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ＮＢＡ
2009-07-20王曼西
篮球运动是人类和平共处的象征，可以超越国度，可以超越战争，可以超越人性，可以形成产业，得到了不同民族善良人们的钟爱。
——题记
作者简介：王曼西，宁夏海原县人。1979年发表处女作《风雪之夜》，后有《包红指甲的女人》《长子的愤怒》《乡村红十字》等中短篇小说与读者见面。出版长篇小说《租借生命》《海原大地震》，长篇《伽西姆·马和福》即将问世。影视作品有《公家人》等，获过一些奖项。宁夏影视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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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县牛家镇出了一个巴子，人们都叫他志愿军，其实他姓雷。
关于志愿军还得说到20世纪50年代初，也就是1951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大小标语，用彩色纸张贴到红城县街道和农民家的院墙上以后，正在耕地的巴子，撂下黄牛，踏着新翻耕的土地，从山地上狂奔下来，跟着游行的队伍在县城走了一圈，打听到征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地方，弄清当兵的条件，就找去了。
巴子挤到报名的桌子前面，喊了一声“首长，我要打美国去呢!”一句话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了。
带兵的首长看着巴子，问他多大了，他说18岁。
首长觉得巴子瞒了年龄，巴子也看出了首长的意思，他指着远处一个年龄很小的媳妇子给首长看。
巴子：那面墙根底下抱娃娃的那个小媳妇是我老婆，专门送我来当志愿军的。
首长：你有孩子了?
巴子：还是一个怀抱抱(婴儿)，没长大呢。
首长：让你媳妇过来。(巴子脸色紧张得变红了。)
巴子：嗯……
首长：你是不是怕羞?
巴子：有些不好意思。
首长：我过去问!
巴子：不用，不用，首长，我亲自去叫!
首长：跑快一点。
巴子跑到那个小媳妇跟前说：干姐姐，你不认识我了?
媳妇子：你是谁?
巴子：干姐姐，你赶集来了?
媳妇子：我送我男人当志愿军去呢。
巴子：我干姐夫也当志愿军去呢?
媳妇子：昨天开走了。
巴子：干姐姐，我也想当志愿军去呢，首长说我年龄小，不让我去。我给首长说我都有老婆娃娃了，首长不相信……
媳妇子：你把干弟媳叫过去，首长看一眼就相信了。
巴子：我把你指给首长了，你就装成我老婆，过去给做个证明，反正是打美国呢，我给你磕头都行呢……
媳妇子不好意思地哼了一会，翻了几眼睛巴子，跟着巴子到首长那里当了一回证人，说她是巴子的老婆。
巴子当上志愿军了，这一年他才16岁。
巴子在后方接受了半年军训，学会了吹号，学会了放枪，但没有学会打炮。巴子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鸭绿江畔，在这里又接受了几个月的朝鲜语培训，教员教了几十句，他只记住了一句“阿兹马尼”(大嫂)。
过江的前几天，部队首长问巴子有什么特长，会不会吹拉弹唱，巴子说会吼秦腔。
首长打算让巴子留到文工团，巴子说他跑得快，跳得高，上前线打仗去。
部队首长思量了一会，就留巴子到战俘营去管理俘虏了。
巴子来到战俘营，打交道的尽是一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家伙。巴子对这些从来没见过的人有些怯火。
巴子：这些人是在哪里生长的，是种子的事还是土地的事，怎么和人不一样?
首长：是种子的事。
一段时间过去后，他发觉自己的个子在战俘当中并不矮，就是单薄了一些。他心想，这也是种子的事。
战俘营中开展的主要活动是打篮球，一周有几次比赛。
战俘中有一个名叫皮特的浑身的功夫，篮球只要到他的手里就花哨起来了，巴子对皮特的球技惊叹不已。
巴子：(通过翻译问皮特。)你篮球打得好，枪法怎么样?
皮特：(通过翻译。)指那打那。
巴子：不会吧?(巴子笑了。)
皮特：嗯哼……
巴子：你怕是打那指那。(翻译不知怎么给皮特说的，只见皮特高兴得在地上蹦起来了。)
巴子：高兴个屁，指那打那还能当俘虏?
翻译给皮特说了几句，皮特给翻译说了几句，翻译给巴子说：皮特说当俘虏不是他的错，是他们头儿大脑出问题了。
巴子换岗以后，他也学习文化，但更酷爱打篮球，模仿皮特的一招一式，时间不久，他学得有模有样。
这一天，敌人的战机从头顶飞过，硝烟飘向远方，裁判的哨声拉开了比赛的序幕，比赛双方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和美国俘虏。从开赛那一刻起，皮特疯了一样，几乎是百发百中，上半场结束他一人就中了12个球。
下半场开赛，教练要派巴子上场，这是巴子首次登场亮相。
首长：球可以输，人不能输。上半场那个弹无虚发的皮特，下半场交给你，就是拉也要把他拉住。
巴子：坚决执行命令!
巴子形影不离地防着皮特，不是撕破皮特的球衣就是绊倒皮特，三次犯规只好下场。
教练重新布置了如何防守皮特的招数，要求巴子发挥跳得高、跑得快的优势，在皮特身前运动，皮特投篮时要将手封盖到他的脸上……
巴子重新上场，坚决贯彻了教练意图，皮特手感全无，被换下场。场上没有皮特，巴子不知道篮球该怎么打，也替换下场。
巴子与皮特坐在各自一方的板凳上，远远地打量着。
皮特重新上场，巴子跟着上场。巴子没有想到，当他跳起来手封盖到皮特脸上时，皮特来了一手后撤步投篮，巴子没有了招数。
终场哨音响了，巴子垂头丧气地看着皮特，皮特过来拥抱巴子。
时间在炮声中开花，在硝烟中结果。巴子和皮特在战俘营里因为共同热爱篮球，他们以篮球说话，成了要好的朋友。
1953年巴子年满18岁，他调回国内。巴子和皮特隔着战俘营栅栏道别，他们没有隔着翻译。他们学着牛叫，指着各自的国家，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皮特：家乡，牛排。
巴子：家乡，牛腱核。
皮特给巴子送了一个篮球，上面签着皮特的名字。(英文。)
巴子：牛肠子?(巴子认不得英文。)
皮特：巴子!巴子!
巴子回牛家镇的那一天，特意到县城南门“邓家饭馆”买了一碗炒面。他在战俘营经常回想邓家炒面的味道。
邓家饭馆是清真老字号，名声远传巴基斯坦。
巴子吃了大半碗，喝面汤时，一个年轻媳妇手里拖着一个小孩进来，巴子没在意，等他在意时，她认出这个媳妇子就是两年前那个为他作证明的媳妇子，他喊了一声干姐姐，媳妇子也认出巴子了。
巴子：干姐姐，你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媳妇子：我的干兄弟，你活着回来了，我们那个死鬼死到朝鲜了，我是到人武部来领死亡通知书的，我也是来领我男人魂阴子的……(媳妇子伤心地看巴子，巴子也不会安慰，邓掌柜是有阅历的人，他打了一个圆场。)
邓掌柜：一切都是造然呐。
巴子：邓掌柜，给我干姐姐上一碗炒面。
媳妇子：不要。干着吃不下去。
邓掌柜：做一碗酸汤水饺。
媳妇子：汤宽一点。
巴子；油汪一点，辣子红一点。
邓掌柜：你是上前线的英雄，你是前线英雄的家属，我老邓啥功劳都没有，这顿饭我管了。
在邓家饭馆门口分了手，媳妇子住在城里等着
拿丈夫的死亡通知书和抚恤金，巴子背着包裹、背着心事回牛家镇了。他步行了90多华里，走到牛家镇前面的一个河道里，夜色很浓郁了，山里的野物发出一些又远又近的鸣叫声。
这条河道是通向牛家镇的一条捷路。
巴子在河道里走了一会，发觉河道里没有水了。本来这是一条路在河上，河在路上，河路交错行进的河道，现在只能听到唰唰的沙子声，却听不到潺潺的流水声。
他到朝鲜去怎么算也不满三年，水说干咋就能干了呢?
