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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子洼的夏天

2009-08-14丁一冉

天池小小说 2009年1期
关键词:春城翠翠老头子

丁一冉

苇子洼的早晨总是湿漉漉的,微风顺着水面飘过一丝又一丝的清凉,拂在我的面颊上有些痒。

春城婶一家紧挨着苇子洼住。在蒙蒙亮的晨雾里远远望去,他们家的炊烟总是早早升起,接着便听见春城婶开门的声音,赶鸭子、白鹅进洼子里的声音,芦花鸡跟着扑棱棱地跑出门去的声音。

春城婶熬了一锅棒子面粥,端到桌子上,晾着。出门到洼子边的菜地里掐两根黄瓜,拍成块儿,放一点黄豆酱,咣咣地砸两瓣大蒜一拌,满屋子的香。等到锅里的粥晾得差不多了,春城婶才把春城叔和妞妞叫醒。春城叔端起碗三口两口就喝完了,妞妞还在一边儿拿着个小勺子来来回回地漾。春城叔摸摸妞妞的头,带上墨镜,开着出租车到镇上等活儿去了。

春城叔是知青,上山下乡时来的,别的知青都回城去了,不知为什么他没走。我问过妈妈,妈妈说你春城婶会做饭。我见过春城婶炒菜,鲜鲜的,很清淡的那种,单闻味,看颜色就知道菜香。可妈妈做的菜总是搁很多酱油,黑兮兮的像我们家厨房。打那儿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不是春城叔不走,是春城婶有办法留下他。

上午的时光过得很快,不到十二点妞妞便提着饭盒给爸爸送饭,看爸爸的车不在,妞妞就把饭菜放在卖烧鸡的翠翠姐姐那里。翠翠姐姐怀着海海的时候就死了男人。

三岁的海海见了妞妞便缠着不让走,妞妞领他在苇子洼与小镇中间的那段土路上玩。土路高低不平,里面积着流不走的雨水,海海嫌雨水少,腆着小肚子往积水里撒尿,妞妞用食指比画着划自己的脸:“丢!丢!丢!”丢他没羞没臊。海海咯咯地坏笑着撒开丫子,两条白藕似的小腿前后交叉,沿着一道沟沿倏倏地跑。妞妞担心他会掉下去,大声喊着:“臭海海!不要命了你!”说着追上去捉住他,像押“犯人”一样把他带回烧鸡店。临走,翠翠给妞妞两个鸡翅。有时春城叔回家吃饭也会带回一些鸡杂。

春城叔在洼子边种的甜瓜跟春城叔一样与众不同,又软又绵又甜。我们几个坏小子眼馋,只能想办法去偷,不过很难得手。我问妈妈,春城叔种的瓜为什么甜得要命?妈妈说那瓜叫“老头儿乐”。老头儿乐?我又不老,怎么也乐呢?想必男人就是老头子。想起有一天,我让妞妞叫我老头子,妞妞不但不叫还嘤嘤地哭了。我跑到地里摘了两个西红柿哄她,她还哭。我对天起誓地说等我们家的桃子熟了给她摘十个,妞妞还是委屈。没办法我只好增加到十五个,妞妞这才笑了。我们家的桃子威力可真大,不但把妞妞哄喜欢了,还逗得她跟我说了真心话。妞妞说:“有一回,我跟爸爸在出租车上,翠翠姐姐管我爸爸叫老头子。爸爸不干,翠翠姐姐就是叫,就是叫!爸爸便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老头子是不能随便叫的。”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春城婶开始做晚饭。只看她忙碌的背影,别听她说话,春城婶很漂亮,她做饭很快,像仙女变魔术一般,一会儿就变一桌子香香的晚餐。

可春城叔最近不常回家,春城婶憋屈了就跳着脚骂人,她骂人的时候像个疯婆娘。她骂的什么我听不懂,我也跟着嘿嘿。每到这个时候我的脑袋上总是会挨妈妈的大蒲扇呼打。我今天趁着到洼子里洗澡的机会偷了春城婶家的一个甜瓜,春城叔在家,春城婶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从不出声。要是春城叔不回家,春城婶还不骂出花来。果然,春城婶搬了一架梯子爬到房顶上,开始小骂,后来大骂,再后来甚至捶胸顿足,声音传得很远。我却奇怪,看她不是冲着我们家的方向,而是冲着小镇的方向骂。她嗓门那么大,底气又那么足,所以小镇的街上肯定能听见,我想。

这次,我可是抿着嘴乐的,当然是庆幸没有被发现,可母亲的大蒲扇还是扇了过来,一面打一面数落:

“笑,笑,不学好,就知道学坏!学坏!”

我实在没弄明白妈妈为什么打我,也没搞清楚春城婶骂的是什么,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里似乎听见纷乱的人声,到天亮才知道,翠翠姐姐抱着海海到苇子洼里寻死,春城叔抓着了翠翠,再下去救海海他自己也就没了踪影。被救上来的翠翠,趁乱又顺着春城婶架的梯子爬到房顶上,再次跳下来寻死,还有口气,被送到了医院。

这一年的夏天,春城叔死了,海海死了。苇子洼被传说得多了几分阴森,我再没到洼里洗过澡,也没听见春城婶骂人,倒是听说,她把摔成高位截瘫的翠翠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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