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村的麻雀子
2009-07-20张廷珍
张廷珍
当年,我是农村的黄毛丫头,如今也人模狗样地捧起了城市饭碗,轴头日脑地当起了干部,变成了公家人。父母很为他家的丫头而得意的。每次回家看望父母,大包小包塞的满满当当,雄赳赳的,像个十足的得势小人。有几分张扬,有几分炫耀,知足极了,满足极了。有生之年能让父母吃上我买的东西,花上我挣来的干干净净的钱,我心欢喜,我心舒坦。
每次回家临走时,父母说了千万遍的话是:你是公家人,端公家的饭碗,把人家公家的事干好。
我是农村的麻雀子。自由,自在,散漫,扑楞楞地飞,灰土土地落。等我得意忘形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农村人时,骄傲无知的城里人自以为是地骂人:“农民!”有一天,别人拿农村人恶心人。我翻脸说,农村人怎么啦,我就是农村人,比你们少鼻子还是缺眼睛了?翻开你们家谱看看,你祖上“农转非”才几年?鞋头的土擦干净再说话。
有人说,人一生三样不能选择,出身、父母、长相。出身会给我奋斗的动力,除非我是靠人吃饭的囊松,我不会靠人,就靠自己。会写几个字,我就拼命写个名堂出来,这样就不会被人小看。有时在饭桌上闲聊,别人会装作不经意问,父母在哪里上班?我说在农村种田。丈夫在哪上班?我说在那里那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也就是说在一定范围用不上,人家不问了,我也不说了,甚为无趣,也无用。
世道实惠,人也实惠。最实惠的还是学真本事,吃硬气饭,谁再问我会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农村的。潜台词是我才华横溢,不比谁差。是的,我父母双手写不出八字,可是,我父母给了我健康的身体和阳光的心态。人一生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好汉为朋友两肋插刀等等。这些都是我那目不识丁的父母教给我的做人的道理。多年来,我遵从父母的教诲,尽管吃亏受屈,但活得像人,没有鬼样子。黄金屋没看到,但靠本事吃饱喝足没饿着,没干恶心自己恶心父母的事,更没干恶心社会的事。
至于长相不说了,写字的人让作品说话就行了。
还是在饭桌上,一群朋友和另一群朋友凑在一起,有人看了我的作品表示喜欢,夸我看的书多,有文化底蕴,他说你一定书香门第出身。我老老实实地说,我父母双手写不出八字,怎么可能?一个大问号给了我,给了农村人,给了我的父母。我为我的父母骄傲,是他们给了我几分才气,让人误认为我是书香门第。
偏见。我已经习惯了。偏见也给我前所未有的自信,给了我写作的动力。我相信,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常听人说三代才出贵族,也听说贵不过三代。贵族没见过,就是有贵族也是装孙子。贵不过三代知道。龙生九胎,出一个龟贼王八蛋。是说培养人是千秋万代不容易的事,有钱不一定培养出争气的儿女,没钱不一定培养的就是孬种。说宿命的不可改变,既有道理又有迷信。贵不过三代是说时代在变迁,世界在变化。你不见华尔街风暴中,有8000多亿身价的富得流油的雷曼兄弟一夜之间破产。在我们眼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事你和我大概想不通。人也在变,实际是说人贵而骄逸,是说创业难,守业更难。老人们说,人一辈子有两样东西由不着人。钱财和儿女。谁都想发大财,可是有几个人能发大财。谁都想儿女有出息,谁都想生男就是男,生女就是女,可是,往往是有心栽花却长了荆棘,见得多了听的多了,心就难过了。
以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听的说法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出身还重要吗?
前几天,一个混的不错的朋友给我讲了个故事:他单位有人事变动,几个靠看脸色靠嘴皮子哄人的宝贝有些慌。戏剧一般的人事变动,大家看到了宝贝们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似的变脸本事。听说那个人来了,笑的脸上粉渣子扑噜噜往下掉;听说这个人走啦,宝贝们立马收起笑脸,走的又回来了,刚收起的笑脸瞬间放下来,扑噜噜地掉汗珠子,变脸的本事比他妈的脱裤子还快。
要是让我说,这些宝贝就是城市鸟而已。有漂亮的羽毛,有八哥的巧嘴,有玲珑的眼神,有被城市污染的五脏六腑,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翅膀,飞不动,跳不远,蹦的欢。但是,活的滋润而辛苦。农村的麻雀子要自己垒窝,自己找食,随时准备预防挨黑枪,也很辛苦,但充实。可以自由自在在枝头叽喳,五脏六腑没有被污染。
麻雀子是鸟,是不起眼的土鸟,它灰,它土,这并不悲哀,恰恰是本色。但是,它一旦成妖,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说到底,我还是无怨无悔地做我的农村麻雀子。自由,自在,散漫,扑楞楞地飞,灰土土地落。
(特邀编辑:朱世忠闵生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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