巴子：他妈的，当川里为什么起了一道梁?
巴子面前出现了一堵特别高大的墙，闸住了沟，闸住了河，也闸住了道。
这堵墙巴子从来没有见过。他抹下军帽观看了一阵，发现了墙的斜坡上有一脚路，他顺着小路爬上顶端一看，高墙把河道拦腰截断，里面一片汪洋。
巴子：他妈的，当川里为什么起了一道梁?
回到庄子里，李白玉说，那是巴子参加志愿军后，后方人民为支援前线打胜仗兴建的一座大水库。
巴子：他妈的，当川里为什么起了一道梁?
这句话在牛家镇广为流传，成了巴子的笑话之一。
组织找巴子谈话，希望他担任镇上的干部，他说他没有领导艺术，婉言回绝了。组织又打算让他担任民兵营长，他说他没有带过兵，又婉言回绝了。有了这两次文明的客气，他再没有遇到组织上第三次找他谈话。
巴子没有别的想法，就在自家窑墙上，挂了一个包了毛线的、没有底的驮粪筐子，无数次地往里面扔皮特送给他的篮球。
巴子是志愿军，没人给他提意见。他一边拍篮球，一边做买卖，日子在安静中打发了。
正因为巴子是志愿军，牛家镇的李白玉等做生意的那些小伙子，跟上巴子学打篮球，适当的耽误一点家中的生意，也没人抱怨或者怪罪。
巴子家的院子小，那么多的年轻人已经挤不下。大家一起跑进地主家的堡子，巴子指挥大家用白灰勾划了一个篮球场，在堡子东西墙上各挂了一个筐子，牛家镇的篮球运动就这么兴起来了。
地主不知道打篮球是一项啥政治运动，想着要给自己多活几个人，尽量巴结大家。等地主懂得篮球的意思后，他也爱看篮球比赛了。这些年轻人几天不来打篮球，他就睡不着，还要备一顿好吃的请去呢。
那一天，家门里一个老者骂巴子不务正业，巴子就把老者请到堡子里观看比赛。
比赛刚一开始，老者就喊住了巴子。
老者：巴子，别抢了，别抢了，给娃们一人发一个耍去，十一个人抢一个把娃们挣死了。
巴子：没有十一个人呀?
老者：嘴上吊哨子的那个不是人?
老者的话语成了灰色经典，估计传遍了中国的西部。
巴子20岁那一年，干姐姐领着那个4岁的男孩找到巴子家门上。
媳妇子：巴子，你有女人么?
巴子：没有!
媳妇子：我给你当个老婆。
巴子：你叫啥名字?
媳妇子：金花花。
巴子就和金花花结婚了。
庄上人说，巴子不但得到了一个老婆，还得到了一个儿子。
巴子也觉得很幸运。
巴子结婚以后，那些添了人丁的家道，觉得巴子是一个善良的人，正义的人，又是从朝鲜战场上活着回来的英雄，威武避邪，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拜巴子作干大。巴子一走到街道上，只要一个娃娃喊他干大，所有的娃娃都会抢着跳着争着喊他干大的。
“干大我要吃糖呢!”
“干大我要吃芝麻糖呢!”
“干大我要吃饼干糖呢!”
“干大我要吃一褡裢糖呢!”
“干大我要吃一飞机糖呢!”
“干大，我妈想吃你的焦糖呢!”
巴子：嘿嘿，叫你妈问你大要去。
巴子领着娃娃们到自己的杂货铺里给每人发一块水果糖。
这是50多年前的旧话了。
喊着巴子干大、吃着巴子糖的这一代人，成人后又将自己的孩子拜巴子作干爷。巴子这时已经是镇上最有钱的人了。巴子从街北走到街南，虽然到处都是喊他干爷的，但他只给拜他为干爷的孩子小钱花，别的孩子就是跟着喊多少遍也没有这一份。他给钱，也不直接给孩子，而是给到大人面子上，还要交待一句，给娃几个伙食费，叫娃吃锅盔去。
巴子虽然落了一个小气的名声，但威望不减当年。一个人被人尊敬一两次不在话下，如果被人尊敬一辈子的确不易。
巴子71岁那年，也就是2006年中国股市牛起来的这一年，他决定退出生意场，他说世界是后人的，叫后人闯去。他没有去炒股，也不养花，也不喂鸟，他要领孙子。其实他已经没有绕着脚把骨跑的孙子了。
巴子的嫡系孙子有20多个，干孙子不计其数。孙子之问年龄相差有悬殊的，但大部分仅大生月。他的孙子长到16岁，能念进去书的大家供养，念不进去书的，都在市场上干起了买卖。
巴子说：花儿山里开着呢，鸟儿天上飞着呢，这是定然的。这孙子不养，人就不像话了，一辈子耽误三辈子的光阴呢!
1
牛家镇，坐落在月亮山脚下。
月亮山从秦朝开始，就是军用的牧场，汉代、唐代、元代为皇家军马监牧地，明为朱元璋皇帝义子的封地。月亮山水清，草优，当地人说这里的牧畜喝的矿泉水，吃的中草药，尿的口服液，拉的地黄丸。牧畜舌头一展，就能吃到黄芪、秦艽、当归、麻黄、霪阳藿等这些补气壮阳的中草药。
汉武帝仗剑出塞至大原，接见月支王国贡献的香料、猛兽时，就以月亮山羊肉招待了尊贵的外宾。
唐王李世民北出萧关，驻足原州城，品尝了孟家塬黄酒和月亮山羊羔肉后，颁旨一道，调月亮山羊羔肉为贡品。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月亮山的黄牛肉被一位哈吉，销到沙特，牛皮下了江南海宁，牛家镇的人自此关注牛肉生意重于关注羊肉生意，半商半农的居民迅速增多。到二十世纪后半叶，镇上行业人口比例变化剧烈，农业人口差不多就剩户口上的项目了。
牛家镇被一道十字街分为方正的四块，街面上那些老旧市面已找不到一处，巴子打篮球的窑洞早都变成土了。只在街后还保留着两座古老的院子，算是镇上的文物，一座是清朝镇上出的一个武状元的宅第，一座是1935年红军长征路过时毛主席住过的指挥部。现在临街的商业房全是镇上新建的二层小楼，镇上的老户除了有自己的商用房以外，那些镇上出租的门面还有他们的股份。街后的四合院家连家，户联户，全是庭院式的粉坊，大厦房前的院子里，挂晒着雪白的粉条或者粉丝。
据说国家环保局的人来到牛家镇，在巴子跟前做过调查。
问：为什么不建现代化淀粉厂呢?
巴子：手工作坊好呀，生产出的淀粉、粉条、粉丝，没有污染，人吃上保险。
问：市场前景怎么样?
巴子：给你这么说吧，牛家镇的牛肉早已走出了国门，牛家镇的粉制品正在创品牌。粉条、粉丝已经是我们乡镇干部赠送客人的上品。客人们带回去一吃，回头就打电话邮购，不是说他们的朋友要，就是他们的亲戚要。全镇的牛肉没有压市的，粉条、粉丝没有压市的。
问：你喜欢这种老式的手工作坊?
巴子：现代化淀粉厂好是好，就是环境污染大，也不适宜缺水的地方操办。
问：牛家镇最好吃的一道菜是什么菜?
巴子：这还用问么，牛肉小炒，也就是牛肉炒粉条!
