,他对准小毛的嘴就开闸放水,弄得他满头满脸是尿,小毛恼怒地抓起石子往树上掷,没用,打不着。

柿子的品种很多,柿子单从样子上就能猜出它的名字。最常见的是扁锅柿,个头适中,饱满,像个扁圆的小锅,树上最先红的就是它,不宜长久存放,随摘随吃可以。在老家,这种柿子还最多,总得想个法子,留待以后场光地净时给我们解馋吧,母亲有招。我和哥哥先到山上把柿子从树上一枝一枝卸下来,尽量连着枝和把,有用。软的放在盆里,近日吃。硬的,母亲会做成柿嘟噜儿。先把柿子顶部的皮薄薄地削去一刀,去顶部大概是便于柿子以后缩水。一个个都处理好了,母亲就拿来一根纳鞋底用的细麻绳,三尺多长,两头对折,一枝一串地勾在麻绳上,隔两三枝,系一下。长长的一串,悬挂在堂屋檐下的木橛上。晒十几天,柿子表皮微皱,色泽暗红。拽一个,软软的,里面是如泥的糖稀,滑腻绵甜。削去皮的柿顶盖部分最好吃,韧,筋,有嚼头。柿嘟噜能吃一个冬天,不会坏。

还有一种是磨盘柿,个头稍大,像两个碾米的磨盘摞在一起,和牛心柿一样,水分少,适合做柿饼。母亲总是把整个柿子的皮一点一点仔细削掉,柿蒂边缘一圈实在没法削了,留下一点。然后连皮带柿子一起晾晒,表皮稍干,用手捏捏,让果肉软化,然后再晾,再捏,最后柿子和干皮一层一层摆进门后的大缸里,闷捂。出霜了,就可以吃了。白霜是柿子内部糖分析出的缘故,舔一下,可甜。放到春节甚至来年开春都没问题。

柿叶落完的初冬,仍挂在光秃秃树枝上静默的,是水柿。水柿个小,生长慢,质地坚实,耐放,在屋顶的荆条笼子里码好,用秸秆蒙严实,专门留待过年时吃。“大年三十吃个柿,红红火火一辈子。”此时的水柿由硬变软,小红灯笼似的,撕下薄皮,揭去后盖,呲溜一吸,凉丝丝的,比蜜还甜。

吃的最多的是漤柿子。不管哪种柿子,剩下的零散的,都可以漤了来吃。用烫手的热水浸泡柿子,一天换两次水,两三天就脱了涩。母亲喜欢在灶台里侧的小温缸里放满柿子,近乎恒温,漤起来很快,过一夜就可以捞出来了。脆,甜,好吃。

小时候生活单纯,柿子,是我最甜蜜的伙伴。只是,进城来的柿子,在熙攘的人群里,还能辨认出我的模样么?那些山里的老柿树都还硬朗么?

我真得回趟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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