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六十年吃住行变化
2009-08-11杨永平
杨永平
穆伙/责任编辑
六十年,对于人类历史长河来说仅仅是一滴小小的浪花;六十年,却可能是一个人短短一生的全部历程。我很幸运,成长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年里。过去的这六十年,我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巨变,每每想起,总是那么令人感慨和赞叹。
饮食:有吃的到吃得饱再到吃出健康
说到吃,我不觉想起那段往事来。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家里生活非常艰苦,我们弟兄三个正长身体,食量大得惊人,父母起早贪黑辛苦劳作也只能勉强度日。一年到头吃饭桌上几乎顿顿是清淡的南瓜稀饭,或是金黄的玉米面果加少许白米饭,我们形象地称为“花花饭”,汤呢,只有放了盐的苦菜汤,很少沾腥。清楚记得,那天是大年三十,空气中游动着一股浓烈的年味,可我的家里却冷清清的。太阳西坠了,母亲楼着我们弟兄仨坐在门口急切地瞪着入村的路口,等待着父亲的归来。父亲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临出门时说工钱还没有要到手,主人家说了,要大年三十才结算,只有再坚持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母亲自言自语地说着,起身又转回厨房添柴火去了。母亲把早已煮熟了的米饭热了又热,那唯一的一道菜——清汤萝卜炖得几乎成稀粥了。村里不时零零星星响起鞭炮声来,我们的肚肠也不知羞地跟着“呱呱呱呱”炸开声来。母亲听见了,摸摸我们头安慰说:“再忍忍,你爹他马上就回来了,他说要给你们买肉买鞭炮的!”
终于,父亲佝偻的身影出现了,我们弟兄仨疯狂地迎上去。父亲果然没失言,带回来一坨猪肉来,有半斤多。父亲还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纸包来,颤抖着手打开给我们看,里面是鲜红的对联和三挂鞭炮。父亲说:“快,把对联贴上,大过年的,图个吉利,鞭炮一会祭献祖先时再放。”过年是什么?过年就是吃肉、放鞭炮。我傻傻地想着。贴对联、祭献祖先等仪式是父亲的事,仿佛跟我们无关,我们就围着厨房转来转去,不停地咀嚼口水。母亲盯我们很紧,不准我们偷嘴,她一再叮嘱:“不能动,要先献过祖先才能吃的,不然祖先怪罪可不得了。”
饭菜上桌已是黑夜了。在父亲的要求下,母亲把肉切成五坨,父亲说一人一坨,这样大口大口嚼起来才有滋味。饭是白花花的大米饭,是母亲平时节省下来的。这可是一年来最丰盛的晚餐了,虽然只有两个菜,我们依然吃得油光满面。父亲说:“慢点,可别咽着。平时天天吃洋芋、南瓜稀饭,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顿饭,要慢慢吃,多吃点。”我们狼吞虎咽,顾不上点头。父亲笑了,接着说:“这样吧,给你们讲个故事。”父亲的话一下子吸引了我们。父亲说:“从前有个牧人,他家生活非常困难,专门靠为地主家放牛换点玉米面维持生活。他有两个孩子。他的两个孩子因为常年吃不饱肚子饿得黑瘦黑瘦的。这牧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为了孩子,有天晚上他冒险翻墙进入地主家偷了一小块肉皮。他将那块肉皮挂在厨房门口,每天吃饭时就用肉皮抹一下孩子的嘴皮,让两个孩子粘点荤气。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赶牛上山了。他的二儿子忽然哭着跑到山上告状说哥哥趁他不在家,将那块肉皮烧吃了,还不给弟弟吃……”“那哥哥真是的,没良心!”“那肉皮烧出来肯定很好吃!”我们弟兄三个不停地发表评论,打断了父亲的故事。父亲也不生气,怔怔地看着我们稚嫩的脸,眼角慢慢湿润了。
后来我从奶奶的口中知道,那个偷偷烧吃了肉皮的“没良心”的哥哥,其实就是我父亲。
我们这一代是幸运的,当我们长大成人独立为“吃”操心时,乡村企业迅速发展,城乡差别越来越小,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我们对饮食的情怀已经超出了塞饱肚子的范畴,绿色生态健康爽口成了我们的追求。“买粮要用粮票,扯布穿衣要用布票,割肉要用肉号,买棉花也要有花号”,这已成为父母亲忆苦思甜时的感慨了。
如何摆布好一日三餐,既要“煮”出爽口的气息,又要“炒”对每个人的口味,还要"炖"出营养健康,这已成了每个负责饮食的家庭主事的一个重要议程。
住房:从有得住到住温暖再到住品位
“两个叉叉一根梁,一抱茅草铺两方。风吹雨淋太阳晒,两片屁股露在外。”这是小时候我们村子里一般淘气小孩相互攻击时用来诅咒对方的顺口溜。其实也是当时我们村住房条件一个真实写照。我的家乡在崇山峻岭深处,信息闭塞自然条件恶劣。那时村里生活条件还比较落后,人们思想也很守旧,几乎家家住着茅草房子。茅草房子建盖简单,从山中砍回两棵带叉的树干,找个稍平整的地里插牢就成了柱子,再用根壮实标直的树干往两个叉里一搭就是梁。茅草遍地长,随便割它几垛,晒干了用枯藤竹条栓牢往梁上一铺就是一间简易房子。房子四周用涂了厚厚泥巴的竹篱笆围住,就是一个“家”。没有专用的牲畜圈,猪牛就拴在柱子上。厨房就更不用说了,两块石头一搭就是灶头。也有家里壮劳力多的,用土夯成墙,盖成土掌房。茅草房夏不遮阳冬不挡风,尤其雨季一过茅草腐烂,一年四季里就常常看到村里人家家翻修房子。