问：呵，好吃的就出在牛家镇?
巴子：那可不!
通向镇外的街口，向内连接着十字街道，向外连接省道和高速公路。因生意兴旺，交通便利，牛家镇家家都有小客货车不说，20吨以上的货车也非常普遍，巴子还有一台60吨的货车呢。南走广州海关，西走新疆口岸，跑一趟就像刮了一股旋旋风，忽忽忽地去了，忽忽忽地来了。
这一天，躺过午觉，巴子突然想起了罐罐茶的味道，这个味道好多年没有品尝过了，熬罐罐茶的那个砂罐罐没有见过的年头也很长了。
巴子：这东西的根深得还了得呢，多少年不喝了，茶瘾今儿还给发作了。
他咽着罐罐茶诱发的口水，在家里翻找那个砂罐罐，他知道这是找不到的。他想到跑大卡车的四孙子塞尔，叫塞尔给他捎一个砂罐罐回来。
巴子找到塞尔家里，四孙媳妇说，塞尔在拉尔那里装好冷藏牛肉，去德尔那里装粉丝去了。巴子要走，四孙媳妇叫他等一等。只见四孙媳妇从屋里跑进去又跑出来，给他塞了两个带铃声的健身球。
四孙媳妇：塞尔从广州给爷爷带来的，还没顾得送过去呢，凑手给爷爷带上。
巴子：哎呀，塞尔把爷爷疼爱着说不成了。
巴子玩着两个健身球，去找德尔。
七孙子德尔门前停着塞尔的卡车，装牛肉的冷藏箱压在底下，粉丝高高地码在上面。塞尔和德尔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包裹好帆布后，用绳子一道一道地往紧里杀。
塞尔：几天没见了，爷爷刚结着吗?(塞尔在车上喊着问道。)
巴子：刚结着哩。这一趟放哪里呢?
塞尔：兰州。
巴子：哎呀，当端了，兰州是出砂罐罐的地方，你给我捎一个砂罐罐来，爷想喝个罐罐茶了。
德尔：罐罐茶?多少年没人提说了!(德尔在车下面系着绳扣。)
巴子：人一闲，胡想呢。记着，带一个。
塞尔从车上下来，和德尔走在两面，巴子走在中间，走进德尔的家里。德尔让塞尔陪着巴子坐一会，巴子安顿不要准备吃喝，德尔没有回应。巴子和塞尔没有说几句话，德尔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砂罐罐。巴子看见，眼睛都亮了。
巴子：咱们家的这个东西怎么在你手里呢?
德尔：你留给我大大，我大大架到园子墙头上，我捡了回来，说用这就能用着。
塞尔：有了这个东西，从根子上就把爷爷的病看了。
正在这时，金花花走了进来说：啊呀，你咋这么个人，还在这里说什么呢!快，你的13孙子一利尔，要拆红军指挥部呢，人都拦挡不住!(金花花走了进来。)
巴子：呵，买卖做得没王法了!塞尔，摩托车
金花花：去了好好说。
塞尔拧着摩托捎着巴子奔走了。
红军指挥部周围站了那么多人，红军留在墙上“北上抗日”的标语依稀可辨。大家给巴子让开路，巴子走进去。利尔握着铁锨站着，看来还没拆。
巴子：这是全镇的财产，你想拆就能拆掉?
利尔：爷，毛主席诗词怎么念着呢?四海翻腾腾腾腾，五洲震荡荡荡荡……(利尔一句话把大家搞笑了，说得巴子脖子都红了。)
巴子：咳，没教养的，你爷年轻时丢的底，你这一阵倒出来了。(巴子冷静了一下。)你这一阵犯了这个错误，你到爷这个年龄上被你的孙子揭腾出来，也怪难受的。孙子，记住过来人的一句话，世上买不到后悔药。
利尔：爷，这是我花钱买来的。
巴子：说闲话呢!谁敢把这个院子卖给你?
利尔：嗨嗨，我不是拆，我想借用这座院子做粉坊。
巴子：你经营的是牛肉，粉坊与你有什么关系?
利尔：你到活牛市场上看看，连牛贩子的一根汗毛都见不到了!
高速公路下面的活牛市场，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牛，没人过问。养牛的人个挨个地蹲在市场边缘上，大眼瞪着小眼。
市场里悬挂着的牛肉，没有割走一刀。
就像巴子的六孙子——拉尔这样的小老板，眼睛里失去了追逐的目标，有的在铁棒上掸着牛耳尖刀，有的挥着蝇刷，真像热锅上的蚂蚁，走站不宁。
外地来的牛肉贩子，早已离开牛市，挤到粉坊，拉牛、拉牛肉的货车，一趟一趟地拉走粉条和粉丝。
巴子和塞尔走了一圈镇上的牛肉市场，他们得到了一个十分恶劣的消息，传说牛家镇的牛得了疯牛病。
巴子在六孙子——拉尔的划码单上记下了今天的日子：农历4月初5。
这一天，夜黑之前，警察拉着警笛来到了牛家镇。
巴子的孙子们和牛家镇的生意人一样，拉着牛肉去赶别的集市，那里的人认识他们其中一个就认识他们全部了。他们把拉去的牛肉又拉回来。
拉尔、利尔、卡尔弟兄几个要将牛肉扛到窖里，储存起来。
巴子：娃们，送人都没人要了，还存它干什么!
拉尔：这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造了一个坏掉肛门子的谣言。
巴子：买不掉埋掉，牛肉变色了!
拉尔：造谣的人一旦抓住，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巴子：造谣的人恶毒呀。
卡尔：造谣的人肯定是对牛家镇有陈见的人。
巴子：有可能，但也不肯定，耳朵放长打听着。
利尔：总没有特务吧?
巴子：哎，特务弄这么小的事情干啥呢!
那弟兄几个没有舍得，还是把牛肉窖了起来。
养牛的人牵着牛不到市场上来了，牛家镇街道上空荡荡的，行人少得可怜。红及西北的牛家镇牛肉市场在一个谣言中倒闭了。
巴子抚摸着家中的狼狗，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到镇上这么安静过。
牛家镇的牛肉市场，成了孩子们拍毛蛋的地方。
打毛蛋费袖子
你妈养了个精溜子
会爬了，会走了
你妈肚子里可有了……
在孩子们拍着毛蛋唱着童谣的时候，“疯牛病事件”专案组进驻牛家镇了。
2
农历4月8逢集的早晨，牛家镇的人戴着口罩，从地窖里搬出牛肉，在镇上遗留下一股一股的臭味，拉到自留地里深埋了。
巴子和几个孙子站在高速公路的边上，张望着，这里时不时地漂浮过来一股牛肉腐烂的臭味。
拉尔：这么严重的情况，我们做啥去呢?
巴子：为人不亏自己，没生意做了，做人；没土地种了，心疼自己的女人去。
巴子和孙子数着高速公路上飞跑的汽车。塞尔和德尔请巴子作证见人，打起赌来。塞尔说路上跑的汽车单号多，利尔说路上跑的汽车双号多。拉尔说以10辆车定输赢，卡尔说以200辆车定输赢，巴子说以i00辆车为限，赌资为2000元，输方独出，赢方不能见钱，供大家到县城消费一回。
爷孙一伙很快数到100辆，单号和双号50对50，没有胜负。
巴子：塞尔和利尔一人出1000元。
利尔：这个规则事先你没有公布，不算数。
塞尔：我也不承认，这个规则是事后的。
巴子：打篮球还有替补队员呢，打赌就不能有替补规则了?
利尔：哈哈，好，每人掏1000块。
拉尔：这个规则不清楚。我是这么想的，这个规则是爷爷定的，爷爷遗漏了平局规则，这2000块我看爷爷掏了去，……
巴子：我还没制定完善呢，你们就开始了，不算，重来。
拉尔：你们还想重来?
