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幽默的背后
2009-08-17张浩
张 浩
后现代主义文学这个概念主要是相对于现代主义文学而产生的。现代主义是指产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至20世纪中叶的一种文学思潮或流派,是动荡不安的20世纪欧美社会的时代精神的反映和表现。后现代主义文学兴起的直接原因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及战后西方动荡不安的社会生活。第二次世界大战给人们以极大的震动,使人们对昔日的社会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社会愈来愈动荡不安,人们的精神也越来越困惑。这个世界在人们的心中开始变得没有秩序,荒唐可笑。在这种背景下后现代主义文学应运而生。后现代主义文学是一个内涵广阔的概念,包含很多不同的文学流派,诸如法国的“新小说”、美国的黑色幽默和“垮掉的一代”、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等等。本文将用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些特点来分析黑色幽默的代表作《第二十二条军规》。
黑色幽默指的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首先出现在美国的一种后现代文学流派。黑色幽默文学的主要特征是:以绝望的幽默嘲讽社会、戏谑人生,进而对自己进行苦涩的自嘲;对幽默的对象予以放大、变形,使之显得荒诞可笑;以冷漠超然的态度将人生悲剧加以喜剧化。“黑色幽默”作家正是在将世界视为荒诞不经、无可理喻之后,才采取了付之一笑的态度。这些“黑色幽默”作家“对于自己所描述的世界怀着深度的厌恶以至绝望,他们用强烈的夸张到荒诞程度的幽默、嘲讽的手法,甚至不惜用‘歪曲现象以致使读者禁不住对本质发生怀疑的惊世骇俗之笔,用似乎‘不可能来揭示‘可能发生或实际发生的事情,从反面揭示他们所处的现实世界的本质,以荒诞隐喻真理。他们把精神、道德、真理、文明等等的价值标准一股脑儿颠倒过来(其实是现实把这一切都已颠倒了),对丑的、恶的、畸形的、非理性的东西,使人尴尬、窘困的处境,一概报之以幽默、嘲讽,甚至‘赞赏的大笑,以寄托他们阴沉的心情和深渊般的绝望。”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是黑色幽默的代表作。作者原本要去嘲讽那些统治社会的军事官僚体制和控制人的生存权的大人物,而最终这个“第二十二条军规”却成了无时无处不在、无法摆脱的人类荒诞处境的一个象征,具有了永恒的意义。
二战期间,美国的一个飞行大队驻扎在地中海的“皮亚诺扎”岛上。本书主人公尤索林就生活在这个围绕着战争怪物旋转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他是这个飞行大队所属的一个中队里的上尉轰炸手。他满怀拯救正义的热忱投入战争,立下战功,被提升为上尉。然而慢慢地,他在和周围凶险环境的冲突中,亲眼目睹了那种种虚妄、荒诞、疯狂、残酷的现象后,他领悟到自己受骗了。他变严肃诚挚为玩世不恭,从热爱战争变为厌恶战争。他不想升官发财,也不愿无谓牺牲,只希望活着回家。看到同伴们一批批死去,内心感到十分恐惧,又害怕周围的人暗算他,置他于死地。他反复诉说“他们每个人都想杀害我”,渴望保住自己的生命,决心要逃离这个“世界”。于是他装病,想在医院里度过余下的战争岁月,但是未能如愿。根据第二十二条军规,疯子才能获准免于飞行,但必须由本人提出申请;同时又规定:凡能意识到飞行有危险而提出免飞申请的,属头脑清醒者,应继续执行飞行任务。第二十二条军规还规定:飞行员飞满上级规定的次数就能回国,但它又说,你必须绝对服从命令,要不就不准回国。因此上级可以不断给飞行员增加飞行次数而不得被违抗。如此反复,永无休止。最后,尤索林终于明白了,第二十二条军规原来是个骗局,是个圈套,是个无法逾越的障碍。这个世界到处都由第二十二条军规统治着,就像天罗地网一样,令你无法摆脱。他认为世人正在利用所谓“正义行为”来为自己巧取豪夺。最后,他不得不开小差逃往瑞典。
黑色幽默作为后现代主义文学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有以下四个特点:形而上学的主题思想、寓言化的故事情节、歪斜抽象的人物形象、滑稽幽默的喜剧风格。
所谓形而上学的主题思想是指黑色幽默小说不同于传统文学的小说针对社会现实中的具体事件,确立其相应的主题,以达到针砭时弊、干预现实的积极目的。黑色幽默小说中形而上学的主题思想表现为着力讲述社会和整个人类的共同命运,且这种命运具有无可规避的宿命色彩。这里的具体时间只不过是用来表现人类共同命运的一个中介。在《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某飞行大队”“第二十二条军规”以及小说中的各色人物都只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作者的目的在于通过这些中介来表明整个人类的生存状况和思想状态——一切都荒诞可笑,一切都虚无缥缈,人们总是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疲于奔命。
