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朵

希　笑

有个人，名字叫六朵。他父亲很早就被人用剑杀死了，所以从懂事起他就拜山里一名剑客为师，刻苦学剑，期望有朝一日替父亲报仇。

六朵人很聪明，学剑也很用功，所以剑术长进非常快。所有看过六朵舞剑的人都说他师父收了个好徒弟，但师父看六朵练剑，常常会看着看着突然地叹一口气。六朵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叹气，在他的心里，成天只有“替父报仇”四个字。而且关于父亲的死，六朵有一点一直不明白剑术中的最高级别是能舞出十朵剑花，据说父亲那时候已经能舞出六朵剑花了，可死的时候胸口上却只有一朵剑花留下的伤口，也就是说，对方只舞出一朵剑花就把父亲杀死了。一个能舞六朵剑花的人却被一个只能舞一朵剑花的人所杀，这实在让六朵想不通。

六朵发誓要替父亲报仇，所以学剑学得特别狠，到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能舞出八朵剑花，这在当时的武林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在那几年的武林大会上，六朵出尽了风头，各种奖项和名号几乎都被他囊括。称雄武林的六朵等不及了，决定立刻去找杀父仇人较量一番。六朵知道师父一直不赞成他的做法，所以就不辞而别下了山。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到处寻找打听。终于有一天，在大漠边关他遇见了一个老人。六朵还没说话，老人就开口了：“你和你父亲长得太像了，你是来找我复仇的吧?没错，是我杀死了你父亲。我叫关霜。”

六朵顿时血气上涌，没容这个杀父仇人再多说一个字，就拔出剑和他交起手来。可是，令六朵羞愧难当的是，只几个回合，他就败下阵来。关霜取笑六朵是个没用的种。

六朵不甘心认输，仇恨和屈辱反而给了他一种巨大的动力。离开关霜，他觉得没脸回去见师父，就自己找了一处山林，一气狠练了五年。到第六个年头，他见自己的剑术又加了一个剑花，就再一次站在关霜面前，逼他出剑。

可是关霜根本不理睬他，独自舞起剑来，一舞就舞出了十朵剑花。六朵愣住了，什么话也不说，掉头就回到山林，开始练他的第十朵剑花。六朵心想，你关霜能舞出十朵剑花，我为什么不能?我非要把你打败不可!

但没想到的是，六朵练了三个月之后就出事了。这天早晨起来，六朵觉得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他还是咬着牙继续练。六个月之后，胸口疼痛得更加厉害。到九个月的时候，只要六朵一舞剑，胸口就剧烈地疼痛。六朵知道自己再也练不下去了，一定是自己急于求成，方法不对。六朵决定回去向师父求助，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师父听了六朵的诉说，脸色大变。他给六朵讲了一件往事。

那是在三十年前的一次武林大赛中，六朵的祖父误杀了关霜的父亲。那时候关霜已经是武林中千年一遇的奇才了，他是当时唯一能舞出十朵剑花的人。当时关霜如果要报仇，他只要一出手，六朵的祖父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但是关霜没有这样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关霜胸襟宽阔，后来才知道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关霜当时暗暗发了一个毒誓，要用六朵家老少三代的命来替他父亲报仇。只是后来没等关霜的计划付诸实施，六朵的祖父就病逝了。于是关霜直接将目标指向了六朵的父亲。在几年时间里，他不停地找六朵的父亲切磋武艺。六朵父亲毕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关霜就用最难听的话来羞辱他。六朵父亲心中的仇恨之火就这样一点点被关霜点燃起来，练功的劲儿比起现在的六朵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只能舞六朵剑花的，但是仇恨让他的剑术进步神速，很快他就能舞出八朵剑花了。六朵的父亲心想，这样下去，舞出十朵剑花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到那时我就可以打败关霜了。

“唉!”师父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你父亲不知道，其实他这是中了关霜的圈套啊!”

因为剑术中藏有一个极大的禁忌，那就是绝对不能以仇恨来驭剑。刚开始，仇恨会让练习者的剑术突飞猛进，从一朵剑花到两朵三朵，甚至五朵六朵，但到了六朵就是极限了。如果这时练剑的人心中还有仇恨，那么第十朵剑花就不可能出现在剑锋，而是出现在人的心中。这时候越练人的心受伤越重，在第十朵剑花练成的那一刻，只要一运功，这朵剑花就会从心中穿胸而出。这个禁忌常常被人忽视，那是由于绝大多数的人能练到七朵八朵剑花就已

经相当不错了，对于十朵剑花中的玄机当然也就无从知晓了。

师父说：“你父亲就是这样被他自己的第十朵剑花杀死的。关霜这一手真是恶毒啊我过去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是怕你像你父亲一样去白白送死。我不希望你父亲绝后啊!可没想到你还是难逃这个劫难。你在练第十朵剑花吧?”

这样的结果让六朵始料未及。

六朵泪流满面地说，“师父，照您这么说，我永远也报不了仇了?我该怎么办啊?“

师父说“满怀仇恨是永远练不成十朵剑花的，当年关霜练成了，是因为那时他心中还没有仇恨。不过，凡练武的人都有一个练门，武功越高练门就越薄弱。我和你父亲当年是最好的朋友，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关霜的练门所在，我想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六朵，你过来，我告诉你吧。”

师父附着六朵的耳朵，如此这般了一番。

第二天，六朵立刻起程去找关霜。关霜还是在大漠边关石壁那里等他。关霜讥讽六朵说“你这个没种的东西，出剑吧!”

六朵说“不，我今天不是来找您报仇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您。这些年来，我除了练剑报仇就是报仇练剑，人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都没有感受过，我已经厌烦这种生活了。我们不要再斗下去了，做朋友吧!”

关霜一听就暴跳如雷，“你果然是个没种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忘了你的杀父之仇呢?而且你竟然还要和你的杀父仇人做朋友，真是笑死人了!”

六朵神定气闲地说：“随您怎么说吧，您就是要杀我我也不会动手了。您瞧，这次我还带来了好酒好菜，我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吧!”

关霜的脸上露出了骇人的神色；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了?你……你这个不孝子!”他一边说一边跺着脚，激动地在石壁前走来走去。

六朵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觉得您其实比我更可怜，我年纪轻轻醒悟过来已经觉得太迟，您还不醒悟可就真的太晚了!”

六朵的话音刚落，关霜的颈上开始青筋暴突，眼睛变得血红血红。

六朵说“为了表示我这些年打扰您的歉意，我这次来是准备好好服侍您几年的，每天给您洗衣做饭，有什么事您尽可以差遣我。我不恨您，也不想欠您什么，以后我就不会再来找您了。”

这时候，只见关霜开始痛苦地抓自己的头发，嘴里喘着粗气，然后像疯子一样大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我那么多年的心血不可能被你破坏，你休想破坏!休想!你……”他话还没说完，就“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气绝身亡。

六朵挖了一个坑，把关霜的尸体埋了，还在坟前作揖说，“前辈，安息吧!”

之后，六朵跪地朝西拜了三拜，喃喃自语道，“爹，您的仇我已经替您报了。可是，为什么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