塞尔：不来了。
利尔：不来了。
拉尔：爷爷，啥时间进城呢，啥地方吃去呢?
巴子还想争辩什么，几个孙子用手组成花花大轿，抬着巴子，往镇里走去。
到第8个集日，20多天过去了，在省外国语学院就读的十六孙子——萨尔，坐着西部巴士赶回来了。牛家镇闹疯牛病的传闻在省城已经传得很邪乎。
萨尔踏进牛家镇，没有听到以往闹嚷嚷的声音，看到垂头丧气的人们，他想安慰几句，也找不出适合的话语，只能以同情的眼神作罢。
萨尔回到家里，轻手轻脚走进院子，钻过晾晒粉丝的浪绳，到大房门口停了停脚，稳了稳神情，准备进门时，他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萨尔回身，是巴子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巴子：龟子孙，到门上不往里走，想听窗根是不是?
萨尔：我以为爷爷在炕上包了个毛巾呻唤呢，没想到我被你偷袭了。爷爷，没事吧?
巴子：没事!大家都要恐慌呢，叫我想，坏事里头有个好事呢。
萨尔：你没压力?
巴子：如果有一点，都是他们传染的。其实，大家正好趁着这个灾难，反省一下自己，看良心上亏过人没有。生意人么，常在河边走，咋有不湿鞋的呢?这就看鞋子湿得如何，全湿了的话，正好往干里晒晒。
萨尔：没死人吧?
巴子：谣言，怎么会死人呢!
萨尔：哦……为什么谣言就发生在牛家镇呢?
巴子：是啊，为啥不在别的地方呢?
金花花：萨尔回来了?
萨尔：奶奶，好着么?
金花花：好着哩，晚上连梦都不做。
巴子牵住萨尔的手进到屋里，罐罐茶还没有准备停当，利尔、塞尔、德尔、卡尔、拉尔等弟兄骑着摩托来看萨尔。开学以来约有3个月没见面了。
金花花：孙娃都过来了，吃啥呢?
巴子：利尔，给咱们放一头牛去。
萨尔：敢吃吗?
巴子：放心吃，我们养的牛我们还能不知道?
利尔：没麻搭!(打着口哨出去了。)
金花花：利尔，钱拿上。(金花花给利尔2000块钱。)
利尔：这两天的牛价哪有这么高呢，给500就够了。
金花花：5007
巴子：来，各就各位，喝罐罐茶。
萨尔：哎呀，想起来都苦得摇头呢!
巴子：生活么，苦一阵甜一阵，甜一阵苦一阵，这是规律么。
金花花：家里没有粉条，粉丝也没有了。
巴子：我给德尔打电话，叫他送过来。
德尔：我在这里呢。
巴子：我老了吗?
金花花：你没老，你年轻得连一朵花儿一样。
塞尔：你咋没用牛粪炉子?
巴子：这是改心慌呢，电炉子就可以了。太老一套，我就真个老了。
萨尔：爷用的还是那个大哥大?
德尔：那是身份的象征。
巴子：没听社会上这么说的嘛，有钱拿的往上翻，没钱拿的往下翻，二杆子拿的直板板，我啥也不是，拿个大哥大最合适。
德尔熬茶，大家还没有喝到一轮，专案组来走访巴子。
专案人员：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巴子：坏人造谣等等的话我也相信，坏人造谣的目的是什么?我的观点和大家不一致。许多人认为是为了破坏牛家镇的市场，可能是这样，但我不相信。以我的判断，玩笑话的可能性较大。
专案人员：根据呢?
巴子：牛家镇市场给大家带来的是利益，谁和利益过不去呢?谁把幸福用脚踢呢?我想世上没有这样傻的人。
专案人员：这是一个新观点。
巴子：市场经济大的没有边边子，深得没有底底子，当然会产生矛盾!凡是矛盾它都有来龙去脉。就像我们在20世纪70年代学的辩证法那样：世界是个东西，东西是个动弹的，动弹是有下属的，下属是能认得的。(原文：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有变化的，变化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发现的。)只要发现了它的下属，那就叫插翅难飞。
专案人员：这个现象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
巴子：人们常说，烟雾没根话没把，就看你们怎么抓拿它呢!
利尔拉着牛肉回来了。
巴子的孙媳妇也来了好几个。
巴子给塞尔使了一个眼色，塞尔出去拦住了利尔。专案人员似乎察觉到了要走，巴子只是客气了两句，没有挽留。
巴子送专案人员走出大门。
巴子：卡尔，集市断了30天了吧?
卡尔：是的。
巴子：牛家镇2、5、8的集日是康熙爷立下的
金花花：都不要忧愁了，没有今儿，还有明儿呢。娃们，消闲些，把你们的媳妇都哄好，这日子就前去了。(没有结婚的孙子偷着笑。)
巴子：也是!记住皮特给我说的这句话，战场如球场，球场如商场，商场如战场，遇到困难就要迎着困难上，要有这种宁折不弯的精神呢。
利尔：爷爷，皮特送你的那个篮球，是哪个国家牛皮做的?
巴子：你说我在吹牛皮?
拉尔：萨尔，那个篮球上写的是皮特的名字，还是牛肠子?
巴子：把他家的，名字和牛肠子有啥区别呢!
萨尔：爷爷，篮球呢?我真还没有认真看过呢。
巴子：你奶奶当宝贝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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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粉坊生意越来越红火，做牛肉生意的小老板到粉坊打工去了，摊位租给了粉坊老板，两个市场变成了一个市场。
巴子安排自己做牛肉生意的孙子给自己开粉坊的孙子去干活，工钱照付。有人说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巴子说这叫自己的孩子吃自己的奶。
德尔的粉条、粉丝走得特别快，集日上几个孙子一忙就是一个昏天地黑。
拉尔要进县城送货，萨尔要归学校。
巴子：走，进城，我老巴子也潇洒一把。
拉尔：奶奶、萨尔，坐我的车。
巴子：谁拉我呢?
利尔：爷爷，我在这儿等着呢!
拉尔的车打头，后面跟了十几台小客货，利尔的大卡车断后。
巴子高高在上，看着前面的车队，满心欢喜。
巴子：他妈的，当川里为什么跑起了一条龙?(他借用他当年的那句笑话自满地说。利尔兴奋地打了几下喇叭。)
利尔：文化旅游局正在训练舞狮队，说要代表国家参加美国休斯敦的文化节，咱们今天也顺便看看。
巴子：美国休斯敦?皮特就住在休斯敦。
利尔：皮特有你的孙子多么?
巴子：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巴子的车队一进县城，就引起了轰动，城里人说巴子是个大富汉。
巴子领着孙子来到“望月轩”，点了三桌。开席前，孙子们要让巴子讲几句，巴子说没啥说的。金花花说他想作个指示，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萨尔由于要赶车，大家没有过多耽误，很快到了结尾。巴子要离开座位，被几个孙子拉住了。巴子悄悄把票子递给老伴，金花花走到吧台结账，服务员说账已经结算过了。
金花花：女子，是我家哪一个孙子结算的?
服务员：你的孙子都很像，我没认下是哪一个!
金花花：一共结了多少钱?
服务员：1060元，抹掉零头，实收1000。
金花花回到包间。
金花花：你们谁结了账?
