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作品

溜　溜

运木头的马

那些马

从山上跑下来

仿佛一股洪水

把木料送来

它们在我面前停住

浑身冒着热气

毛发上结着白霜

静静地站着

眼睛大大的

像从天而降的神

疼痛总是姗姗来迟

一次并不太糟的车祸

车子被后面的车撞出老远

然后幸运地

被路边的墙截住

从被震得七倒八歪中

恢复过来

我一点不疼地

重新在座位坐稳

事发之后很久的某一天

正如我一直担心的,疼痛突然发作

像一颗被挤走汁液的橙子

内脏正在衰竭

所有的幸存者

全都聚集到了一起

低下头,像小学生一样

老实地哭泣吧

恍然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左冲右突

我忍受着呕吐感

忍受着满山淡淡的杏花在眼前

一晃而过

我弄不清是在亲历

还是在回忆

每天的奇迹

每天的奇迹

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时

所看到的

(我不记得我离开时

它是什么模样)

被浪翻滚着

爱与污秽

玩具们相安无事

凶器一样的酒瓶

友好地立着

照片里的人回到墙上

他们是真正的主人

墙壁肃立

允许一切发生

剧组里的男天使

我们准备睡觉时

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只穿一条黑色内裤

不打一声招呼

就扑到床上

拉上被子

我们赶他走

“我想跟你们睡

只是睡觉

这都不行吗?”

绝对不行

我们拿竹竿把他轰了出去

顺着竹竿

他爬回男人们的房间

第二天

他穿一套租来的白色燕尾服

追逐一个比他高大的女人

得到的只是一声“滚!”

我们给他背上一对真正的翅膀

让他飞到树杈上

不许下来

乡村以它的深秋包围我

乡村以它的深秋包围我

阳光大得跟夏天似的

空气透明如无物

田埂上的草从未这么茂盛过

没有牛来吃草

也不再有割草的人

它们长那么高

就这样枯掉

仍然鲜绿的桔子树

发白的水井台

一栋栋没人住的房屋

度过了漫长的一日

乡村的一日是多么漫长

你必须有着草木的无情

山川的冷静

不断有人从这里离开

越走越远

留在村子里耕作的人们

习惯在天黑下来的时候

交换各自听来的新闻

有的扛着锄头

有的搁下了扁担

站在寒意四起的池塘边

无视天色越来越暗

他们意味深长地笑

谈话点到为止

她们

她们住在迟早要被推土机

推平的房子里

推土机早就出发了

但迟迟没有

压过来

所以她们还在

倚门而坐。头歪着

冲过往的男人吹出

华丽曲折的口哨

我经过时

她们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用毫不退缩的目光

回应我的注视

她们身后

是昏暗的镜子

屋子幽黑

在虚掉的背景中

只见她们,周身明亮地

坐在转椅上左右转动

高傲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