“有得住就不错了!有个带孩子的寡妇盖不了茅草房只好住山洞呢!”父母在给我讲这段历史的时候,常常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记事时,村里人家生活状况有了改善,村民已经住上了冬暖夏凉、牢固耐用、看着顺眼住着舒服省心的土木青瓦房子,茅草房时代已永远成为历史。至今还记得父母建新房时的情景,那年月,建房可是件异常艰难的事。白天,大人们要参加大集体生产劳动挣工分,晚上回家,一家人便连夜挖土刨木材烧瓦。如此辛劳了整整大半年,在村里邻居的帮助下,一间漂亮的土木结构青瓦房终于凭空立起。看着新房子,父母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如释负重地大大喘了口气。
本以为这样房子可以住上几辈子了,可哪知。新世纪带来新面貌,村里又刮起一股建房热。顺着那条新开通的村公路,一大车一大车的红砖沙子石头钢筋水泥从山外的世界拉进了我们村。村民们早已熟练使用碎石机搅拌机切割机等现代化机械,也早已学会准确计算钢筋计量水泥标号。一通忙碌,一幢幢钢筋水泥浇灌起来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突然占据了乡村的高度。“看,大洋房!”村民乐开了怀:“浴缸马桶彩电冰箱,城里有的我们也有!”而我和跟我一样披着“小资”外衣的有固定工资收入的工作人,也积极响应时代的脉搏,在各大城市新开发的住房小区里购买了自己心仪住房。老家的大洋房成了我们度假的“别墅”。
其实,不只是住房在变化,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住”已不再是房子惟一的功用和目的,购房在很多时候就像购衣买食品一样不再只是为了解决温饱,而是成了寻求一种超越物质层面的更新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购房是为了休闲度假、是为了教育、是为了投资,甚至简单地说购房就是为了享受人生……
出行:人背马驼到自行车再到小轿车
走在崇山峻岭深处茶马古道遗址上,我的思绪再次飞回那段“魂断行人猿啸雨,心惊瘴毒鸟投渊”的记忆。茶马古道,道非道,不过是往来马蹄在大山上撕裂出的痕迹而已,斗折蛇行、曲曲扭扭、坑坑洼洼。家乡人民曾经靠着这条道,在“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中,在“白天欢乐小日晒,夜里受苦露青霜”的马帮故事中,迎来中原先进生产工具,送出高山茶叶物资,开始文化交流。那个时代,骡马是家乡人民主要的交通工具,高山峡谷鸟道中,江河铁索桥上,人背马驼,人们唱着“上个坡来下个坡,石头扛脚眼泪多;哪个阿妹挨我好,缝双鞋子送给哥”的赶马调,艰难喘息着有限的生命。
我出生时赶上了“茶马古道”历史的末班车,那时大批量的马帮已逐渐被现代化交通工具驱逐淘汰,我能见到历史影子的只有少数几家圈养着的毛驴了。一条公路顺着山道蜿蜒进入我的家乡,村里多数人家购买了自行车,有几家生活状况稍好的还买了拖拉机,我们从马帮时代一下子跨进了机械化时代。但因条件限制,当时的公路还仅是条土路,路面狭窄,弯道急,晴天漫天尘土飞扬,雨天路基坍塌泥泞打滑。初中毕业那年,我拥有了一辆完全属于我自己的自行车,是“永久”牌的,每天我骑着它远行求学,进城赶街。
“永久”牌自行车的生命短暂。在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没过几年,家乡经济社会有了飞速增长,人民生活水平蒸蒸日上。铺桥修路,改善交通环境摆上了政府的重要议事日程。于是,弯道改直、拓宽路面、铺筑路面,公路变新颜。路况好了,行车大大方便起来,而且随着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自行车又再次被村民淘汰,人们热衷于开“洋荤”——摩托车。路好,车稳,人心畅,“飞车手”犹如蚂蚁般在新修路上密密麻麻穿梭。随着新世纪钟声的敲响,家乡人民生活水平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已不再满足于温饱了,穿要时尚漂亮,吃要生态健康,行要舒坦快捷。于是,家乡政府再一次在路上做起文章来。通过招商引来了将近两个亿的资金,将过境路面全部改建为柏油二级路面。两个轮子的摩托车也已经不能满足人们日益激昂的前进欲望,四个轮子的各种档次的小轿车乘着新时代的步伐逐渐开进农家小院。
公路的畅通,国内各地客商游客、海外国际友人纷纷赶来了,小小山村已是人山人海,商贾云集,物资荟萃。大家热热闹闹做交流,欢欢畅畅增友谊。改革开放,对外交流,更是极大地促进了小城经济社会的飞速发展。
事过境迁,我——一个地道的马帮后代,揣着对“茶马古道文化”的缅怀的心情,重新走进这段遗址,深情聆听灌满雨露的深深浅浅的马蹄印述说着那段被搁浅了的历史。“茶马古道”的辉煌历史早已过去,留给人的只有无尽的回忆。从奇崛险峻的“茶马古道”到现在宽敞平坦的柏油路,这是我们生活的一个质的飞跃,这一段历程,是一段文明、进步、发展的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