巴子：账结了?哎，这些娃娃说话怎么不算数呢?(孙子们东张西望，做游戏似的，你推我，我推他，没人承认。)
巴子看着这些可爱的孙子离开了“望月轩”。
巴子一行到车站送走萨尔，一溜烟地开到了南门广场。这里锣鼓喧天，围观的人挤得密不透风，难
以插足。站在外围，只能看见猴子爬杆杆，看不见狮子攀龙门。
大家听了一会锣鼓声，兴趣不大，就陪着金花花转商场去了。走到文体专柜前，巴子不走了。
巴子：闲着没事，买一个篮球耍。(金花花咧了一下嘴，孙子们知道奶奶在讥笑爷爷。)
金花花：还想耍啥?
巴子：就想耍篮球，怎么了?(巴子有些固执。)
金花花：买，买，买!(金花花改了口气。)
利尔：我给爷爷买。
镇子上突然出现了打篮球的嘭嘭声，这是多少年没有听到的一种声音了。
牛家镇的人觉得巴子是个古怪人，在这么严重的事件前面，这事好像与他无关，大有幸灾乐祸之嫌，甚至有人暗想，造谣的坏人说不定就是巴子。
巴子在房后墙上、电线杆上、树枝叉上，挂了许多盛洋芋的筐子，组织起拍毛蛋的那些孩子，教他们如何运球，如何投球，如何对抗，一套一套的篮球战术。
巴子：用美国话说，这叫PK!
孩子：PK啥意思?
巴子：PK就是PK!
霎时间，PK这句话在全镇流行起来。速度之快，绝对赶上疯牛病的流言。特别是40岁以下的年轻人，以前见面先问最近生意怎么样，现在见面啥话不说，先来一句PK。
镇上人就在这样一种痛苦与快乐的折磨中送走白天迎来黑夜。
有几个过去跟着巴子打过篮球的人，皱着眉头找巴子来了。
巴子：你们忧愁是一天，我高兴也是一天，谁亏谁了?
李白玉：这么大的事情出现了，你就一点都不忧愁?
巴子：事情有事情在。你们不能把事情压在肩膀上观察事情，要把事情放在原地看待事情，你才能明白事情是什么事情。不然的话，那真是狗鞭上的虼蚤乱跳着呢。
李白玉：咱们都是交往过的人，我有啥说啥。你这个打篮球，大家比较有意见，你的篮球在地面上嘭的一声，大家的心在空里也嘭的一声，烦你呢!
巴子：那你们也把电视关上不要看了，能行吗?那些早晨绕着镇子跑步的、在市场上扭秧歌的都不要活动了，能行吗?人么，得要更多的精神活动，干事才能有信心，那为啥年轻人看着年轻人就来劲，因为有精神刺激呢!
李白玉：你是志愿军么，我们这一辈子了，没说过你。
巴子：不是啥志愿军不志愿军的问题，道理只有一条。为啥中央多少年来，三令五申强调要搞两个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呢?就是让国家有一个文明的社会，百姓有一个快乐的环境么，对不对?
李白玉：对，全镇人民都PK!
李白玉和几个老汉带着情绪走了。
巴子一如既往教那些孩子，有几个孩子自己买了篮球，镇上打篮球的人猛增。年轻人穿的球衣、球鞋，大大地超出了巴子的想象，全是名牌。这些孩子，在学校就打过篮球，再观看一些美国NBA直播，还真有些绝活。
巴子叫来孙子，开了一个松散的家庭会议。
巴子：你们议论的结果，我很满意，篮球给大家带来的只能是快乐而不是烦恼。
德尔：打篮球比打麻将健康，对人有益，谁烦谁就有毛病。
巴子：对，有益的活动，只要引导上半步，自己就发展起来了。
德尔：爷爷，我想和你PK去!
巴子：呵，这是不可能的。我跑起来没有鸡娃子快，跳起来没有一饼干高。这样吧，你们想打篮球的话，现在就去顶牛，我当裁判。
他们来到筐子下面顶牛，没有哨子，巴子就用嘴说着规则。
打篮球的呼喊声加上巴子说规则的声音，家里坐着的人坐不住了，就像李白玉这些嘴上还在埋怨的老头子来的还是最早的。
PK赛轮换了两次，其他筐下玩球的小伙都过来了。巴子强弱搭配，分成几个组，由7球4胜制改为5球3胜制，加快了轮换的速度。
镇上有了篮球活动，镇上的人就像活了。
太阳搭到了山畔子上，巴子宣布比赛结束。
巴子：娃们，通过今天小小的对抗，我看到你们一天注重了生意，身体只壮不强。凡是爱打篮球的，明天早晨不要睡懒觉，天亮起床，到牛肉市场上集合，我带你们训练。
这是星期五的晚上，巴子没有看电视上的“篮球公园”，他翻箱倒柜找当年用过的那把铜哨子。
金花花：你找那干啥呢?
巴子：吹呢!
金花花：小曲子唱成乱弹了，还吹呢!
巴子：你收拾到哪里了?
金花花打开一个老式箱子，从一只毛袜子里掏出了那把铜哨子。巴子欣喜地接过去，试了一下，声音尖锐无比，金花花用两个手指头塞住了耳朵。
巴子几乎一夜没有睡着，天刚露出亮色，他就起来了。他牵着狼狗来到牛肉市场，挂牛肉的铁钩子已经生锈了。
巴子吹着哨子，让利尔带领大家跑操，随后，巴子让大家追赶狼狗。
狼狗乐坏了，拐着弯儿上窜下跳，追得小伙子们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咳嗽。巴子等大家呼吸平稳后，又让小伙子们拿硬腰(拔桩)、斗鸡。如此几天过去，小伙子们适应了。
早晨训练，午后打球。镇上人只要听到哨声一响，不管大人娃娃，干活的放下活计，看电视的关掉电视，前前后后跑向球场。人们在这里得到了快乐，在哨声中缓解了谣言带来的压力。
这一天开赛前，巴子给大家讲了几句话。
巴子：咱们牛家镇这次遭遇的这个事件太残酷了。可是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事实，这说明我们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么!我们牛家镇的商市很早就建立起了诚信，不然我们怎么会维持到现在呢?我们有这么多年的诚信积累，我们还怕啥呢?
李白玉：我赞成，开市是个迟早问题。
巴子：我也看出来了，大家需要篮球运动带来的快乐。
李白玉：巴子，你给球队起个名字。
有人喊道：起个美国名字。
巴子：哎呀，叫牛家镇球队还不知足，还要叫个美国名字呢!
李白玉：中美结合的也能行。
巴子：那就叫“乡村NBA”怎么样?
“乡村NBA?”
“乡村NBA!”
李白玉：好，乡村NBA这个名字好!
4
红城县狮子队在美国休斯敦国际文化节开幕式上，作专场表演，有一个年纪大的志愿者专注地观看着，不时地发出赞美声。
表演结束，这个志愿者兴高采烈地去找狮子队。他拉住舞狮者，用比较生硬的汉语说他名叫皮特。
皮特：(通过翻译。)红城县……牛家镇……哈哈……，(皮特打开笔记本电脑，搜出一张卫星地图，指出牛家镇的位置。)你们过来看看，这里就是牛家镇，我的一个老朋友，他的名字叫巴子，牛家镇就是他的家乡。
舞狮者：你们是老朋友?
皮特：嗯哼!(通过翻译。)1950年我们就认识了。你们认识巴子?
舞狮者：听说过，不认识。
皮特：(通过翻译。)是一个老兵。
舞狮者：是一个志愿军。
皮特：(通过翻译。)志愿军?呶，是个老兵，老兵，巴子，巴子。
舞狮者：你有啥事需要我帮忙吗?
皮特：(通过翻译。)呵，好!好!请你们回去帮我打听一下巴子，我决定在你们县马铃薯节举行的时候，到中国牛家镇旅游。请你们将我的伊妹儿，转交巴子，可以吗?
舞狮者：没麻搭!
皮特：(通过翻译。)是做得到的意思?
舞狮者：没麻搭!