刘象愚曾经把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基本特征归纳为这三方面:不确定性的创作原则、创作方法的多元性、语言实验和话语游戏。其中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不确定性又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主题的不确定、形象的不确定、情节的不确定和语言的不确定。他认为现实主义的主题基本是确定的,因为作者强调的就是主题的突出。在现代主义那里,作者反对的是现实主义的主题,他们并不反对主题本身,相反,他们往往苦心孤诣地建构自己的主题。而在后现代主义那里,主题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意义不存在、中心不存在、本质也不存在,“一切都四散了”。一切都在同一个平面上,没有主题,也没有“副题”,甚至连“题”都没有。后现代主义作家强调创作的随意性、即兴性和拼凑性,并重视读者对文学作品的参与和创造。这种主题的不确定与后现代主义者理性、信仰、道德和日常生活准则的危机和失落是密不可分的。这正和我们上面所提到的“形而上学的主题思想”契合。
所谓寓言化的故事情节是指黑色幽默小说不同于传统小说总是以合乎常情常理的社会生活、人生行为来编撰故事情节,以此达到贴近生活、关注人生的社会目的。黑色幽默小说中的故事情节不追求细节上的真实性,而是追求整体上的象征性、寓意性。其目的是要以表面上的违逆生活真实来达到最大限度地逼近生活本质,从而实现更高意义上的真实。正如在《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充斥着不合常理的情节一样:梅杰上校告诉他的军士他在这办公室的时候别进来问他是否有什么吩咐,而是他不在的时候进来问他是否有什么吩咐,并且只要他在这儿,任何人不得进来见他,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可以进来见他。另一个例子中,主人公尤索林为了逃避作战偷偷在半夜蹑手蹑脚地走到地图前,把轰炸路线移到博洛尼亚上面,那样他就不必再去执行那次轰炸任务了,而这一切竟然蒙骗过了科洛尼下士、布莱克上尉、科恩中校,最后到卡思卡特上校。卡思卡特上校狂喜,因为当初是他自告奋勇要求让自己的部下去轰炸博洛尼亚的,从此,他便以英勇闻名,但现在又解除了这次令他进退维谷的轰炸任务,却丝毫无损他已赢得的名声。
所有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情节都出现在了《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可是表面上虽然非常滑稽、荒谬,但仔细想一下,我们的人生不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可言吗?在这样的时代里,越是荒诞的就越是生活的。
所谓歪斜抽象的人物形象是指黑色幽默小说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既有对传统的背离,又有对传统文学的继承。所谓背离,指的是以往的传统小说在通常都有一个体现小说主旨的主角人物或英雄人物。从19世纪开始,西方文学中又出现了新的“非英雄”人物形象,而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主人公已经从昔日的“非英雄”走向了“反英雄”。这种反英雄人物更加平俗、更焦虑不安;更狡黠、但也更加懦弱、圆滑。《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主人公尤索林便是这样的人。他逃避责任、光顾妓女、说谎打人,在他身上我们完全找不到传统小说中英雄的品质。为了逃避飞行,他装病住院,整天一丝不挂,赤裸着身子到处跑。还有一个除了尤索林之外人人都认为是笨蛋的米洛。还有那些不愿意给人看病治病的医生。所有这些都是反英雄的典型。他们的出现强化了小说的滑稽性和幽默性。
所谓滑稽幽默的喜剧风格是指黑色幽默小说揭示了许多惊心动魄、惨不忍睹的悲惨景象,却没有相应的悲剧感。比如说小说中,主人公三番四次提起了斯诺登的死,但在书的倒数第二章他才具体描述了那天的情形:“……他动手用一卷绷带绑住那块纱布……他觉得自己包扎得很好,得意地跪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真诚而友好地对斯诺登咧嘴笑着……这块弹片穿过他的腹腔,又在这边的肋骨处打通一个大洞,把他肚子里杂六杂八的东西全都带了出来。约塞连又尖叫了一声,伸出双手使劲捂住眼睛。他吓得浑身战栗,牙齿格格打战。他强迫自己再次抬眼看过去。他一边看一边痛苦地想,上帝造出的一切都在这儿了——肝、肺、肾、肋骨、胃,还有斯诺登那天午饭吃的煨番茄。约塞连最讨厌煨番茄。”
所有这些描述本应是悲惨的,我们看到一个士兵飞行员在战争中受伤本应是感到痛心,可小说中作者的笔调我们却感到带有喜剧的色彩。这是因为在作者的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荒诞的、颠倒的。我们可以感到既然欲哭无泪,何不一笑了之的无可奈何。
《第二十二条军规》开创了黑色幽默小说的先河,它利用战争这一现象作为中介,来表现外部世界对人类内心世界的重压。“第二十二条军规”已进入美国日常用语,意旨“难以逾越的障碍”“无法摆脱的困境”,也象征人类进退两难的人生境地。通过对这部小说的粗略分析,我们可大致了解到后现代主义文学中黑色幽默小说的艺术特色和文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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