皮特：(通过翻译。)我今年70岁，我很健康，巴子肯定也很健康!
舞狮者：没麻搭!
皮特：(通过翻译。)哈哈，有意思，今天请你们到我家做客?
舞狮者：这有麻搭呢，谢谢皮特先生!
皮特：(通过翻译。)哦，你们有纪律。哎，我今天早晨买了一张火箭队季后赛的门票，请你们转交巴子，算我给他送的一件礼品。
舞狮者：请巴子到美国来看篮球赛?
皮特：(通过翻译。)希望他能来休斯敦，看大个的姚明。
皮特拿出包装精美的火箭队门票，交给了舞狮者。
5
因为没有正规篮球场，打球的和看球的都显拥挤。巴子捉摸了几天，他想出了一个“走出去，请进来”的办法，希望引起广泛的关注。
巴子找到李白玉，要买李白玉家的那辆老式东风卡车。
李白玉：那个卡车才能拉6吨，你要它做什么?
巴子：反正你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给我，还有个用途。
李白玉：你这么神秘干啥呢，用途正确，说不定我还要入股呢。
巴子：这么说好办。老李，我想用你这台车，搞一个篮球大篷车，拉着咱们的乡村NBA到处比赛，就是那个PK!人们或许就忘记疯牛病的谣言了。
李白玉：好，这是好事，我送给你!
巴子：哎，价钱要说定呢!
李白玉：卖废铁能卖几个钱?搞宣传价值就大了，那不是用钱能买来的!
巴子：说个价钱吧，不然我不好使用。
李白玉：啥行有个啥规矩!这么着吧，我借给你用，你用完归还我，行了吧?
巴子：我租用，每天给你50元，怎么样?
李白玉：10元!好了，不要再说了，不然我就不租了。
巴子叫来拉尔，开着东风车离开了牛家镇。他们带了半车粉条和那个皮特签字的篮球沿高速公路跑到湖城，开到萨尔的学校，粉条卖给了学校后勤管理中心。巴子通过萨尔请到学校著名的美术教授，按照巴子的想法，设计了一幅装潢卡车的图案。
巴子他们到一家汽车美容中心，要求给汽车改色装潢，老板说改变车的外表必须要向运管部门申请批准照相存档后方可进行。萨尔依照老板说的打印了正式文件，老板派人一起去运管部门，手续很快办完了。老板留下了车和图纸，给他们登记了住宿。巴子和拉尔、萨尔上街游玩了三天，老板打电话说，车已装潢好了。
拉尔打着口哨，开着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巴子坐在旁边，随车轻轻摇晃。一看那台面貌全非、十分漂亮的车，谁相信那是一台东风车改装的!他们的车从路上驰过，速度不是最快的，吸引力却是最强的。
车的前头，作了一个貌似芝加哥公牛队的标志——牛头，里面嵌着皮特送给巴子的那个篮球。车厢的外表，全用NBA明星贴画和姚明的巨幅彩照装潢起来的，色彩艳丽，线条流畅，对称和谐。在铺底画面上多层次叠印着“牛家镇——乡村NBA”，非常醒目。顶棚是军用帆布绷的。巴子解释说，这是取军人战无不胜的意思。
谁都会相信，篮球大篷车在全国绝无仅有。
巴子：拉尔，萨尔说车上安装了什么摇滚，来—点。
拉尔：好的!
拉尔装上光碟，车载视屏有了清晰的图像，音响有了嘣嚓嚓的声音。
巴子：这钱花到啥地方，啥地方就风光。
拉尔：爷，现在就看你的教练水平了。
巴子：我怕你说这句话，你就端端说了这句话。
拉尔：你也怕呢?
巴子：你说呢?
牛家镇疯牛病事件还没有查清楚，专案组依然忙碌着。有没有进展，牛家镇的人并没有去打探，小道消息自然就流露出来了。然而，自然流露的这些小道消息，被巴子的篮球大篷车冲得没有了意思。
拉尔开着篮球大篷车往巴子门口一停，镇上的人不得安稳了，他们张着笑眯眯的眼睛看着这个美丽的卡车，比看一个美丽的新娘还着迷。特别是李白玉，看到他的那台破车变得这么有魅力，激动地哭了起来。
镇上的老老少少一边欣赏着大篷车，一边提出问题，巴子都一一解答。
专案组的人来到群众当中，他们并不是来谈论大篷车的，而是传达省动植物进出口检疫部门在牛家镇作了进一步调查后的精神，要求全镇暂时关闭所有市场。
大家的注意力即刻发生转变，他们问专案组的同志，来牛家镇工作的都是科学部门，执法部门，也相信谣言呢?为啥要把所有市场关闭了呢?专案组同志不作解答。
巴子：根据专案组的态度判断，好像不是谣言。
李白玉：这么说疯牛病是真的了?
巴子：不好说。
李白玉：明天的事情明天说，你先让娃娃拉上我在镇上转一回，兜个风。
巴子：拉尔，拉上你白玉爷爷兜个风。谁想坐，都拉上!
大家忽地都挤到车上去了，摇滚乐震得全镇仿佛都在颤动。
四邻八乡的青年人，骑上摩托，捎上篮球、球鞋等用品，成群结伙来到牛家镇，感受着乡村NBA特有的气氛。
6
牛家镇的人遵守专案组的规定，2、5、8逢集日，没有开市。
镇上的人从来没有这么消闲过，大家无所作为。做惯了坐地生意的人们，不想找借口离开镇子到别人的地盘上发展自己，他们期待着自己市场复活的那一天。
没有了集市，他们就像没有了灵魂，做什么事情都觉得碍手碍脚。
塞尔的60吨大卡车也停下了，他长期出门在外，家里实在待不长久。他在牛家镇寻找了几天货源也没有结果，开着这么大的车到外面去找货源，那就叫做亏本的买卖。他听到巴子的“生意满地跑，就看你会找不会找”一句话，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生意的秘密。
塞尔开着小货车从县城市场上批发来牛肉，走街串巷，送货上门。可是，镇上的人听说他是从县城批发来的牛肉，除了急用，没有几个人愿意购买，他们认为外面来的牛肉都不够鲜嫩。200斤牛肉销售了两天，还剩40斤。就在此时，专案组也派人来给塞尔打招呼，外面的牛肉也不能在本镇销售。塞尔顺手放弃了这个生意，他拉着剩下的牛肉来找金花花，他请奶奶帮他把剩余的牛肉做成牛肉干。
巴子挂着铜哨从门里进来，他的衣服让汗水湿透了。
巴子：塞尔，你的那个生意不行了，你赶快回到球队，咱们最近要打比赛。
塞尔：那个生意我不做了，剩下的牛肉，我请我奶奶做成牛肉干，咱们慢慢嚼。
巴子：你是欺负我牙疼呢!哎，塞尔，听说利尔骑着摩托东出西进，征订牛肉，你给他捎个口信，不要顶风作案。
塞尔：他杀牛了?
巴子：他已经杀了一头牛卖了。
塞尔：我给利尔说，他不听呢?
巴子：他会听的。走，你送我到镇委会门口去，办个小事。
塞尔：奶奶，给我也把饭做上。
巴子：厅级待遇，四菜一汤。
金花花：做牛肉吗?
巴子：牛肉还是做牛肉干吧!
塞尔开着小客货送巴子到镇委会门口，这里音乐狂响，彩旗飘扬，红城县计生委在牛家镇宣传“万人入户”计划生育的字幅，横的竖的整了半条街。那些妇科大夫，穿着大褂，坐了一排，桌子上摆着宣传手册、贴画、药、医疗器械，并且还有避孕药具。
镇上很老的那几个老头，像往日晒太阳的一样，远远坐在凳子上，好像等待着什么，又好像没等
待什么，看不出他们想关心的是什么事情。那些妇科专家的桌子前面没有一个问诊的人，大夫们相互交流短信，挑选出有意思的又转发给朋友，手机信号提示音怪声怪气地响成一片。
巴子下了车，走向专家。
塞尔：爷，你心闲着看结扎去呢?
巴子：等着我就行了。
塞尔：爷爷，那全是看妇科病的。
巴子：别喊了，他们叫我有事。
巴子走到街中心，和一个男专家握手，然后他们说着话一起走过来，坐到塞尔的车上。
巴子：马主治，这是我孙子，名字叫雷塞尔。
塞尔：马主治好。
巴子：塞尔，马主治是县保健站……
塞尔：知道，马主治的名气可大了，全县人谁不知道他是保健站的马一刀。
马主治：骂的人也很多呀!有人还作诗讽刺我，说“街上彩旗冷松地飘，炕上娃娃胡球子跑；计划的生育几十年，百姓只怕的马一刀。”
巴子：啊?哈哈，计划生育，这是国策，大家还是拥护着呢!
塞尔：回家?
巴子：对。马主治，牛家镇的牛得了疯牛病你相信吗?
马主治：还没有见到检疫结果。
塞尔：疯牛病是什么病?
马主治：这得请教兽医。
金花花按照巴子的吩咐做了手撕土鸡，辣拌粉丝，鸡蛋炒粉条，醋溜土豆丝，一盆黄花木耳汤。马主治长期在乡下跑，对乡下的风俗非常了解，在老百姓家做客首先要把自己当客人看待，随意得有分寸，谦让得有适度，诚实得有标准，不然人家热情不起来。因此，巴子礼让，马主治也不推辞，立刻动了筷子。
马主治：在你们大篷车上，挂一幅计划生育的广告，计生委每个季度给你们支付500元的广告费，你们如果愿意，咱们就签订一个口头协议。
巴子：这个、这个……
马主治：别担心，我目前是计生委代主任，说话算数。
巴子：这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只要需要，不收广告费!
马主治：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就是公平么。
巴子：马代主任，你看这么行不行?我们乡村NBA还没有正式篮球场，计生委帮我们建一个球场，广告我们免费做。
马主治：好办!县上正在进行送文化下乡活动，计生委联合文体局在牛家镇建一个球场，可以说三方受益，这是送给老百姓的最好的文化。
巴子叫塞儿开上大篷车，拉着他和马主治跑了一趟县城。文体局主任万分高兴，说专门抓典型也抓不出这样的好事，兴建球场的经费当下就拍板了，并且答应给乡村NBA球员每人一套训练服。巴子拿出大哥大给德尔打了一个电话，指示德尔把镇边上他的那三亩旱地整平，轧瓷，做球场用。
文体局委派一名杜干事，专职负责修建牛家镇球场。杜干事带他们跑到市上购买了篮球器材、训练服，巴子买了相应的比赛服，还专门买了几十个黄白不同的发带。他们找到一家广告制作部，按照大篷车上乡村N'BA队标的设计，前胸印上了牛头，后背印上了乡村NBA字母和号码。
德尔雇用推土机半天就平整碾压好了场地，他们在那里等待着，大篷车拉着巴子、杜干事、篮球架子来了。
巴子没有喝茶，没有吃饭，就请杜干事做指导，竖立球架，勾画场线。
巴子列出全镇球员的名单，分成两个队，一个叫巴子队，一个叫皮特队。拿到镇上的打字行打了一张公告，贴在镇上。并且发布了农历6月初6下午3时，举行“牛家镇乡村NBA球场落成典礼”表演赛的消息。
初6的中午，巴子把内外两套球衣发给队员，乡村NBA的球员感到了一种生意场上没有体验过的特殊快感。巴子队和皮特队的队员私下商定，出场时为了给巴子教练和镇上观众一个惊喜，他们要改变发型。年轻人分头走进镇上的理发馆，按照个人的嗜好打理发型。
牛家镇热闹了，各路记者将篮球赛和疯牛病和生活联系起来，到处抓拍，随地采访。3点时分，省、市、县文体、卫生和计生部门的代表，登上了典礼台。
镇长主持典礼仪式，镇上的中学生和小学生组成的花束队，在球场做了表演，给领导献了花，放飞了气球之后，场地四周嗡嗡嚷嚷的声音就像飞行的蜜蜂，盘旋在球场上空。
省体委主任亲自宣布球赛开始。场地边E停着的大篷车一阵骚动，先是好几个篮球从车厢里蹦了出来，而后跳下了乡村NBA的球员。他们出现在球场上，怪异的发型引起一片哗然，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这的确让巴子没有想到，他看到自己的球员留着这样怪气的发型出场，暴跳如雷，把所有球员集中过来。
巴子：李白玉，你把全镇的理发师给我喊来，剃秃他们的脑袋!
镇长：巴子大叔，这样好看着呢。
球员惧怕、羞愧地蹲在球场上。
巴子看了看镇长，给皮特队发了黄发带，给巴子队发了白发带，担任裁判的杜干事吹响口哨，表演赛正式开始。
典礼第二天，主流媒体均以“稳定市场，繁荣经济，开展群众体育活动”的主题报道了牛家镇乡村NBA和篮球大篷车的新闻后，牛家镇一夜成了全--国名镇，疯牛病事件好像被人们遗忘了。
这些天来，牛家镇的人感觉到了少有的轻松。
7
红城县舞狮队来牛家镇举行访美汇报演出，这是送文化下乡的延续。舞狮队里那个舞狮者找到了巴子，将皮特委带的伊妹儿和一个精美礼品盒交给了巴子。
巴子一时手足无措，面对舞狮者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
全家几十口人，都集中到巴子的家里，李白玉这些老交往也来了。他们以前怀疑巴子在搞自我吹嘘，见了礼品，这才相信巴子在美国确实有个叫皮特的朋友。
巴子用一条干净毛巾衬在礼品盒底部，让家庭主要成员和贵客传阅。
金花花：没想到巴子的这个美国佬朋友对巴子这么好。巴子，借这个因由儿浪一回美国，把你的老朋友也看一回。
巴子：我到美国浪一回?我能去吗?假设有一天美梦成真，我也不能一个人去，怎么着也得把你带上。
大家争议了半夜，一直鼓动巴子去美国。皮特能给巴子送一张火箭队门票，巴子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踏进美国国门。硬叫挣死牛，也不能让车翻，况且，巴子还是个有钱的富汉。
巴子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他的口哨声划破了镇子上的宁静，家雀睁着朦胧的双目从屋檐下飞到院墙外面的树上。乡村NBA的球员，他们就像专业运动员一样，听到哨声，睁开比家雀还朦胧的眼睛，跑向篮球场。
一张火箭队的门票好像唤醒了巴子的许多记忆，他把皮特教给他的东西，似乎都记起来了，他对球员的技术、战术训练花样多了起来。
巴子：传球要打到胸脯上，让接球的人能舒服地接住并做出下一个动作。
巴子：转换，转换，由盯人防守转换联防!
巴子：进攻要有掩护，挡、拆、突破……
训练了50分钟，球员们累得大汗淋漓。
巴子：记住这句话——商场如战场，战场如球场，球场如商场!是你们的要保证就是你们的，不是你们的要拼命争取成你们的。外线不能得手的时候，你们要反复往篮板下突击，不要叫人家说你们是胆小鬼，是懦夫。你们要把篮筐当成自己的女人来保护，明白吗?那是自家的后院!
金花花守着一大盆白米干饭，坐在院子里听着
哨音。她的孙媳妇们准备好饭菜，相互攻击取笑。
巴子挂着铜哨走在前面，球员中他的孙子悉数跟着他来了。
巴子洗过手脸，说他上火了，牙疼的，不想吃饭。进到屋里找到皮特给他的伊妹儿纸条，捂着脸出去了。金花花问巴子去哪里，他说他去镇卫生院看牙去。
金花花觉得奇怪，巴子从来不去镇上的卫生院，今天却去了。金花花想让他跟孙子们一起吃点饭再去，追出来，巴子已经没有踪影了。
金花花：你们正是吃铁嚼钢的时候，美美吃!(金花花神秘地走到德尔身边。)德尔，伊妹儿是什么东西?
德尔：扯磨、说悄悄话的东西。
金花花听着孩子们吃饭的吼声，溜出了大门。
她在镇上的一个网吧里找到了巴子。
巴子的脸红了。
金花花：牙疼呗?
巴子：疼!
金花花：悄悄话说了没有?
巴子：网吧里那个女子说发送失败了!
8
金花花给利尔、塞尔、拉尔、德尔、卡尔好几个孙子说，巴子牙疼，希望他们能领到县医院看一回，并且给孙子们下了死命令，能拔坚决拔掉。
塞尔擦洗干净大篷车，大家动手悬挂好计划生育、马铃薯节组委会、文化下乡等活动的宣传条幅，巴子在金花花的强迫下，前往医院。
巴子的牙齿本来有点毛病，但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金花花逼着巴子去看牙医，也不认为巴子已经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她就想让巴子明白，撒谎是有代价的。巴子肯定明白金花花的用意，他对去医院的事没有上心，借机叫上全部球员出发了。
惊天动地的摇滚乐，随着大篷车响过路上。
巴子坐在驾驶楼里，已经把去医院的事忘干净了。
塞尔：爷爷，怕老婆是啥滋味?
巴子：塞尔，我没有得罪你!
塞尔：爷爷，多厉害的男人厉害不过女人，这是为什么?
巴子：你爱了你就怕她，你不爱了你就不怕她!
大篷车很快进了县城。
巴子让塞尔开着大篷车绕广场一周，炫耀一番。没想到，灯光球场上有比赛，这令巴子兴奋不已。他马上让塞尔将车开到广场里面去。塞尔开着车转悠着，没有找到进入广场的大门，他们问行人得知，广场里面不让机动车进入。巴子叫停，他下了车，呼喊队员下车。
赛场边上突然出现了这样一支装束齐整的球队，连正在进行的比赛都停下了。乡村NBA球员簇拥着巴子来到赛场边上，巴子微笑着向裁判示意比赛继续。
现场双方的教练借机暂停，裁判吹响继续比赛的哨声，输球的那一方不出场了，约过了10分钟，裁判宣布比赛结束。
巴子失望的刚要带着球员离开，一个戴遮阳帽的黑嘴唇人走过来。
黑嘴唇：你们想打一场比赛吗?
巴子：和谁比赛?
黑嘴唇：县联队。
巴子：打!
巴子马上叫来所有球员，上场热身。场地上的高音喇叭反复喊叫着“各位观众，现在马上要进行的比赛是县联队和乡村NBA队，……”
街上很多行人赶了过来，观众猛然增多。
乡村NBA球员着装整齐，精神抖擞。县联队热身的只有9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大腹便便的队员。
裁判吹响了哨子，巴子叫过来队员，点出首发的五虎上将，确定战术，然后命令其他替补球员，在场边席地而坐。
比赛开始后，乡村NBA队使用联防快速反击战术，连拿7分，给对方制造了3次犯规。
县联队黑嘴唇教练，腆着肚皮，叫了暂停。重新开赛后，对方加强了犯规，特别是对乡村NBA小前锋利尔造成了伤害，打破了利尔的鼻子，但裁判并没有判对方犯规。
巴子叫了暂停，向裁判提出抗议。
记分牌上双方比分停留在31:17时，上半场结束，乡村NBA队领先。
中场休息，巴子一再强调，不要恐惧，县联队的都是空心大萝卜。
下半场开赛，巴子换下小前锋利尔，换上大前锋拉尔。巴子安排拉尔不要参与防守，专在前场等后卫的传球，鼓励他争取扣一次篮，杀杀对手的威风，鼓鼓自己的士气。拉尔是乡村NBA中唯一能勉强扣篮的球员，成功的几率比较小。
双方的比分越拉越大，对方犯规的程度越来越重，巴子抗议的声音越来越高，裁判的哨子越吹越黑，起哄的观众越来越多。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拉尔不辱使命，没有辜负巴子对他的厚望。拉尔接到后卫的长传，跃起扣进，对手愣了，观众愣了，拉尔也愣了，他从来没有跳过这么高，几乎是用双手放进去的。拉尔的这一扣，差不多中断了比赛。观众的掌声欢呼声经久不息，县联队一拿球，观众就起哄，球一出手就被乡村NBA的球员断掉。县联队球员恼羞成怒，拉破了乡村NBA球员的球衣。
巴子叫了暂停。
巴子：他们是一伙老球痞，现在不是打球，而是要打人了。
巴子换上了5个身强力壮的球员，专门对付县联队的野蛮防守。
果然不出巴子所料，县联队一个球员对乡村NBA一个球员采取了粗暴的犯规战术。巴子跑进球场指责裁判，黑嘴唇教练指责巴子。
巴子：篮球没长眼睛，难道你当裁判也没长眼睛?
裁判：你这是什么意思?
观众的吼声盖住了所有。
裁判看了一眼黑嘴唇教练，只见他做了一个手势，县联队的几个球员围住巴子和巴子吵起来。黑嘴唇动手推了一把巴子。
黑嘴唇：哪里来的村夫，竟敢跑进城里撒野!
巴子：篮球是个耍的，能耍了耍，不能耍了不要耍，你侮辱人啥意思?
黑嘴唇：剥你的老皮呢!
巴子还没来得及还口，就被黑嘴唇一拳打得口中流血。巴子的孙子和乡村NBA的球员哪里能容这样的事情，跑进场子，抓住黑嘴唇一阵猛揍，号称县联队的那几个球痞，一看路数不对，撒腿就跑。黑嘴唇满面开花，从头到脚变成一个红人。
一伙观众挤进球场，拉住了乡村NBA的球员，大骂黑嘴唇是个无赖。
黑嘴唇躺在球场上呻吟。
巴子满口流血，似乎要给观众讲明道理。
110赶到现场，要将巴子和黑嘴唇一并送到医院，巴子拒绝和黑嘴唇同乘一辆车。观众围住110警察，都说是黑嘴唇挑起的事端，是他先打了巴子，中年人先打了老年人。
巴子和所有队员坐上大篷车，自己去了医院。
大夫：这颗门牙保不住了!
巴子：那就拔掉去，反正它比别的牙长，挨打的首先是它。
大夫：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巴子：没拔牙的时候你是大夫，牙拔了我是大夫。
大夫：打麻药。
巴子含着止疼药棉，到派出所接受了“扰乱公共秩序”的罚款。
离开派出所，球员们看到巴子并没有因此事而伤脑筋，他们也感到了轻松。巴子问大家想吃啥，没有人愿意说要吃什么东西，巴子说他请大家吃火锅。
隆德楼火锅店老板听说是乡村NBA球队来了，亲自到餐厅找到巴子，请巴子和他的乡村NBA球员与本店服务员一起在大篷车前留影纪念，巴子应允。乡村NBA所有人得到了隆德楼火锅店老板的热情招待。
大夫交待过，刚拔了牙不能吃东西，但巴子要吃，孙子不让他吃。他问孙子，疼的时候疼的是爷爷，还是孙子?
巴子的嘴唇肿得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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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期间听隆德楼老板讲，红城县举办的首届
